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開兩朵，各表一枝，自從下令南征之后，柴宗訓依照原來的生活規(guī)律，該上朝的時候就準時上朝聽政，如果那天不用上朝，就會到政事堂看范質(zhì)他們辦公，每天范質(zhì)他們簽發(fā)的奏折都會循例給柴宗訓過目，柴宗訓就會很認真地學習大臣處理政事的方法，并做一些記錄。
這天，政事堂快要下值了，范質(zhì)把手頭的奏折處理完畢了，用手揉揉有點干的眼睛，伸了個懶腰，書吏趕緊把熱茶水給他續(xù)上，“相爺，喝點熱茶，解解乏。”
“嗯?！狈顿|(zhì)滿意地接過茶杯，輕輕吹一下茶沫，喝上一口，挺香的，這也是柴宗訓讓內(nèi)務府的人搞來的，還挺好喝，現(xiàn)在政事堂辦公的待遇好了很多，下午申時會有小點心或者熱食送來政事堂給官員享用，美其名曰休息茶點，讓大臣們放松一下，眾人也樂于享受皇上帶來的福利，感受到天子對大臣們的愛護。
這時，韓微從內(nèi)堂出來，來到范質(zhì)跟前，“見過宰相大人。”
“哦，韓微啊，免禮?！?p> “大人，皇上請您進去一下。”
“哦，好的?！?p> 范質(zhì)起身，整理一下官袍，隨韓微轉進后院。
穿過一個長廊，兩旁的樹遮擋了大部分的陽光，在微風中搖啊搖，帶來陣陣清涼，跨過一個拱門，來到柴宗訓辦公的庭院，外面樹影婆娑，風中帶著陣陣花香，也不知道是什么花香，聞起來相當怡人，庭院里有個小池塘，養(yǎng)著荷花，池塘里還有一些小魚怡然自得地游玩、覓食，看著就覺得心情舒暢。范質(zhì)走近內(nèi)堂，見到柴宗訓正在看奏折，旁邊的本子上寫著密密麻麻的字。
“微臣拜見皇上?！?p> 聽到聲響，柴宗訓抬起頭來，“愛卿免禮。愛卿，請坐，快要下值了吧？”
“是的。皇上找微臣來有什么吩咐啊?！?p> “哦，是這樣的，朕的老師王著出征去了，出征之前給朕留下功課，朕每天都會去讀書，遇到不明白的問題就會記錄下來。朕想請愛卿每個月抽幾天來給朕講解一下，愛卿可否忙里抽閑替朕解惑？”
“哦，能夠給皇上講解，微臣樂意之至?！?p> “如此謝過老師?！?p> 從此柴宗訓每天下午都會去原來的學堂讀王著留給他的功課，原來伴讀的伙伴也一起讀書，他們把不明白的東西全都記下來，通常他們都會對這些問題進行討論，拿出不同的想法，然后請范質(zhì)來講解。
范質(zhì)第一次去學堂，看到柴宗訓和他的伙伴，大多是十一二歲的孩子，最大就是韓微了，柴宗訓最小，范質(zhì)先了解一下他們學習的書籍、詢問了之前學過的經(jīng)典，又看到他們提出來的問題，看到柴宗訓他們對所提的問題都是寫有若干的想法，應該是經(jīng)過考究的，就是不知應該選哪一種更為合適的，知道他們學習確實的花了不少功夫，所以范質(zhì)很滿意柴宗訓和他的伴讀們的學習態(tài)度，講解學問就更是用心。
隨后的講解中，范質(zhì)還會拿一些自己覺得有益的書籍，給柴宗訓他們讀，也布置一些習作，讓他們嘗試著做，希望可以開闊他們的視野，增長見聞。
通過給柴宗訓他們講解文章、修改完成的作業(yè)的情況來看，范質(zhì)看出，在這個少年天子的帶領下，這些學生很用心學習，不過從學習效果而言，只有柴宗訓是鶴立雞群的那一位，許多問題他的看法都跟大人沒有什么區(qū)別，而且似乎見識很廣，很多問題自己按章表述往往不能說出更好的想法，而柴宗訓的想法有時會跳出原有的框框，從平民的角度想問題或者從蠻族的角度來比較，獲得一個特別的方法，雖然不一定能用，但是也是夠新穎的，令范質(zhì)非常好奇，這到底是從何而來的靈感呢？
這一天，范質(zhì)又碰上一個問題，之前范質(zhì)出了一個題目，單獨給柴宗訓做，就是《仁義治天下》。經(jīng)歷五代十國的磨難，深感武夫治國之苦的范質(zhì)當然希望柴宗訓能夠抑制武夫的權利，引導國家走向和平、休養(yǎng)生息，讓這個歷經(jīng)磨難的國度重回欣欣向榮的盛世，不再莽動干戈啊。
