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番若事態(tài)擴(kuò)大,必定會上達(dá)世聽玄鏡,天宮也會派人前來。
何況忘生咒還盜仿了孟婆湯,玉靈笙與這位孟婆乃是老相識,深知依她那性子,定是要親自前來將邪道就地正法的。
可如今小紅已是受了激,被封印的記憶呼之欲出,才致使產(chǎn)生怨念作祟,強(qiáng)行現(xiàn)形,魂魄搖搖欲散。
她現(xiàn)在無法與神冥兩界通風(fēng)報信,因此只能盡可能地拖延,不讓小紅想起生前之事。
玉靈笙正兀自思索著,小紅漸漸醒了過來,睜開迷蒙的雙眼,看見小師父坐在床前,于是氣若游絲地道:
“小師父......”
玉靈笙見到他醒了,連忙探了探他的魂息,詢問道:
“你怎么樣,頭痛嗎?”
小紅似乎不想讓她擔(dān)心,盡力扯出了一個笑容:
“無事,小師父......我很好的......”
魂息已穩(wěn)定下來,只是他一直這樣乖乖順順的,懂事得令玉靈笙都有些心疼:
“好什么好,虛弱成這個樣子還說好。我問你,可是今日遇見了邪道?”
小紅搖了搖頭:
“我昨晚在后山聽櫟王吹笛,聽著聽著不知何時就已沒了意識,待今日一早醒來便頭痛欲裂,方才循著小師父的氣息找到這里,方才......”
說著說著,他突然意識到自己方才已被眾人所見,于是驚慌道:
“小師父,我并沒有貼魂顯符,怎會......”
玉靈笙安慰地道:
“無事,既已顯形,那便將魂顯符貼著吧,不過是給你圓一圓這身份,但你往后一定要跟緊我,切不可隨意亂跑,知道嗎。”
小紅點(diǎn)了點(diǎn)頭,認(rèn)真地道:
“好,我聽小師父的話。”
玉靈笙嘆了口氣,忽想起正事,于是握住他冰涼瘦弱的雙手,嚴(yán)肅地交待道:
“你聽好,現(xiàn)在起,無論如何都不要去追溯你生前的前塵往事,即便是有要想起的感覺,都要克制住,不要去探求和尋找?!?p> 小紅聞言不解:
“為什么啊小師父......”
她頓了頓,并不忍將有人在他身上下了忘生咒這樣殘忍的事情告訴他,怕他會不明白他為何會被這樣對待,況且若告訴于他,或許反會令他想起些什么。
于是她想了另一個解釋道:“因?yàn)槟?.....若是想起前塵往事,這禁魂符便對你失去了效用,你就會被那馭魂人再次召喚了去,若你不想再替那邪道做傷天害理之事,就謹(jǐn)記我所說的,待到我?guī)湍銓⒛侨俗阶?,替你解開這馭魂咒術(shù),你自然會恢復(fù)記憶,所以在此之前,一定要聽話好不好?”
小紅聞言即刻便信了,強(qiáng)撐著自己坐起來,舉起右手伸出四根手指,一臉認(rèn)真地道:
“我發(fā)誓,絕對聽小師父的,不亂跑,不去追溯生前往事,更不會去做傷天害理之事,若違背,我就,我就......”
他想到自己已經(jīng)死了,竟不知該發(fā)什么誓好。
玉靈笙見狀無奈地把他的手按下來:
“不必發(fā)誓,我知道就好了?!?p> 小紅于是嘻嘻笑了笑,露出了一對小虎牙。
玉靈笙面上雖微微笑著,心中卻生出忿忿的感嘆來,這樣一個單純善良的少年,究竟經(jīng)歷了什么,又為何會被這般狠毒的邪道所盯上。
她復(fù)又想到,如今江欽既已經(jīng)看見了他,這件事終也不好這樣瞞下去了,倒不如拉江欽“上船”,栓上關(guān)系,既能叫江欽多些提防,也好保護(hù)小紅。
讓小紅在房中再休息一會兒,又囑咐幾句以后,玉靈笙便出了房間,正恰巧碰見了江欽,正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參湯來了。
瞧這殷勤的樣子,難不成是看上了小紅的美色。
玉靈笙搖搖頭,趕走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上前拉住他:
“走,去找白青澤,有要事要商量?!?p> 江欽連忙穩(wěn)著手中的食盤道:
“什么事這么著急?哎這參湯還沒給那小公子送過去呢......”
然這位殿下并拗不過玉靈笙,匆匆將參湯放在房間門口便被她拽走了。
這廂,行宮門口,白青澤正在整頓隊伍,清點(diǎn)士卒人數(shù)。
玉靈笙似乎忘了見到小紅之前她還要與白青澤一決高下的豪言壯語,只心系于小紅的忘生咒,于是遠(yuǎn)遠(yuǎn)地便喊道:
“將軍!”
白青澤聞聲轉(zhuǎn)過身,便瞧見神色焦急的玉靈笙和一臉茫然的江欽向他走來。
因小紅之事,玉靈笙本心中十分焦灼,但見到一身玄衣的白青澤眉宇沉著的模樣,不知為何便覺得安定了許多。
于是三人來到一處無人的小庭院中,圍坐在院中央的小涼亭里。
“事情的來龍去脈、該說的不該說的都同你講了,不曾有半點(diǎn)欺瞞,可見我們對你一片真誠,從此以后我們便是一條船上的螞蚱了!”
玉靈笙用力拍了拍江欽的肩頭,算是把這位兄弟連哄帶騙拉入了伙。
而江欽如今聽完一番繪聲繪色甚至于添油加醋的講解以后,似乎有些僵硬,于是聲色也僵硬著道:
“是一條船上的人,一根繩子上的螞蚱吧......”
