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唐漢冷冷地說：“明年必須奪全國冠軍？開什么玩笑！”
茍且生聽到這里頓時怒了！
他“啪”的一聲拍了下桌子，然后指著老唐漢的鼻子怒吼道：“開玩笑？你以為你是誰？我堂堂領(lǐng)導會跟你這個臨時工開玩笑？你必須簽保證書，如果不能保證明年奪冠，你的主教練也別干了，不換思想就換人，趕緊滾蛋！”
老唐漢恨不得掄起手里的拐杖狠狠地揍這個自以為是的混蛋一頓，但是想了想還是算了，犯不著。
一切還是等著錢校長回來再說吧。
老唐漢瞥了茍且生一眼，最后一瘸一拐地走了。
他聽見茍且在后面扯著嗓子罵道：“你這個臭臨時工竟然敢目無領(lǐng)導，反了你了！你回來，你必須給我道歉……”
寧可得罪君子，不可得罪小人，老唐漢很快便為自己這輕蔑的一瞥付出了代價。
第二天，老唐漢正帶領(lǐng)著隊員們在球場上演練戰(zhàn)術(shù)。
茍且生滿臉媚態(tài)，點頭哈腰地陪著一個豬頭一樣的小胖子走了過來。
這個小胖子三十多歲，五短身材，腦大如斗，發(fā)際線都到頭頂了，殘存的少量頭發(fā)齊刷刷地貼在頭皮上。
他的酒糟鼻子上架著一副金絲眼鏡，厚嘴唇上面留著小鬼子一樣的仁丹胡，脖子里扎這領(lǐng)帶，穿著一套體面的西裝。無奈身體太肥，西服太瘦，緊緊地箍在身上，領(lǐng)帶扎得太緊，越瞅越像一團移動的肉球。
小胖子倒背著手，挺胸疊肚地站在場邊觀看隊員們訓練。
瞅了五分鐘，他滿臉的不屑，嘴撇得跟瓢一樣。
“茍校長，我有句話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茍且生點頭哈腰地說：“當然可以說，最好把他們的毛病統(tǒng)統(tǒng)都指出來。”
“現(xiàn)在已經(jīng)二十一世紀了，想不到你們湘沅竟然還用如此老套的訓練方法，唉，要換換腦筋，趕快與國際接軌……”
小胖子信口開河，茍且生連聲稱是。
老唐漢沒有理會他們，自顧自地指揮隊員們訓練。
這種不配合的態(tài)度把茍且生都給氣瘋了。
他扯著嗓子沖著老唐漢喊道：“唐漢，過來?！?p> 隊員們看見茍副校長滿臉的煞氣，擺出一副狂犬吠天的架勢，他們預感到情況不妙。
他們都很為老唐漢擔心，于是紛紛停止訓練，悄悄地跟在老唐漢身后湊了過來。。
老唐漢一瘸一拐地走到茍且生跟前。
“啥事兒？”
“哼哼，啥事兒？你被解雇了！”
“為什么解雇我？”
“執(zhí)教理念陳舊，打法落后，學校已經(jīng)和你解除聘任關(guān)系?！?p> “這事兒錢校長知道嗎？”
“他知道不知道有用嗎？現(xiàn)在湘沅中學我說了算，懂嗎？”
說到這里，茍且生得意洋洋地指了指身邊的小胖子。
“這位是桂教練，海外留學回來，專門研究足球訓練的。桂教練年輕有為，保證明年奪得全國冠軍，學校準備馬上和桂教練簽署了聘任合同，收拾你的東西，趕快滾蛋吧?！?p> 沒等老唐漢說話，隊員們不干了。
他們將茍且生團團圍在了中間。
“你憑什么解聘唐老爹？”
“姓茍的，你有什么了不起？指望著當教育局長的姐夫爬到副校長的位置，瞧把你嘚瑟的?！?p> “還腆著臉評論老爹的執(zhí)教理念，什么是越位你知道嗎？”
“他才不懂什么是越位，他就知道收學生的禮，拍上面的馬屁，半夜跑到小李老師家談工作?！?p> 小李老師是漂亮的女老師，教音樂的。
有次茍且生喝醉了酒，半夜跑到小李老師家，結(jié)果被小李老師的丈夫堵在家里。
小李老師的丈夫是鳳凰城最有名的重量級拳擊手，結(jié)果茍且生倒了血霉，遭到拳擊手的一頓胖揍！
如果不是小李老師攔著，他險些沒被打死。
遍體鱗傷的茍副校長在醫(yī)院里躺了半年，最后托人賠了一大筆錢，這事兒才算完。
有人問他半夜跑到小李老師家去做什么，他一口咬定是去談工作。
足球隊的這群熊孩子你一言我一語，當著茍且生的面，將他做的那些爛事兒給揭了個底朝天。
