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猗斐斜斜地倚在車畔,懶洋洋地甩著手中的打火機。
甩著甩著,他順手去摸索兜里的東西。
陸淑懷疑他受不住了想chou yan。
然而,令她沒有想到的是,周猗斐摸了半天,從兜里順手拿出了一根棒棒糖,剝開糖紙,叼在了口中。
陸淑忍不住笑了。
同樣驚訝的還有周猗斐身邊的湯唯唯,她湊近問道:“你戒yan?。俊?p> 周猗斐漫無目的地點了點頭。
他好像很無趣,長腿一跨,坐在了車上,抱著胸,閉眼小憩。
陸淑看著他,停下了腳步。
她嘆了口氣,再次走上前去。
到底是校霸,想要去找他,也會有人攔,攔她的男生笑嘻嘻地道:“你來找誰啊?”
陸淑平靜道:“周猗斐?!?p> 那一邊的湯唯唯詫異地看了過來,慢慢走到了這邊。
攔她的男生繼續(xù)笑道:“要見斐少——那可不行,你還是個小姑娘,我們老板娘可是要生氣的。”
“什么老板娘?”
攔她的男生瞥見正向這里裊裊娜娜走來的湯唯唯,撇了撇嘴:“喏,那不就是?!?p> 湯唯唯抱著胸走了過來,審視的目光掃了陸淑一圈,冷笑道:“怎么,舍得過來瞧瞧為你出頭的癡心漢了?”
陸淑被噎了一下,半晌,她道:“什么癡心漢?”
湯唯唯嗤嗤地笑著:“你裝的什么傻,為了給你出這個頭,斐少這么多人都叫來,你以為在鬧著玩呢?”
陸淑沉默了。
湯唯唯走到她身邊,輕輕拍了拍她的臉,聲音似質(zhì)問又似不甘:“陸淑,你說說你,到底有哪里好?值得斐少這般為你興師動眾?”
這話,陸淑自然是回答不上來的,她尚未說話,又察覺到湯唯唯摸著她的臉喃喃道:“難道是因為你學習成績好?他喜歡這樣的?成績……”
她正喃喃細語,誰料摸著陸淑臉的那雙手猛地被人拽開,伴隨著一聲怒喝:“你干什么呢!”
湯唯唯被硬生生甩在了地上,她沒回頭就知道是他,那聲音她再熟悉不過。
她剛燙的大波浪卷垂在了眼前,遮蓋了她不敢置信的眸光。
湯唯唯的手指慢慢扣緊了地面。
她抬起頭來,看見周猗斐有些擔心地摸了摸陸淑的臉,低聲溫柔地詢問著:“沒事吧?”
陸淑乖巧地搖頭,轉(zhuǎn)頭看向倒在地上的湯唯唯。
周猗斐順著陸淑的目光看了過來。
湯唯唯有些狼狽地轉(zhuǎn)過了頭,倉促地站了起來,不再說話,沉默地走向了別的地方。
“湯唯唯!”身后傳來陸淑的喊聲,然后又傳來她對周猗斐的吩咐:“快去道歉——人家沒碰我。”
那么驕傲,那么不可一世的周猗斐,在陸淑的面前卻成了一個小弟,聽話地跑了過來,低著頭道“對不起?!?p> 湯唯唯看著這樣陌生的他,只覺得諷刺。
她為了他,做起了以前最不屑的那種人,只是為了和他更近一些,誰能想到原來在他心里,湯唯唯只是湯唯唯而已。
她什么也不是。
周猗斐呢,他不是什么也不懂,但到底還是顧著女孩子的面子,從未跟湯唯唯說清楚,而今天。
他看著不遠處的陸淑——他要為了陸淑著想。
湯唯唯低低地道:“算了,我沒事的。”
周猗斐看著她,忽然道:“我不喜歡你?!?p> “沒有把你當妹妹,也沒有把你當朋友。”
“只是不喜歡你,就是不喜歡你,等也沒用,你會有更好的?!?p> 周猗斐笑了:“別怪我話說的直?!?p> 陸淑:“……”這是要挨打的吧。
湯唯唯:“……”
湯唯唯看著周猗斐,一字一句地道:“我也不喜歡你?!?p> “自作多情?!?p> “丑人多作怪?!?p> “你想太多?!?p> 說完,她趾高氣昂地轉(zhuǎn)過身去,假裝不在意地向那群皮衣朋友們走去。
卻聽周猗斐在身后不在意地低聲笑,那笑意里包含著她都明白的理解。
他故意的。
不給她臺階,所以她有回擊罵他的權利,他一向了解她,知道她不會想要那種表面溫柔的拒絕。
太過難受,太過尷尬。
不如從源頭上就進行否決。
大家都留個體面。
可是湯唯唯走著走著,鼻尖忍不住一酸,小姑娘畢竟才十八歲,做不來瀟瀟灑灑地揮手告別,眼淚啪嗒一掉,無人知她是為誰。
但好歹,他看不見。
陸淑在身后有些唏噓:“看見沒有斐少,你也有被人嘲笑的一天?!?p> 周猗斐無所謂地聳了聳肩:“人家不喜歡我,是我自作多情。”
陸淑笑著搖了搖頭。
周猗婓神秘兮兮地從背后拿出來兩個東西,陸淑一瞧,竟然是兩部一模一樣的情侶諾基亞。
他遞給她一部:“吶,收著收著,買手機的時候正好多買了一部?!?p> 陸淑定定地看著他,半晌道了聲謝。
周猗斐笑嘻嘻地湊近,問道:“怎么樣,學校有處理結(jié)果了吧?”