玉靈笙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擺擺手揮散這尷尬道,“這不重要。”
江欽于是呆呆地似自言自語般:
“我原以為有雪山上的靈獸已經(jīng)夠稀奇了,后來身邊又多了個更稀奇的白青澤,更沒想到又來了個天宮的神仙,如今甚至還有一縷被迫害的幽魂。我本乃一國皇子,無上尊榮,相比之下竟顯得十分普通,我很挫敗。”
白青澤此時眉腳跳了跳。
“你這個結(jié)論......”玉靈笙覺得他腦回路十分清奇,但不覺自己的思緒也被帶跑偏了,“也有道理,從其他五界看凡世,因日月更替春秋變換實(shí)在太快,普通凡人又至多不過一百年陽壽,因而在凡世生靈萬物中便顯得更普通了。不過你也不必挫敗,好歹你還是普通凡人中的驕子,是要被史冊記載的,也便不那么普通了?!?p> 白青澤此時眉腳又跳了跳。
而聽完這番“安慰”以后的這位凡人中的驕子,神色似乎更呆滯了。
在場唯一清醒的白青澤本一直靜默著,這時終于開口道:
“你應(yīng)當(dāng)說重點(diǎn)了?!?p> 玉靈笙經(jīng)一提醒,這才回過神,又語重心長地交待道:
“重點(diǎn)乃是,如今小紅已被許多人瞧見,還帶進(jìn)了你的房間中,我思量著,讓他就這樣以你的侍從的身份隨行南巡隊伍,一來圓了這件事,二來我們也方便保護(hù)小紅,不知你意下如何?”
江欽這才回神,似乎終是接受了現(xiàn)實(shí),一張臉苦笑得十分丑:
“我還能如何,既是‘一條船上的螞蚱’,自然是聽你安排了。”
玉靈笙于是放下心來,由衷之外還帶了些吹捧的嫌疑,拍著手贊嘆道:
“有勇氣,講義氣,不愧為皇家之子!老幺,你將來必能成大事,擔(dān)重任,深得......”
“老幺”聞言神色委屈地看了她一眼,起身快步逃離了此地。
玉靈笙的手于是僵在空中,面上尷尬的笑容便更尷尬了。
這是不經(jīng)夸還是怎的,逃得這樣快。
白青澤神情似十分認(rèn)真地思索著:“按你一貫的風(fēng)格,叫‘小紫’似乎更合情合理些?!?p> 玉靈笙恍然被點(diǎn)醒般:
“有些道理啊......不過不知為什么,得知他是皇子中的老幺后,順口便叫‘老幺’了?!?p> 白青澤“唔”了一聲,忽想起一件她尚不知道的事,這么想來,叫“老幺”的確也是合情合理的。
隊伍整頓得差不多,終是要正式啟程了。
玉靈笙回到小紅那里,寫了一個易容符,改了小紅的容貌聲色。
這符雖簡單,但好就好在玉靈笙曾和師父閑來無事瞎琢磨的時候,琢磨出一套能改換成對指定之人無效的法子,因此她將自己、白青澤和江欽都羅列進(jìn)去,除了她三人見到的乃是真實(shí)的小紅,其余人皆見到的小紅是一副十分平凡普通的樣貌,極為不起眼,而其面色也更像個正?;钊耍鳛榻瓪J的仆從身份,一般人也不會輕易觸碰到他,算是隱蔽的足夠好了。
小紅照銅鏡的時候還有些不習(xí)慣,但顯見得依舊十分開心。
畢竟他總算可以與人說話,有了存在感了。
于是他由衷地抱了抱玉靈笙,充滿感激地道:
“小師父真是天下第一厲害!多謝小師父!”
玉靈笙見他這么開心,也不免很歡喜,微微莞爾著拍了拍他的后背。
如此容易開心和滿足的一個少年。
她自小跟在師父身后,因自然也隨了師父的行事路子,愛打抱不平,最重情重義,但凡有人欺負(fù)了她認(rèn)定的朋友,她必是要豁了出去地替他報仇的。
小紅既喚她一聲小師父,她便埋定了一定要護(hù)他平平安安的念頭,還要揪出那邪道挫骨揚(yáng)灰,叫他給小紅磕頭認(rèn)錯才行。
隊伍啟程之時,有不少人覺得曦王殿下身邊似乎多了個人,但是曦王殿下嘛,心思多變的風(fēng)流典范,身邊多一個少一個人都不是什么稀奇事。
因此就這樣蒙混而過了。
穿過一片城郊竹林,便可到達(dá)盈州城了。
聞?wù)f盈州城的糕點(diǎn)乃是羅郢國的一絕,而這一絕的來由,乃是一段風(fēng)月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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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老仙兒
這個忘生咒的事后來我曾與孟婆聊起過。 彼時一頭白發(fā)飄逸的女子正提了一壺酒,拉著黑白無常二人拼酒劃拳,我話還沒說完,只見她將酒壺往桌上一磕,忿忿道: “兔崽子下凡也不挑個時候,當(dāng)時老娘正在外面云游,不然豈能讓這個什么什么......破咒為害凡世?簡直就是胡......胡扯八......八鬧!” 說完便一頭栽了下去,醉得不省人事了。 我迷惑了片刻。胡扯八鬧? 白無常拖著長舌湊到我跟前,含糊不清地說著什么,似乎想要解釋。 黑無??床幌氯チ?,推開白無常淡淡道: “娘娘說的是胡說八道,扯淡,胡鬧?!? 我恍然大悟。 敢情玉靈笙這縮寫的風(fēng)格是從孟婆這里學(xué)來的,著實(shí)是青出于藍(lá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