茍且生的臉氣得通紅，紅得像猴子屁股一樣。
他氣急敗壞地指著老唐漢說：“唐瘸子，看看你干的好事兒！這些小王八蛋都被你教成小流氓了?！?p> 聽見茍且生罵“唐瘸子”，隊員們不樂意了！
“揍他！”
老唐漢不想把事兒鬧大，他慌忙勸阻住隊員。
茍且沖著隊員們嘶吼道：“你們統(tǒng)統(tǒng)寫檢討書，不能低于五千字，檢討要深刻，不然一律開除……”
隊員們聽到這里，火氣更旺了。
他們擼胳膊挽袖子準備要群毆茍副校長。
茍且生嚇壞了，他嚇得后退了兩步，一邊掏出手機催促著保衛(wèi)科長抓緊來救駕。
經(jīng)過老唐漢一番苦勸，隊員們才忿忿不平地散開了。
最后他們還不忘威脅茍且說：“只要你敢解聘唐老爹，我們便集體退出足球隊?！?p> 茍且生因為這事兒對老唐漢恨之入骨。
這個該死的瘸子不僅能力差水平低，而且道德敗壞，足球隊那些兔崽子公然侮辱自己便是證據(jù)，所以不能解聘了事，必須讓公安局把他抓起來。
事情鬧到這種地步，在醫(yī)院養(yǎng)病的錢校長不得不出來收拾殘局了。
沒經(jīng)過自己同意，茍且生便宣布解雇老唐漢！
錢校長有些憤怒。
憤怒歸憤怒，但是他也不愿招惹這位茍副校長。
茍副校長的靠山是教育局長，眼瞅著自己就要退休了，這個渾蛋接班在即，自己犯不著招惹他。
錢校長雖然懦弱，但是好歹還講點良知：老唐漢這幾年不為名不為利，嘔心瀝血，率領(lǐng)湘沅足球隊成了霸主，為湘沅中學立下了汗馬功勞，如今二話不說便把人家攆走，這樣做太不近人情了。
“茍校長，沒有老唐便沒有湘沅足球的今天?！?p> “哼，必須這個老瘸子，只要換掉他湘沅隊才能在最短的時間內(nèi)拿全國冠軍！”
“解聘了老唐，誰接替他？”
“我早就物色好人選了?！?p> 說完以后，茍且將那個姓桂的小胖子請來進來。
小胖子進來以后，沖著錢老校長笑了笑，然后開始自我介紹。
“錢校長您好，鄙人名叫桂田?！?p> 自報家門以后，桂田便開始吐沫星子飛濺，來了一通即興演說。
他從中國的蹴鞠說起，一直講到未來一百年足球的發(fā)展趨勢，扯完了阿根廷扯巴西，聊完了德意志再談英吉利。
口才極佳，如同黃河水一樣滔滔不絕。
他這么天上一句地上一句地胡謅，旁邊的茍副校長聽得心馳神往。
他不時地豎起大拇指，連連贊嘆道：“這么年輕就有如此高的理論水平，了不起，了不起?！?p> 錢校長是個資深球迷，他很快便聽出這個胖子貌似說得頭頭是道，但實際上狗屁不通。
但是茍且生卻不停地在旁邊嘖嘖贊嘆，煽風點火。
“桂先生理論水平高，不僅擁有足球訓練博士學位，而且常年跟隨歐洲頂級俱樂部的教練組，了解當今世界上最先進的打發(fā)和陣型，撰寫過很多討論技戰(zhàn)術(shù)的論文，而且都是英文版的?！?p> 桂教練故作謙虛的笑了笑說：“不足掛齒，不足掛齒?！?p> 錢老校長說：“桂教練，聽說你已經(jīng)看過湘沅隊的訓練了，你覺著我們能不能獲得全國冠軍？”
桂田惋惜地搖了搖頭說：“唉，真是可惜。”
“可惜什么？”
“如果我桂田海外學成以后早回來幾年，相信咱們湘沅隊早就登上全國冠軍的寶座了，如果順利的話，咱們或者已經(jīng)代表國家參加國際比賽了。”
茍且生聽到這里，臉上頓時露出些許遺憾，然后他急赤白臉地對錢校長說：“校長，不能再耽誤了，咱們必須換教練，不然你不僅是湘沅中學的罪人，你還是整個鳳凰城的罪人……”
錢校長趕緊抬手打斷了他。
他擔心這個混蛋再說下去，他就成舉國罪人了。
錢校長心里很清楚：如果讓這個狗屁不通的小胖子取代了老唐漢，那湘沅中學便徹底完蛋了。
茍且生見錢校長沉默不語，于是使出了最后的殺手锏。
“校長，桂先生背景深厚……”
桂田趕緊裝模作樣地打斷他。
“低調(diào)，低調(diào)，不要總提背景，我桂田從來不向外人透露胡市長是我姑父這個秘密，我姑父一直教導我要靠自己的能力做事兒。”
