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里曼沿著這條鐵路,走到了維倫東站。
這一座教堂式的大樓就是維倫東站,它建在高高的站臺上,有些墻已經倒了,植物從裂紋中野蠻生長,它看起來就像病床上垂死的老人。
在車站后方50米處的平臺上,立著一座古宅,亮出微微的火光,鐵圍欄后是一處門前小院,種著幾顆榕樹,其中一顆長得像是詭異的手掌。
這座古宅就是紙條上提到的,柏里曼走了過去,站在院子大門前,觀察著里面的情況。
古宅中有沒有武器柏里曼還看不出來,但他唯一能看得出來的是,這是一個安身的好地方。
院子大門是打開著的,兩條臺階一左一右地通往上方古宅的前后門,臺階兩旁立著許多整齊的墓碑,上面擺放著蠟燭和祭品。
一踏進古宅院子大門,幾只烏鴉立即發(fā)出了警告,它們“啊啊啊”地從枝頭上飛走。
沿著臺階走上,進入了這古宅中。
古宅里燈火輝煌,一盞吊燈如同幾條彎曲的章魚觸手掛在大廳頂上。一邊墻上擺放著很多書柜,全都塞滿了書,整整齊齊。
而另一邊墻上,則是一架架玻璃柜,很多瓶瓶罐罐陳列其中,罐子里的液體像是裝著上火撒出來尿,顏色泛黃。
這整個大廳古典奢華,無論是地板還是柜臺都是紅檀木打造,表面似乎都涂上了防腐油,光滑到能夠反射出燈光。
柏里曼走到書柜前,隨手取下了一本《哈姆雷特》,隨意翻閱了起來。
“喂!你是誰?”一道冷漠的女聲傳來過來。
柏里曼合上書籍,扭頭看了看四周,沒人。但他感到手袖一動,連忙往下看去。
一位小女孩抬起手正拉著他的衣袖。
這把柏里曼嚇了一跳,他警惕地退了幾步,這是來到維倫第二個與他交談的人,而第一個想吃掉他的腦袋。
他打量著這位小女孩。
她有著一頭靚麗的金發(fā)垂到胸前,藍色眼睛,頭上戴著一頂褐色帽子,上面插著幾朵黃色小花。
一身黑色洛麗塔裙,下身白色絲襪,白色蕾絲荷葉袖,領口也是白蕾絲,脖子上系上了個紅色蝴蝶結——兩條長長的緞帶垂了下來。
盡管她看上去一副人畜無害的單純模樣,但別忘了這是維倫,大部分人都是瘋子。
“小妹妹你好,你爸爸媽媽呢?”柏里曼問。
“不要叫我小妹妹?!毙∨⒉[著眼凝視著他,“你到我家來干什么?”
“我是看到這個就過來了?!卑乩锫贸鰪氖w上搜到的紙條,舉起來讓她過目,但并不確定她有沒有看清,因為他們離得有點遠。
“又是姐姐干的,這周已經第三回了……”小女孩把手抵在下巴上,她說話的神態(tài)語氣一點也不符合她年紀,反而像是課堂上的老師一樣。
“其實我只想在這休息一會,如果冒犯了我可以馬上離開。”柏里曼道,有了上一次的經驗,他不太想和別人待在一起,盡管她是個可愛的小女孩。
“隨你吧?!毙∨⒄f,她走向一間房,踮起腳尖,把手搭在門把手上準備開門,“不過你不要隨便亂動我的東西,還有不要走進我的房間?!?p> 真是個奇怪的小孩,看著她走進了房間,柏里曼不由心中感嘆著,雖然她很古怪,但總比那些瘋子要正常得多。
柏里曼坐在一旁的沙發(fā)上,摸了摸兜里,才想起來這里是夢境,身上根本沒有香煙。
這可讓一個有煙癮的人受不了,他在大廳里兜兜轉轉,發(fā)現了桌上放著個黑木煙斗,旁邊紙上盛著些煙絲,索性從壁爐里取點燃屑,躺在沙發(fā)上抽起煙來。
這種煙抽得很不習慣,因為煙斗沒有濾嘴的緣故,抽起來很嗆,但味道還不錯。
長時間沒有吸煙,尼古丁一下沖上腦,有點上頭的他感到有些暈眩。
這段時間他一直處在神經緊繃的狀態(tài)下,漸漸地他放松了下來,不知不覺躺在沙發(fā)上睡著了。
不知過了多久。
小女孩從房間里走了回來,直徑走到沙發(fā)前,把柏里曼嘴里叼著的煙斗扯了出來,嚇得他瞬間驚醒,連忙坐了起來。
小女孩拿出一塊方巾擦了擦煙嘴,她擦得很細膩,必須要把上面的口水擦掉。擦完之后,竟然把煙斗放進嘴里抽了起來,那嫻熟的動作像極了50年煙齡的老煙鬼。
這么小就學會抽煙了?家長也不管管嗎?
“馬上就到狩獵時刻了,這是第三次,你就打算在外面嗎?”小女孩把煙斗捏了出來,吐出一團煙霧。白皙的小手上可是標準的蘭花指。
“你怎么知道馬上就到狩獵時刻的?”柏里曼問。
“異鄉(xiāng)人就是什么都不懂......”她拿出一塊銀色懷表,看著上面的時間,嘴里正在倒計時:
“3...2...1”
“咚——”古老的鐘聲響起了,宣告著狩獵時刻的來臨。
鐘聲只響了一聲,比起上一次少了一聲。
每當柏里曼聽到鐘聲時,身體本能地一顫,猶如驚弓之鳥。
“你不想死在外面的話,就跟我來吧。”小女孩走向房間去。
“等等!”柏里曼警惕地看著她,他可不相信對方是出自好意,“這對你沒有好處吧?還是你想吃掉我的腦子?”
