他舉棋不定，也許是惜離別的緣故，越看老太太就有點舍不得，突然想到什么，立即找來一個梳子。不管怎么樣，不能讓老太太的頭發(fā)這樣散亂下去。
老太太并沒有躁動，很安逸于他的伺候。他并不是沒干過這樣的活，想當初他的老媽在生命中的最后日子里，就是他為老媽梳理頭發(fā)。只不過，當初老媽徹底失去了自理能力，而這個老太太的身體還顯健朗，只不過是意識不清楚而已。
該怎樣處理這個老太太？
他一邊幫她梳頭，一邊默默流淚。不知是什么原因，他總能從她的身上聯(lián)想到自己已故的母親。難道是上天有意讓他再進一份孝心？
他的念頭剛到這里，頓時搖頭苦笑：“如今自己的處境堪憂，已經(jīng)年逾知命，拿什么照顧人家？
他的這大半輩子，雖然一直在逆境中苦苦掙扎，但以前他并不怕，因為他當時年輕，有的是資本。即便到了四十，他也堅信憑借自己的努力，會讓自己的命運轉圜的?？捎诌^了整整十年。他的努力成果只是盡了一份孝心，送走了自己的母親。而卻快耗光了自己所有的青春資本。他為自己的年齡劃分等級，就算還是中年人，那也是進入后中年時代了。告別中年的日子還遠嗎？
不能再做樂善好施的事情了。他一遍又一遍告誡自己。當初自己拼光所有去救治自己的母親，那是因為對方是自己的親媽，盡孝是義不容辭的事情。而現(xiàn)在，他還做得起好人，去幫助一個素不相識的失聰老太太嗎？
可是，他的這種決心剛下，又讓自己彷徨起來。自己雖然苦命，但比自己更苦更難的比比皆是，這位老太太不就是這樣嗎？她不僅失聰，也到了凄涼的晚年。自己能做出絕情的事情嗎？
他的思想在不斷做劇烈的思想斗爭下，剛才那種快刀斬亂麻的想法又動搖了。其實，他就是這樣優(yōu)柔寡斷的男人，經(jīng)常讓自己處于一種剪不斷理還亂的狀態(tài)。
不知不覺，已經(jīng)把老太太的頭發(fā)梳理好了，再一仔細端詳，她顯得精神很多，但目光有些呆滯，似乎沉浸于某種回憶之中。這又引起他的猜想，這位老太太的精神問題到底是咋造成的？到底有沒有治愈性的可能？可是，就算能治，又不是自己能力所及。假如的女房東的婆婆，就憑人家的經(jīng)濟條件，是完全有可能治療的。如今，女房東的親媽恐怕支撐不了多久了，對方即將再次承受一次失去親人的痛苦，如果趁機把親情轉移到她的身上，那該多好呀。
可是，她到底是不是女房東的婆婆呢？
他的腦海里回想起女房東的音容神態(tài)，感覺她并不像是一個霸道的兒媳婦，就憑跟亡夫那么恩愛，肯定對婆婆錯不了。她現(xiàn)在清楚婆婆的處境嗎？
妞妞！
肯定是她！
他心里暗想，肯定的老太太一直跟女兒在一起住，特別是兒子去世以后。女兒伺候不了她了，就把她送到了弟媳或者嫂子這里。她讓老太太敲門，自己卻借故躲了，但她壓根不清楚弟媳或者嫂子已經(jīng)回老家了。因為聯(lián)系她倆之間的紐帶沒了。所以她倆可能源于某種矛盾而一直不聯(lián)系。唉，都怪自己倒霉，本以為差一點淪落街頭的他被上天眷顧，找到一個落腳點了呢。但陰差陽錯，又讓他承受又一次的磨難。
既然是磨難，自己有辦法回避嗎？
他足足思索了半個多小時，終于梳理出這一點頭緒。就在這個時候，小趙也騎著板車趕到了，并推門而入——
他一看小趙闖進來，立即站了起來：“你過來了？”