“哦，對，對，桂先生本來應該走仕途的，因為癡迷足球才留學海外，學成歸國以后拳拳赤子之心，人家這才屈尊紆貴來到咱們學校?！?p> 聽說眼前這人是胡市長的妻侄，錢校長嚇得腿肚子直哆嗦。
一個教育局局長的小舅子都讓他腦仁疼，如今又來了個滿嘴跑火車的市長妻侄。
錢校長起初對桂田的身份也有所懷疑，原本想調(diào)查調(diào)查他的底細，但是轉(zhuǎn)念一想：萬一人家真是市長大人的外甥呢？自己臨近退休，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君子不立于危墻之下，何必招惹麻煩？
錢校長眨巴眨巴眼睛說：“老唐年歲大了，確實也該退休了，但是他在球員中聲望很高，我聽說球員們已經(jīng)放出話來，如果學校解聘他，他們便宣布退出足球隊，現(xiàn)在距離運動會越來越近了，球隊不能亂。我看不如這樣，桂教練先給老唐當助手，等熟悉了隊伍以后接替老唐?！?p> 茍且生聽到這里，腦袋搖得像撥浪鼓一樣。
“校長，這樣對桂先生太不公平！人家堂堂海歸，擁有正兒八經(jīng)的足球訓練博士學位，人家竟然屈尊紆貴來咱們學校，咱們就得予以重用。你卻讓這么大的人才當助理教練，到時候唐瘸子聯(lián)合那些小流氓欺負人家怎么辦？”
錢校長沒搭理他，他轉(zhuǎn)頭看了看桂田，然后問：“桂先生有何意見？”
桂田故作矜持地笑了笑。
“錢校長，恕我直言！我覺著還是茍校長說的有理，老前輩往往比較固執(zhí)，所以最好還是我自己帶隊?！?p> “老唐可不是一般人，他當年入選過國家隊，退役后又當了十多年職業(yè)隊教練?！?p> 桂田聽到這里，撇了撇嘴譏諷道：“哦，都怪我有眼不識泰山，原來他就是落滿鳥屎的那尊破石像的主角之一哇！不瞞你說，我每次從那尊雕像前經(jīng)過都想強烈地建議有關(guān)部門趕快將那堆破石頭給拆除，實在有礙觀瞻。”
桂田意猶未盡，接著說：“校長，三十年前那套東西早就被掃進歷史的垃圾堆了，湘沅隊必須尊重足球規(guī)律，盡早與國際接軌……”
錢老校長原本想跟這個年輕人講講道理，但是瞅著他那副趾高氣揚的樣子，心想還是算了。
功勛教練就這么不明不白地下了課，錢校長滿臉愧疚地去找老唐漢。
“唉，老唐哇，實在對不住，你暫且將教練的位置讓給他，我再給你安排個清閑的差事。”
唐漢闖蕩職業(yè)足壇多年，世事洞明，什么樣的大場面都經(jīng)歷過。
這個來路不明的桂教練趾高氣揚，囂張跋扈的茍且生在他跟前就像一條哈巴狗一樣，錢校長顯然已經(jīng)被他們的迷魂湯給灌迷糊了。
算了，看來這里已經(jīng)不適合自己了。
“錢校長，多謝你這幾年的支持和信任，我也年老體弱，一直想找人接替我，既然高人來了，我這個老不死的也該徹底退休了?！?p> 唐漢說完以后便一瘸一拐地回去將自己的東西收拾好，準備離開湘沅中學。
聽說老唐漢要離開，隊員們都紛紛跑了過來。
“老爹，您老還要帶我們沖擊全國冠軍，怎么能說走就走？”
“學校請來了新的教練，你們以后跟著他好好練?！?p> “我們只想跟著您老練足球?！?p> “新教練年輕有為，一定會教給你們更多的東西。”
“我們不需要新教練，我們只需要你?！?p> “對，對，老爹，如果換了教練，我們就退出足球隊！”
寥寥幾句后，老唐漢被感動得熱淚盈眶。
幾十年足球生涯，最初入選國家隊便因為屢戰(zhàn)屢敗而被人調(diào)侃嘲笑謾罵，十幾年職業(yè)教練生涯更是爾虞我詐，血雨腥風，足球帶給老唐漢的都是痛苦。
唯有這幾年的中學教練生涯讓他重新體會到了足球的樂趣，再次回歸到自己最早喜歡足球的狀態(tài)。
可惜這種好日子結(jié)束了，想到這里老唐漢不由地老淚縱橫。
他與哭成淚人的隊員們一一相擁告別。
“孩子們，天下沒有不散之宴席，只要你們相互團結(jié)，彼此信任，刻苦訓練，我相信你們一定會拿到全國冠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