“來不來隨你。”
在大廳里的確還不夠安全,怪物還是有闖進來的可能,柏里曼眉頭一皺,只好跟上小女孩的腳步。
小女孩走到門前,踮起腳來抓著門把手。
“我來吧。”柏里曼上前一步把門打開。
門后是一條向下蜿蜒的臺階,每往下十米墻上就掛著盞油燈,但光線還是不夠明亮,很是幽暗,像是走在巨獸的長長的食道里。
柏里曼問:“我們要到哪?”
“下面。”
“下面是什么地方?”
“安全的地方?!?p> 柏里曼沉默了,小女孩惜字如金,他也只好閉上嘴巴。
小女孩的腿很短,兩步才走下一級臺階,這讓身后的柏里曼很是無奈,他要等小女孩走了幾步之后他才能動一步。
他很想為了省時把她拎起來走,但出于禮貌并沒有這么做。
“我們到了。”小女孩爬上了一張椅子上,拉了拉墻上的拉繩。
燈光閃爍了幾下便亮了,這是一間寬闊的地下室,被打掃得干干凈凈,一點灰塵都沒有,每張桌子上幾乎都墊著白色桌布,上面擺放著餐盤刀叉與高腳杯,這里是客廳。
再往前一個房間就是臥室,精美的暗紅色床簾把干凈床給罩住,粉色床單上擺放著許多洋娃娃。畢竟那是女孩子的房間,柏里曼當然沒有進去看過,他只是透過虛掩的門縫看到的。
一進到地下室之后,小女孩便把門給鎖上。
“這里很安全,你不用擔心。這次狩獵大概一個小時才會結束?!毙∨⒄f。
“可以讓我看看那塊懷表嗎?”柏里曼問,他想知道小女孩是怎么通過看表得知狩獵開始于結束的時間。
“諾?!毙∨褢驯砟昧顺鰜?,“給你了。”
這是一塊普普通通的懷表,翻開表蓋之后,時鐘上只有三個刻度,就像奔馳車標一樣,一根時針處在了豎刻度的左邊。
“這要怎么看?”柏里曼蹲了下來,與小女孩處在同一個高度。
“維倫里沒有時間,我們是用狩獵時刻來計時的,懷表上的三個刻度代表著三次狩獵時刻,你看......”
小女孩細小的手指指在懷表上,“現在時針正處于第三次狩獵時刻中,過了這個狩獵時刻就是在維倫過了一天。第一次狩獵時刻10分鐘,第二次30分鐘,第三次60分鐘......”
柏里曼聚精會神地聽著,時不時點點頭,才意識到自己與小女孩貼了那么近,連忙拉開距離。
小女孩淡淡地笑著,她的笑似乎有些好奇,又似乎有些不屑,“我長得那么像怪物嗎?”
“不是?!卑乩锫鼡u搖頭,“你也知道,在維倫里,幾乎人人都是瘋子,我實在無法相信你會愿意提供幫助?!?p> “我?guī)湍闶窍M阋材軌驇臀?。”小女孩說,她坐到了椅子上,張嘴就熟練地吐出個煙圈。
“那你怎么知道我不是一個瘋子?”
“我看人很準。”
“那你想要我?guī)湍闶裁??為什么是我?”柏里曼問?p> “維倫里的正常人就像處女一樣稀有,這個月以來你是我見過的第一個正常人,自然就你能幫得上忙?!毙∨褵煻贩畔拢牡溃骸澳阋獛臀业氖虑橐院笤僬f?!?p> 此刻柏里曼漸漸放松了警惕,當他知道對方幫助他也是有目的性時,漸漸放輕松了下來。
而是那些無償幫助你的陌生人,大多數都心懷歹意。
“對了,還不知道你的名字?我叫柏里曼?!?p> “朵拉。”小女孩說。
“你好朵拉,你有沒有聽說過羅森?不,叫鬣狗?!卑乩锫鼏?。
“羅森沒有聽說過,但鬣狗這個名字似乎在哪里聽說過?!倍淅N起了二郎腿,小手抵在下巴上思考。
“或許你要去救贖神教問問才知道。”
“救贖神教?它在哪個地方?”柏里曼有些激動,因為終于找到羅森的線索了,他必須弄清楚羅森身上的的秘密。
“我不知道,也很少有人知道。不過救贖神教是由一群瘋子組成的邪教,他們很危險,信奉的可是新神。”
“新神又是什么?”
“你的問題真多……一時半會說不完?!倍淅瓘囊巫由咸聛恚叩綑还袂澳昧藘蓚€蘋果回來。
“接住。”她把一個蘋果拋給柏里曼,隨后愜意地躺在沙發(fā)上吃著。
柏里曼看了看手里的蘋果有些猶豫,他還不能完全相信對方。
朵拉看到了柏里曼臉上遲疑的表情,她咬了一口蘋果,嘴里鼓嘟嘟的,“你怕有毒的話吃我這個就好了。”
柏里曼看了她一眼,遲疑了一會后,硬著頭皮輕輕咬了一口,像是蜻蜓點水一樣輕。
還真甜,這個噩夢越來越真實了!確認了無毒之后,他大口大口吃了起來,似乎想知道在夢境中是否會感到吃飽。
“在你幫我的忙之前,你得先了解維倫的情況,你聽好,我只說一遍?!倍淅哪酉駱O了課堂上的老師——這道題我只說一遍,不懂的人就是沒有好好聽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