小趙首先審視老太太一眼，再沖他氣急敗壞的發(fā)飆：“老陸，我看你是瘋了吧？竟敢把這個瘋老太太弄到這里來。難道不清楚這是啥地方嗎？”
他不得不苦笑道：“我沒瘋，是老太太瘋了。我在沒有其它辦法的情況下才領她過來···”
“夠了！”小趙氣沖沖打斷道，“趁現(xiàn)在還沒有弄出大亂子，必須把這個老太太送走！”
他心里一沉：“往哪送？”
“你從哪接過來的，就送到哪?！?p> “可是，那個家雖然不錯，但其它的房子都拆了。現(xiàn)在連一個鄰居都沒有。把老太太一個人放在那里，是根本不合適的。”
“哎呀！現(xiàn)在連你都自身難保呢，還能顧得上別人嗎？我是覺得你這個人不錯，才肯幫你找到這份工作的。你如果不珍惜，就沒有人幫得了你了！”
他鼻子一酸：“小趙···求你再幫我一次好嗎？”
“沒辦法，既然你不忍心，就能由我把她送出去了。”
“難道就這樣送她回去就行了嗎？”
“那你想怎么樣？”
“你能不能幫我照顧她？”
小趙瞪亮了雙眼：“老陸，你有沒有搞錯？難道想拖我下水嗎？我不像你，還有一大家子人等我照顧呢。”
他感覺解釋道：“我不是讓我像我這樣，寸步不離守護她。你只要每天去一趟，送點吃的過去就行。我發(fā)現(xiàn)這個老太太明白時，個人問題還是自己能解決的?！?p> 小趙愕然道：“啊···你讓我整天往那個拆遷的村子跑一趟？我還干不干活了？”
他滿臉賠笑：“如果我不是在這里把著死身子，自然不會勞駕你的。可那里距離比較遠，我每天跑一趟實在不方便呀。而你，卻沒有任何束縛，也許會少掙一點錢。不過，我會用自己的工資賠償你的。”
“老陸，你這話是啥意思？”
“小趙，算我求你了。你幫我夠多的了，我不會讓你搭上的。就按照我說的做吧。我相信，這樣的情況不會持續(xù)太久的。那個女房東遲早會聯(lián)系我的?！?p> 小趙雖然一百個不愿意，但事情發(fā)展到這個份上，也只能敷衍了事了，于是很不情愿表態(tài)：“好吧?！?p> 事不宜遲，他趕緊動員老太太：“娘，讓這位小趙兄弟送您回家好嗎？”
眼神呆滯的老太太的目光突然一激靈：“這里不是我的家嗎？”
他一看老太太又糊涂了，只好耐心解釋：“這里是小毛工作的地方，不適合您呆在這里，還是回家住吧。”
老太太瞥了小趙一眼，總感覺他的目光不太友好，便使起了小性子：“不，我不跟他走！”
這時候，就快到傍晚下班的時間了，那些工作人員都會陸續(xù)通過這間門衛(wèi)房前通過回家。已經(jīng)是事不宜遲了，于是，他不得不違心欺騙：“娘，您不是要找妞妞嗎？小趙知道妞妞在哪，會帶您過去找她的?！?p> 他的這番話果然好使，迅速勾起了老太太的記憶，不禁喃喃自語：“妞妞···我的妞妞在哪···”
“她就在家里等您呢。只要您跟他走，就能見到妞妞了?！?p> “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小毛能騙您嗎？”
“妞妞···”老太太不禁熱淚橫流，“娘找得你好苦呀···你才那么小···這段日子咋過的···”
他心頭一震，就憑老太太這番話，跟自己之前分析得有巨大的出入！
可是，時間來不及讓他仔細琢磨了，立即往外攙扶她：“娘，妞妞好著呢。您很快就見到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