柴宗訓的文章中詳細地描述了自己心目中的理想王國：仁義治天下、律法先行、一手拿著鋼刀、一手拿著儒家經(jīng)典與律法，身邊還有虎狼跟隨，海東青站在肩膀上，庇護身后的黎民百姓。
在范質(zhì)看來這篇文章自相矛盾，完全不及格，自古以來哪有謙謙君子舞刀弄槍，還一手鋼刀一手儒家經(jīng)典與律法。范質(zhì)坐在家里，拿住文章，看了幾遍，搖搖頭，嘆了一口氣，都是王著教壞天子啊，早前跟先帝就說過王著不可以委以重任，沒有想到天子登基就任命王著為宰相，幸虧在自己的壓制下，沒有給他負責做什么大的事情，才沒有釀成大的過錯，沒有想到之前王著給天子啟蒙，卻把這個混亂的想法教給天子，真是罪不容誅啊，看來自己還是要多給天子講講課，盡可能的糾正一些錯誤才行。
想要天下大定，還是要收攏兵權、抑制節(jié)度使的財權、充實中樞的權利與實力才能改變政權動輒更迭的隱患，一定要更正天子的錯誤想法才行，莽動干戈只會適得其反啊。范質(zhì)在書房了踱著步，慢慢地想，現(xiàn)在南征已經(jīng)開始，到時要適可而止才行，必須控制輕易動刀兵的惡習。
范質(zhì)想了很多，拿起筆，在信箋上慢慢寫出自己的想法，引經(jīng)據(jù)典、列舉事例，寫出一篇《仁義治天下》的文章，寫出很多建議，告誡柴宗訓應該如何去識別忠義之臣、奸佞小人，一定要愛惜民力，不能窮兵黷武等等。
寫完文章，范質(zhì)又通篇看了兩遍，很滿意，嗯，這樣教皇上才行，皇上年紀還小，估計還要學習幾年才行，現(xiàn)在還為時尚早，不過事已至此，年紀小就年紀小吧，希望他聽從自己的教導，盡快糾正王著的錯誤才行，還有，過一陣要找個借口把王著撤職才行，換到一個無關重要的地方，省得影響天子的學習。
第二天下午，范質(zhì)上值之后就安排侍衛(wèi)去找韓微，詢問皇上下值后是否有時間，范質(zhì)想給皇上講講那篇文章的事。不一會兒，韓微來到政事堂，參見范質(zhì)，轉告范質(zhì)，皇上會在下值后在學堂恭候老師的教導。
范質(zhì)很高興，于是就安心上值，處理公文、奏折，干凈利落地處理完自己的事情，直到下值的時辰，就拿著自己的文章，隨同早已在政事堂外等候的韓微，離開政事堂，就走向小學堂，來給柴宗訓講解他的文章。
在小學堂里，一班學生早就讀完自己的書，正在寫各自的文章，這是范質(zhì)布置的功課，幾天后才要交。各人見老師來了，就跟隨柴宗訓一起給老師行禮。范質(zhì)轉一圈，看看他們寫的東西，略為指點一下，就囑咐他們繼續(xù)寫作，到點再回家，然后帶著柴宗訓和韓微轉到教師的辦公室，掩上門，按照教師與學生的位置做好，范質(zhì)就開始評講柴宗訓的文章了。
“皇上，您做的這篇文章從讀書人的角度而言，屬于很特別的一種，一般人無法寫出這樣的文章，從您的年紀而言是遠遠超過您應該有的見識度，可見先帝的栽培用心良苦、也成效卓著的，不過，從這個世道、您這個位置而言，您的文章還有不少需要再學習、改進的地方?！?p> “皇上，我們這個亂世，已經(jīng)經(jīng)歷幾十年了，天下黎民百姓深受其苦，中原的老百姓經(jīng)歷大量的戰(zhàn)亂，民力將近枯竭，自我朝建立以來，依舊不斷開戰(zhàn)，老百姓的供給越來越少，他們幾乎把所有的一切都供給禁軍了，才鑄造出幾乎無敵的大周鐵血雄師，但是這應該是最后的力量了，如果經(jīng)歷一次大的失敗，肯定沒有能力再建如此強大的禁軍，估計我們這個朝廷就要崩了?；噬?，這絕非微臣危言聳聽，臣管理朝廷的收支已經(jīng)捉襟見肘了，幸虧去年皇上募集的資金發(fā)掘銀礦、還有大周錢莊倒騰的資金，幫助朝廷渡過難關，否則禁軍的賞賜都只能減半，更不用說開辦學校、醫(yī)館了。”
