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郭嘉的試探
北軍越騎營的鐵騎由涼州張掖郡山丹馬場特供。山丹馬場始于孝武皇帝朝冠軍侯霍去病，興于孝安皇帝朝西域長史班勇，西涼軍馬皆出于此。世人有言：“涼州大馬天下之最，山丹良駒涼州之最?！?p> 此言不虛——淳于瓊領越騎營五十騎奔波了一夜，騎兵們面露倦色，胯下大馬卻依舊神采奕奕。他們行至官道旁的一處空地。
“吁——”淳于瓊一拉韁繩勒停坐騎，“眾將士聽令，原地修整半個時辰?！?p> 騎士們都松了一口氣，紛紛下馬，四五人圍坐一團，拿出水袋和干糧果腹，另有數人取來干草喂馬。淳于瓊咬了一口肉干，拿起皮囊，就一口酒水咽下?！拔覀儸F在在哪兒？”
“回將軍，這里隸屬弘農郡新安縣，再往西十里便是澠池縣地界。”
“我記得那里有南下的岔道。你帶人去附近的莊子打聽打聽，看是否有張角一行人的行蹤。”
“是?！蹦敲勘I命，喊上兩人，跨上坐騎，沿著小路往附近的莊子去了。未出半個時辰，他們就火急火燎地回來了。
“報將軍，卑職打聽到了，太平道賊寇昨夜就在南邊三里地的趙莊借宿。而且，他們剛離開不久，卑職算過了，在到達岔道口之前截住他們，時間綽綽有余?！?p> 淳于瓊將皮囊中僅存的一滴酒飲盡：“剛離開不久？”
“不錯，村民說賊寇輜重甚多，很是顯眼。另外，趙莊隔壁的馬寨也有村民看見他們?！?p> 淳于瓊微微頷首，卻沒下令追擊，而是問道：“現在是什么時辰？”
“回將軍，已過巳時。”騎士們不明就里。
“什么時令？”
“季夏?！?p> “何時天亮？”
“寅末卯初?！?p> “既然如此，”淳于瓊看了一眼頭頂的艷陽，“太平道為何不在天一亮就啟程，反而選擇在烈日炎炎的巳時出發(fā)呢？”
“這……”騎士們一時答不上來，仔細一想確實有些不合常理。
“我來告訴你們?yōu)槭裁矗 贝居诃偫湫σ宦?，“開撥！隨我往趙莊緝賊！”
……
趙莊某處低矮的土墻邊上，郭嘉與皇甫酈正坐在陰影下面。
“你說張角這瞞天過海之計管用不？”皇甫酈拼命搖著手上的竹扇，汗珠不停地滑過他微胖的臉頰。
郭嘉吐掉口中叼著的狗尾巴草：“只能期待追兵一個個都是蠢豬?！?p> “別這么悲觀，我倒是覺得這計策還不錯，至少不用頂著毒辣辣的太陽趕路?！被矢︶B輕笑。
郭嘉又拔了兩根狗尾巴草，白皙頎長的手指靈活地左右穿插，很快編織出一只兔子。“拖了三牛車的錢帛，我從一開始就沒奢望能逃出多遠?！?p> 皇甫酈從郭嘉手里接過“小兔子”：“有點意思，瞧你平時那副模樣，沒想到還懂得編織這些小玩意兒?！?p> “我平時什么模樣？”郭嘉板起臉。
皇甫酈知道這個“小大人”不好惹，趕緊轉移話題：“太平道這次被扣上了逆賊的帽子，那可是死罪！但你好像一點兒也不擔憂嘛?！?p> “我相信師父可以扭轉乾坤，也篤定自己的判斷，所以沒什么好擔憂的?！惫慰粗矢︶B的眼睛，“你呢？你看著也很輕松啊。”
皇甫酈微微后仰：“我當然也是相信陳末能化險為夷，不然呢？”
“哦，是嗎？”郭嘉瞇起眼睛，陡然間突兀地問了一句，“你和祁贏蘇是什么關系？你們之前就認識吧?！?p> 皇甫酈一愣，隨即大笑，避重就輕：“這可不好亂說，我雖然挺喜歡那小娘子的，但她是陳末的侍婢，又怎好染指？即便我有那心，那也得要……這是原則問題，我這人……還有……”他說起來沒完。
郭嘉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不再搭腔。
皇甫酈見郭嘉不聽他解釋，有些氣惱，悻悻地閉上了嘴巴。
不知何時，樹上的夏蟬停止了鳴叫，周遭變得安靜起來?；矢︶B感覺氣氛有些尷尬，正欲起身離開，身后傳來輕柔的腳步聲，像是一只兔子在草叢間跳躍。
兩人轉身一看，原來是張寧。
張寧看見皇甫酈手上拿著草編織的兔子，眸子一亮，一把奪過來：“咦皇甫酈，你整天沒個正形的，沒想到還有這一手，怎么編的？來教教我。”
“我可沒那么幼稚，”皇甫酈不太滿意張寧對他的評價，用圓潤的下巴一指郭嘉，“他編的?！?p> 張寧坐下，湊到郭嘉身旁：“快教教我，怎么編的？”
一向自信淡定的郭嘉竟變得局促扭捏起來，聞著身邊飄來的淡淡香氣，連話都不會說了。
皇甫酈見狀，神色揶揄：“郭嘉，你臉怎么紅了，是天太熱了嗎？我給你扇扇?！闭f著搖了搖手中的竹扇。
張寧柔軟的發(fā)絲被竹扇掀起的涼風撩起，輕輕拂過郭嘉的臉頰。一瞬間，郭嘉整個臉連帶脖子都紅了，嚇得他趕緊起身：“那個……天太熱了，我……以后在教你，現在有事，先走了?！?p> 張寧努了努嘴：“還跟我藏私，不教就不教唄，我拆開來看一遍就會了。”
皇甫酈在一旁捧腹大笑。忽然他的笑聲戛然而止?！霸趺?，嗆著了？”張寧說道，“誰叫你莫名其妙地大笑，活該。”
皇甫酈擺擺手，指向身后的土墻：“他們來了?！?p> 此時低矮的土墻上，有一層細沙緩緩飄落，這表明莊子附近出現了規(guī)模不小的馬隊，并且在奮蹄狂奔。
“地震？”
“不是，是追兵?！?p> “可父親說，他已經遣人騙過了官兵?！?p> “郭嘉說，大賢良師的計策只能騙騙蠢豬?！?p> “我……我什么時候說過！”郭嘉氣惱地瞪著皇甫酈。
張寧現在可沒心情看這兩人斗嘴，趕忙起身回屋，通知張角。
等張角問明了情況，整個趙莊已然是一副雞飛狗跳的景象。到處是戰(zhàn)馬的嘶鳴聲，騎士的呵斥聲，以及孩童的哭喊聲。
淳于瓊向來不在乎“形象工程”，覺得那是文官們的事，他要做的就是以最快的速度，最有效的方法緝拿賊寇，無論胯下的戰(zhàn)馬沖散多少竹籬，踩踏了幾塊菜地，揮刀舞槍的士兵們推到了幾個老叟，嚇哭了多少孩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