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來，叫一聲爸爸

　　舞臺那兒，中年男子將右手夾著的煙換到了左手，接著朝陳安寧伸出右手，陳安寧趕忙伸出雙手握上。

　　“小伙子挺有才啊，認識一下，鄙人伍浩，隊伍的伍，浩然正氣的浩，是這間餐廳的老板。”

　　“伍總您好，不好意思，今天多有打擾，我叫陳安寧，耳東陳，安全的安，寧靜的寧?！?p>　　“不打擾不打擾，小事一樁，小陳，幸會幸會啊?！?p>　　“伍總客氣了。”

　　兩人松開手之后，便離開舞臺位置朝就餐區(qū)域走去，又邊走邊聊了幾句。

　　男樂手們和女歌手已經(jīng)各自歸外，等抽完這根煙再喝口水，估計就要開奏唱歌了。

　　“小陳，你先玩，待會我再過來招呼你?！?p>　　“伍總，客氣了，您忙您忙?！?p>　　短短的一小截幾步路，還有客人熱情的跟陳安寧打招呼。

　　陳安寧重新回到卡座剛一坐下，馮文娟拿起桌上的旭日升冰茶，啵的一聲拉開拉環(huán)，然后插上吸管遞給了陳安寧，同時眼波流轉橫了他一下，輕啐一口道：“能死了你，老臉皮厚的還真上去逞能?！?p>　　陳安寧接過冰茶吸了一口又放下，笑嘻嘻低聲道：“文娟姐，這可是我專門為你譜的歌，有沒有感動那么一小下下？”

　　“我哪敢動一下哦，一動就渾身雞皮疙瘩直掉?！?p>　　馮文娟立刻回應了一句俏皮話，腦海中想到了陳安寧家對門的女孩子林雪，突然沒來由的產(chǎn)生了他們才是般配年齡的念頭，心里旋即一陣莫名的不舒服。

　　便忍不住拋出一句：“少來這一套，哪個曉得你是不是寫給對門那個林姐姐的？”

　　“你說林雪?。亢?，她這種小女生哪懂《當你老了》這樣的詩？”

　　“放屁，居然說我老？”

　　馮文娟立刻變臉，恨聲爆了一句極為難得的粗口，還在桌下踢了他一腳，似乎覺得不解恨，又趴過去伸手在他胳膊上狠狠揪擰了幾下，這才坐了回來。

　　“哎呦，哎呦，我說錯話了，誤會誤會，真不是你想的意思。”

　　陳安寧正想著怎么安撫解困的時候，樂隊的伴奏聲已經(jīng)響了起來，前面的旋律很是熟悉，緊接著就聽舞臺上的女歌手開嗓唱了起來，把他的思路都給打斷了。

　　“每個夜晚來臨的時候

　　孤獨總在我左右

　　每個黃昏心跳的等候

　　是我無限的溫柔”

　　細聽起來，舞臺上這位女歌手的演唱功力還不錯，既模仿出了一絲絲田震嗓音里的特征，又隱隱有著她個人的體會與感悟在其中。

　　“每次面對你的時候

　　不敢看你的雙眸

　　在我溫柔的笑容背后

　　有多少淚水哀愁

　　不管時空怎么轉變

　　世界怎么改變

　　你的愛總在我心間

　　你是否明白”

　　馮文娟也理睬陳安寧了，她端起那罐健力寶，在座位上挪了下，半轉嬌軀朝向了女歌手的方向，噙著吸管不時喝兩口飲料，靜靜地聽起歌來了。

　　她目光落在了女歌手的身上，耳朵里聽到的是《執(zhí)著》，腦海中漸漸想到的卻是剛才那首《當你老了》，以及陳安寧坐在高腳凳上自彈自唱的樣子。

　　她很喜歡葉芝的這首詩，不管是詩集里的譯文版本，還是陳安寧告訴她的另外兩個譯文版本，都能將蘊涵的相同意義詮釋得淋漓盡致，她都很中意喜歡。

　　無論是往日讀詩，還是剛才聽歌，都能產(chǎn)生一種兩位老人相依偎的畫面，這種感覺很樸素很簡單，樸素簡單到想不起有什么合適的形容詞，卻又能夠讓自己的心靈被直接感動到。