“因此，皇上，您有小智慧，難能可貴，一般人等絕不可能有這樣的見識，不過您還要通過學習，了解這個世道、掌握大智慧才行?！?p> “正所謂治大國，若烹小鮮，粗心不得、著急不得，欲速則不達，您看著咱們這個家底，就該明白臣為何不愿動干戈了。實在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啊。臣希望通過休養(yǎng)生息，恢復民力，維持禁軍的實力不下降太快就可以了，過個十年八載，我們老百姓倉廩實而知禮節(jié)，衣食足而知榮辱，屆時我朝國力恢復，再圖進取，起碼到時皇上已經(jīng)長大成人，擁有更大的智慧，擁有更加穩(wěn)當?shù)睦碚A，何愁不能一展抱負呢？為何要這么著急出征呢？”
“您看，先帝早就給您安排好輔政大臣，都是經(jīng)過先帝考察的有能之士，都是忠義之人，如今世道，其實最可怕的就是武夫倚強凌弱、趁亂奪權，先帝已經(jīng)安排好殿前司和侍衛(wèi)司相互制衡之策，避免這種內(nèi)亂的可能，先帝大概也是期望您能夠在安定的環(huán)境中慢慢學習、成長，假以時日，全面掌控朝廷，然后一展抱負?！?p> “因此，皇上應該遠小人而近君子，多學習圣人經(jīng)典，多聽輔政大臣的意見，避免走彎路。如果皇上愿意，臣愿花更多的時間來給皇上講解經(jīng)典。”
柴宗訓聽了范質(zhì)的肺腑之言，有點感動，這就是父皇給自己選定的定鼎之臣啊，連忙起身，向范質(zhì)深深地行上大禮，“父皇慧眼識英才，選用先生為宰相，實在是英明之選，朕必定聽從愛卿教誨，亦請愛卿不吝賜教，做朕之魏征。”
范質(zhì)連忙起身還禮，“皇上愿意聽，臣必定不負先帝重托，輔助皇上?！?p> 范質(zhì)沒有想到柴宗訓這么乖就愿意聽從自己的教導，心里盤算一下，是否要把趙匡胤也調(diào)回來汴梁城？避免韓通勢力坐大？
為什么韓微會跟隨柴宗訓左右呢？這肯定不是先帝的安排，這也只能柴宗訓自己的想法啊，也許趙匡胤的事過一陣子再說更好，先看看皇上的具體想法更為穩(wěn)妥。好吧，先講解皇上的文章吧。
于是，范質(zhì)就拿出柴宗訓的文章，慢慢地讀了一遍，然后據(jù)經(jīng)引典地之處其中自相矛盾之處，暗喻之前柴宗訓的啟蒙老師的不妥之處，講解得十分通透，不知不覺中天色已暗，已到掌燈時分，范質(zhì)還沒有講完柴宗訓的文章，范質(zhì)自己的稿子也沒有講。
柴宗訓看到范質(zhì)有一個停頓的動作，就趕緊舉手，范質(zhì)一看，就問“皇上有什么事?。俊?p> 柴宗訓笑了笑說：“天色已暗，如果老師愿意可以一同晚膳，飯后再說一會兒，然后讓他們用車送您回去?！?p> 范質(zhì)興致很高，也不愿意就此停下來，就欣然同意。
柴宗訓的伴讀已經(jīng)下課回家了，晚膳就柴宗訓、范質(zhì)、韓微三人，在學堂旁邊的一個休息室，擺上一桌，四個精致小菜，兩葷兩素、還有一個蛋花湯，葷菜都做得比較細，很好入口，柴宗訓就說：“老師，請嘗一下御廚的制作，朕吩咐做得細一點，怕老師不喜歡?！?p> “謝謝皇上關心，臣現(xiàn)在飲食還是比較正常，飲食就按照御醫(yī)的吩咐，稍微控制一下而已?！?p> “如此甚好，健康是干大事的本錢啊，身體不好，什么都無能為力啊?！?p> “老師喜歡小酌一杯嗎？高度還是低度？一杯不礙事的。御醫(yī)說少量的酒有益身體?！?p> “皇上如此關懷，臣愿意來一杯低度的。”
“皇上，您晚餐就吃這么點東西嗎？應該多加點肉，您正是長身體的時候，不能吃得太少了?！?p> “老師有心了，朕中午會相對豐富一點，不過人還小，也不能吃得太多，吃多了撐著也不好?！?p> “這倒是。”
飯后，柴宗訓三人在花園散步，慢慢走，晚風習習，日間的熱氣漸漸散去，感覺相當怡人，三人閑聊了一會兒，又回到教室，范質(zhì)繼續(xù)評講柴宗訓的文章。。。。。。
“看來今天只能先評講一篇文章了，皇上，這是臣寫的一篇文章，您先看看，明天臣再來給您講解，好嗎？”
“如此甚好，朕先看看，明天下午再聆聽老師的教誨。韓微，你送老師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