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少年荀（1）
酒至酣處?？h令陳延笑道：“于大人，我聽說你這些天與京師來的大人物多有走動，這是有青云直上的預兆吶。”他的語氣摻雜著幾分譏諷，這是在責怪于邱有事瞞著他。
于邱聽出陳延的言外之意，干笑一聲，看向左手邊的年輕人?！斑@事公達知道的，就是個吃力不討好的麻煩活。怕縣令大人勞心，這才沒有知會您?！?p> 的確，說是吃力不討好也有幾分道理。何婉畢竟是婦人，不比張奉。若是幫張奉辦事，以后還能扛一面“與張常侍養(yǎng)子有舊”的大旗，幫了何婉，難道能炫耀說“我與張常侍的兒媳有舊”？這么說不是白癡嘛！
“哦，是嘛。本來還望于大人能牽線搭橋代為引薦，讓我認識認識這位京師大人物呢。”陳延耷拉著眼皮。
“張讓的兒媳，縣令大人也想結(jié)識么？”這個叫公達的年輕人儼然一副教訓的口吻，“想當年黨錮之禍，太丘長不惜羽翼，吊唁張閹之父。賣了張閹一個人情，你們的官職才得以保全。太丘長這么做，可不是教陳縣令攀附權貴。”
他口中的太丘長叫陳寔，清德之名譽滿天下。當初張讓的父親逝世，潁川名士無一人前去吊唁，張讓倍感羞辱。唯陳寔前往，這讓張讓記了恩情，黨錮之禍時對潁川陳氏多有保全。
陳延也不生氣，笑道：“公達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公達是字，這個年輕人名為荀攸，出生潁川荀氏士族。有不出居室，謀算千里之名。時年二十四，若是在以往，以潁川荀氏的威望，早該舉個孝廉茂才，赴京為官。如今在黨錮的大背景之下，只能暫時蟄伏，在潁陰縣令門下做個幕僚。
荀攸雖為幕僚，地位卻不比縣令陳延低。一是因為出生名門望族，二是因為確實謀略高明，算無遺策。
“當今朝綱不振，十常侍氣焰熾盛。要想平步青云，就剩為伍權閹這一條路，所以你就別想著削尖了腦袋往里鉆，這只會丟了陳氏的氣節(jié)。”荀攸語氣平淡。
陳延覺得在于邱面前丟了顏面，岔開話題?！坝诖笕耍衣犝f何皇后的妹妹是來尋一個叫葛玄的道人，這葛玄是何方人士啊？”
于邱還真不清楚葛玄的來頭。
“這個葛玄我不太清楚，不過奇的是張夫人說是要找葛玄，進到獄中卻對一個叫陳末的亡賴來了興趣，那個陳末就和葛玄關在同一間牢房?！庇谇衲樕蠋е鴳蛑o的笑意。
陳延懂他指的是什么?！斑@么說，何后的妹妹與這個陳末——有這么點意思哈?！?p> 坐在荀攸對面的年輕人聞言眉頭一皺，開口打斷兩人的臆想。
“葛玄，祖籍瑯琊，號稱仙人弟子。建寧四年，南華仙人開山收徒，于鉅鹿郡大陸澤設艱險難關四十九重，他是破關者之一?！彼D了頓，“還有一位破關者叫張角?！?p> 這些都是各地郡縣志中記述的事情，向陳延、于邱這樣連經(jīng)學儒說都讀不熟的人如何知道。
陳延干咳一聲，合掌稱贊：“荀公子不愧是南陽何公認定的王佐之才?！?p> 這位“王佐之才”便是荀彧。男子二十冠而字，荀彧年十七，還未表字，所以陳延稱呼他為荀公子。
荀彧的祖父荀淑是與太丘長陳寔齊名的郎陵侯相，號“神君”，而荀淑的八個兒子俱賦盛名，號“八龍”。因此荀彧雖然年輕，但名頭很大，“荀神君之孫”“八龍之后”“王佐之才”，這一個個頭銜讓他無比耀眼。
“相較于葛玄，我對陳末更感興趣?！避髫聪蜍鲝?，“族叔可知道這個陳末的底細？”荀攸雖然年長，但在輩分上是荀彧的子侄。
“算上司隸，大漢十三州，百余郡國，千余縣，沒有符合陳末的記載?！避鲝坏馈?p> 陳延和于邱同時咽了咽口水，心中多少有些不信。一個人真能記住這么多東西？
荀攸比他們了解荀彧，荀彧說沒有，那就是沒有。
“那波才呢？陳末是與他發(fā)生毆斗而進的牢獄。他是什么人？”荀攸又問道。
“波才，潁川人。太平道在潁川郡的主事人?！避鲝f道，“說起來他與太丘長還有一段淵源呢?！?p> 荀攸還未發(fā)話。
“等等！”陳延恍然大悟，“我剛剛就覺著張角這個名字熟悉，他不就是那個太平道領頭人嘛。破案了，張角與葛玄有聯(lián)系，波才與張角有聯(lián)系，陳末與波才有聯(lián)系，葛玄又與陳末有聯(lián)系，全連上了！”
“縣令大人，這么說陳末入獄不是偶然？您說他們是不是有什么陰謀？”于邱把身子湊過來。
陳延看向荀攸，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說道：“有什么陰謀，公達一目了然?！?p> 荀攸正在掰手指，這是他思考時的特有動作。頎長的手指“噠噠”一根一根地掰過去，響到第四根時，門被敲響了。
“進來?！标愌诱f道。
龐金從外面進來，他的頭巾上落滿了雪花，口中呼著白氣。
“荀公子喊屬下來的?！彼虮娙私忉尅Ｋ谥械能鞴又傅氖擒髫?。
“交代你的事怎么樣了？”荀攸正襟危坐。
龐金一邊喘息一邊打著腹稿，這件事需要好好組織一下語言。
“公達交代你什么事了，別磨磨蹭蹭的，還不快說！”于邱催促。
龐金趕緊一一道來。
“荀公子讓卑職注意縣獄中可有反常之人。白日里卑職發(fā)覺牢頭老李舉止不同往常，于是待在外面盯梢。晚間看到他提前離開縣獄。卑職一問獄卒，說是家中有事。
卑職發(fā)覺不對急忙出來追他。一路跟著他來到了春秋樓。之后就看到老李和太平道的波才坐在一起密談。卑職潛行到他們的鄰座，躲在屏風后面偷聽。”
龐金話語一頓，接著瞪圓了眼睛。“他們居然在密謀劫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