　　也許自己老了之后，就是這么平實雋永的情感吧，此刻馮文娟的思緒里作如是想法。

　　當人生的繁華落盡輝煌不再，當自然的風吹樹葉歸于塵土，我不再有明眸皓齒，我只剩下滿頭白發(fā)。

　　回顧這一生，我要知道我曾有他，而他也曾有我。

　　當我老了，或許會發(fā)現(xiàn)原來一生只夠念一人，一世只夠懷一愁。

　　……

　　陳安寧從側后默默無言的看了看馮文娟，這個角度看她的側姿，倒是與靜芝有點神似。

　　陳安寧知道自己腦子里不能空閑下來，也不能安靜下來，否則就會被另一世的人和事給揪得緊緊的。

　　一個晚上的工夫，就從此相隔得星辰大海般使人絕望。

　　廠里今年的應收賬款比往年同期多出了不少，現(xiàn)在實體經(jīng)營的日子真心不好過。

　　以前購買原料和中間體還能壓后幾個月付款，現(xiàn)在都需要款到才能發(fā)貨。

　　原料和中間體的供應商廠家數(shù)量，受政策影響這幾年一直在驟減，終端產(chǎn)品的化工廠面臨的困境其實也是如此。

　　燕京的兩會還有小半年才召開，冀東、魯西和膠東這三省的大批化工原料廠就提前歇業(yè)關停整改了；會議都結束幾個月了，三省的大部分原料廠的生產(chǎn)線還是沒能重新開動起來。

　　物以稀為貴，但基礎化工產(chǎn)品總體來說技術含量不高，市場競爭又很激烈，產(chǎn)品的售價提幅實在有限，過去很多終端客戶都是款到，自己工廠這邊才發(fā)貨，現(xiàn)在的情況則是很多關系還不錯的新老客戶說丟就丟了，畢竟大家的手頭現(xiàn)金都很緊張啊。

　　移魂重生過來之前，到下個月就有一筆中行的貸款要急等著還了，本來是指望通過招行的一筆過橋貸款來解燃眉之急的，但是工廠新一輪的環(huán)保整改還沒有完成，大概需要再過兩個月才能由黃燈警示變成綠燈暢通，招行認為企業(yè)存在經(jīng)營風險因此不能如期放貸，說實話，這事找誰都沒轍。

　　廠里目前的賬上資金拼拼湊湊也能還上中行的貸款，但之后一段時間的經(jīng)營就極為困難了，哪有錢買原料？哪有錢發(fā)工資？哪有錢交社保？

　　陳安寧不敢想象原時空的那邊，究竟會亂成什么樣？

　　此時的他，一籌莫展無能為力，甚為沮喪倍感絕望……

　　老子可能是有史以來，臥艸特么的，最為崩潰的穿越者或者重生者了吧？

　　眼前的馮文娟，是一位美麗善良的好姑娘。

　　今天應該是自己第一次真正的見到她，自己這大半天以來的所思所想所作所為，對于她應該算是一場無妄之災吧。

　　此刻的陳安寧，感覺自己既是在飲鴆止渴來解憂，又是在拉人同酌三杯來消愁。

　　我本浩然正氣于一身，奈何偏偏要發(fā)渣？

　　……

　　陳安寧將屁股也挪了幾挪，靠到馮文娟身旁，低低道：“文娟姐！”

　　馮文娟聞聲一顫才回過身來，吐出吸管，疑惑道：“嗯？”

　　“我覺著吧，文娟姐，你心里倘若有代溝芥蒂，以后沒人的時候，你可以叫我爸爸。”

　　馮文娟被懵?lián)舻靡凰浚藭r既說不出話也做不出反應，只見陳安寧一本正經(jīng)小聲道：“嗯，就我們兩個人的時候，我不是要占你便宜啊，就是想讓你心里找個平衡，來，叫爸爸?！?p>　　“要死了你？”

　　話音才起，馮文娟手中易拉罐就往前一送。

　　橘色液體頓時落了陳安寧一頭一臉，吸管落在他大腿上，接著又掉落到地上。

　　看著陳安寧的臉上液體似乎還在冒著泡泡，馮文娟怒極生笑道：“活該！沒大沒小的，居然還想當我長輩？！哼，臭小子你骨頭發(fā)癢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