陸淑點了點頭。
周猗斐抱胸點頭:“那就行,如果他們再推三阻四的,我就繼續(xù)攔下去,看誰先低頭。”
陸淑有些無語:“你怎么搞得這么聲勢浩大啊……”
周猗斐笑了:“一般一般,沒什么的?!?p> 他看著陸淑,想著誰敢欺負他的姑娘,怎么不得去層皮。
陸淑勸道:“那些欺負我的女生……先放了她們吧,好不好?我知道你是在為了我出氣,我都明白……可是這事鬧大了,那該怎么辦?”
周猗斐將她耳際碎發(fā)捋過耳畔,溫柔笑道:“沒事。”
陸淑:“……”
她,真的,徹底,無語了。
周猗斐還挺自豪,笑嘻嘻地道:“不會有事的,你放心就好了。”
陸淑:“……”越說越?jīng)]底啊。
周猗斐摸了摸她的額頭,低聲道:“你呀,放心吧,我沒事的。”
“只要你好,我就會很好?!?p> 那日,警車呼嘯而來,她見到周猗斐的最后一面時,他溫柔地摸了摸她的臉,像是想要說些什么,卻最終還是什么也沒說,嘆了口氣,轉(zhuǎn)身走向了警車。
陸淑看著他遠去的背影,想要叫住他,可是話語卻哽咽在了喉嚨里。
身畔朱明慢悠悠地說:“別壞事,再難受也忍著,知道吧?”
陸淑低低地道:“我都懂,可是——為什么你什么事都沒有?”
朱明瞥了她一眼,無奈地搖了搖頭:“我和他,不能全都牽扯進去,至少得留下來一個護著你,你懂不懂?”
陸淑明白了,輕輕地嘆了口氣。
朱明拍了拍她的肩膀,隨她一同看著警車呼嘯而去。
忽地,朱明問道:“你那個朋友——就是林姒姝,她挺不錯的?!?p> 陸淑聞言警惕了起來:“她要高考,不談戀愛的?!?p> 朱明笑了:“你想到哪里去了,我知道的。”
陸淑長出了口氣:“那就行,那就行?!?p> 朱明又笑了。
陸淑回了學校,在校長辦公室里呆了整整一個上午討論接下來的處理事宜。
她知道自己在這個學校里經(jīng)過這件事后,絕對是呆不長了,但還是有些惋惜,畢竟老師們待她極好,同學們之間也相處融洽,唯一一點不順遂之處也不過是生活中的雞皮小事,算不上什么。
但到底還是留不得了。
她走出了辦公室門,屋外陽光強烈,照在身上,刺痛了她青白的皮膚和毫無血色的唇。
陸淑現(xiàn)在是無所畏懼了,她在學生們的注視下拿出了手機,撥給了陸離,毫無例外——電話仍處于關機狀態(tài),怎樣都打不通。
之前她出事的時候,嘗試著聯(lián)系過陸離,但陸離的電話自那時起就處于斷聯(lián)狀態(tài),了無音訊。
她只好決定不再求助,自己面對。
周猗斐的幫助——真的是意料之外,陸淑驕傲又敏感,怎會向他求助,可周猗斐懂她的小小心思也不戳破,還是來為她出了頭。
如同偶像劇一般的情節(jié),讓人如何不心動。
陸淑看著樓下,慢慢地,嘆了口氣。
到底還是少年人,于是意氣風發(fā),再瘋狂和張揚的舉動都有了解釋。
她將手插進褲兜,慢悠悠地走下了樓。
而與此同時的另一邊,學校里開始排查起了學生,挨個詢問那時是誰先帶頭下了樓,在樓底下示威吶喊的。
各班班級里氛圍岌岌可危,誰也不知道那把火什么時候燒到自己頭上。
“我再問最后一次,到底是誰?是誰帶著咱班同學下樓示威的?”
陸瑚班里的班主任掐著腰,冷冷淡淡地看著他們,一字一句道:“都別瞞了,其他班都有人說了,是咱們班的同學先行下樓示威的,到底是誰?哪一個是帶頭的?”
底下的人默不吭聲,教室里安靜地仿佛人輕輕咳嗽一聲都會吸引班主任的目光。
陸瑚懶洋洋地坐在位置上,撐著腦袋看書。
那書——當然不是課本,一本故事會就是她今日份的快樂源泉。
臺上班主任持續(xù)冷笑:“不說是吧?不說我也知道,咱班可是有一個受害者的直系親屬呢?為了人家出頭那可真是再正常不過了?!?p> 所有人都目光看向了陸瑚,教室里目光猶如實質(zhì)凝在她身上,陸瑚繼續(xù)看她的小說,啥反應也沒有,倒是讓看的人好生無趣。
班主任撇了撇嘴,聲音不大也不?。骸安恢邜u!”
陸瑚手中的書“啪”地一聲合上了。
班里的氣氛又緊張了起來,其他的同學低著頭,努力減少自己的存在感。
然而陸瑚伸了個懶腰,打了個哈欠,趴在課桌上開始睡覺。
同學:“……”
心真大。
陸瑚同桌梅堯,他看著她肩胛隨呼吸的浮動弧度,猜測陸瑚此時——
大概是,在憋氣。
他大膽猜測班主任的車輪子今天晚上要被扎了。
然后晚上上晚自習的時候,他聽著班主任生氣的抱怨,說“不知道是哪個小王八蛋扎了她的車輪子,導致她回不了家”,悄悄瞥了一眼陸瑚,果不其然。
陸瑚臉上沒什么表情,但右腿忍不住抖了起來。
這是在得瑟呢。
梅堯偷瞟的目光被陸瑚逮了個正著,陸瑚不干了,“喂,你最近怎么老盯著我看?”
陸瑚和梅堯本來就是班級上惹人注目的焦點,一個是學校里的混混頭子,染發(fā)抽煙喝酒打架無惡不作,一個是學校里的三好學生,常年理科年級第一從未落榜,這兩個人的組合真的是匪夷所思,然而班主任當初用電腦系統(tǒng)排座位,也不知道排出來了這么一個結(jié)果,所以將錯就錯,將兩個人安排在了一起。
陸瑚這話剛一出口,底下的學生就開始拖著長長的音調(diào)起哄:“噢~”
陸瑚冷笑:“噢你媽啊噢。”
起哄的學生:“……”
大佬發(fā)起火來好可怕。
她環(huán)顧了一圈還在看熱鬧的學生,不耐煩地道:“學你們的習去,看什么看!”
旁邊小弟笑著打圓場:“老大今天心情不太好,學習學習。”
下面的學生心領神會地笑了,不再做聲,轉(zhuǎn)過身去,彼此輕輕地竊竊私語,然后再發(fā)出細細的笑聲。
陸瑚聽著這聲音心里發(fā)麻,她碰了碰梅堯的胳膊,低聲道:“同桌——”
她本就是煙嗓,這個“同桌”叫的是低啞綿長,仿佛在對你低聲說著情話,梅堯筆下的公式驀地一停,耳朵染上緋紅,復又繼續(xù)寫著,一邊寫一邊“嗯”了一聲。
陸瑚抱怨道:“怎么跟你坐一起還能搞緋聞,要是讓班主任知道還不得扒下我一層皮……”
梅堯笑了,他一邊檢查著式子一邊道:“你還怕班主任?”
陸瑚托著下巴:“還好,但你畢竟是咱班的大大大大希望,我可不想被班主任當成頭號公敵……”
梅堯“噢”了一聲,接著回道:“所以呢?”
陸瑚湊了過來,眼眸彎彎,笑意濃濃:“要不咱倆別做同桌了吧?”
梅堯手中筆尖動作一頓。
陸瑚繼續(xù)笑嘻嘻地問:“你說好不好啊?”
梅堯沒有回話,他沉默地看著面前的卷子,腦海中那些飄過的公式似水波微粼,只淺淺興起一圈圈的小圓,隨后歸入無痕無跡。
梅堯啊。
你說好不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