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白祀緘默稍瞬，緩緩揚起手臂，朝上指了指。
主仆二人俱是一愣，而后是震驚、無法相信，這話對于將拜天作為盛事的皇家與大淵人民來說，相當于絕對的大逆了，而且，并不僅僅是人間禮節(jié)性的大逆，在傳說里，更會帶來大毀滅，且潛移默化影響身邊人氣運，讓人避之不及，這樣的人被稱為“罪人”。
“姐姐……”
“白姑娘，你知道自己在說什么嗎？”
“蒼天不眷顧我了，我自然不會去懇求，這是我的驕傲，抱歉，阿璇……”白祀心里閃過深深的不舍，因為信仰觀念的相悖與隔閡，也許今日之后，她們便不會再親近了。
“姐姐說什么呢，阿璇只是被你勇氣的震驚，一時說不出話了而已，哈哈~”李子璇咧開嘴，露出一個迄今最燦爛的笑容。
“殿下，這關(guān)乎您將來的氣運與大統(tǒng)……”
李子璇猛地轉(zhuǎn)頭，甩出一道凌厲的眸光，殺氣四溢，南露昂胸迎視，雙拳死死緊握，嘴角溢出點點血絲，莫大的威壓滾滾碾壓而來，但她絲毫不退讓，因為這一次對視不比往常。
“兩位，不要因為我傷了感情。”
“呼~”李子璇終是松了氣，聳拉下肩膀，眸光軟化，“姐姐，阿璇記起有件要事忘了，就先回去了。”
“嗯，去吧?！?p> 李子璇沒再說話，轉(zhuǎn)身離開，一步一腳，帶著踉蹌。
南露深深凝視著面前之人，白祀感到她目光中的冷刺與復雜，回以一個淡淡微笑。
“南露?！?p> “阿璇在喚你?！?p> 南露轉(zhuǎn)身跟了上去，山廊幽林之中，腳步聲逐漸遠去……
白祀佇立了一會兒，繼續(xù)向上，沒了引路者，提著大食盒，走臺階稍微艱難，坡度并不算太陡，但也繞了一個大半圈，總算看到了建筑，遠遠眺望，模糊分辨出的輪廓比想象中要大，有種說不上的威嚴。
走進里面，微風四拂，竟是透的，用手摸了摸，聞了聞味道，原來是竹編墻，不錯，挺好的。
進了貢間，里面很寬敞，相比外面墻，多封了兩層厚實的松板，不透風，木香清冽，熏香裊裊，縈繞貢間中，清心怡人，兩尊神龕都已置好，只是都放在了側(cè)位，供桌上有晶瑩的圖騰糕，白燭，銅角，酒，還有一個燒豬頭。
她沒有動神位，只是確認了一下，然后將豬頭擺在中間，把食盒里的湯菜一一拿出，在兩側(cè)擺好，圖騰糕一列排九于前，點燃白燭，銅角注酒，點燃。
靜心閉目，待酒火滅，對鳳位三拜九叩，畢后，跪于白家火位，心默祈念禱詞，畢后，再三叩。
她沒有起來，她想靜一靜。
她覺得剛才話太直了，長這么大難得有一份友情到來，卻被她一句話輕易破壞了，她現(xiàn)在很后悔，剛才應該欺騙的，應該欺騙的……真是傻，蠢貨，白癡，為什么就說出來了？說弄丟了也好啊……可那一股壓在胸里的氣偏偏噴發(fā)了出來。
然后，在被填滿的心臟又空了……
啊，怎么辦？還是搬走吧。
現(xiàn)在還怎么心安理得用她的心意，用這樣的貢間，雖說這里是司府。
拜完了神，回到泰寧院，看著桌上被熱了一遍的菜，空蕩安靜的房間，忽然有些沒胃口，可照顧她的這丫頭真是貼心。
她去外間道了謝，蘅淺懵了懵，頓時像受了驚嚇般，連連擺手，一雙鹿眼垂著，像要立刻哭出來般，“姑娘客氣了，是婢子沒有考慮到你的心情，我這就將飯食撤下去?！?p> “不不，是我任性了，我吃我吃，我其實很餓……我吃，美食不可辜負，…你辛苦了…”
“不敢不敢?！?p> “呵呵?！卑嘴氤冻蹲旖牵@位司大人是有多大能量，竟能讓堂堂貴人當一個服侍人的婢女，她當真受寵若驚，有些消受不起。
勉強填了肚子，躺回床上，半睡半醒間，她感覺有人拍自己頭。
“誰呀？”她皺皺眉，不耐地甩了甩胳膊，吐出一句清軟的哼哼。
“縱天法不修煉了？吃完就睡？”
“縱天法…縱天法…對了，我還在修縱天法……”白祀睜開惺忪的眼，迷迷瞪瞪坐起來，目光掃了一圈，如低伏的青蛇，緩緩俯身，湊向男人的臉，凝視他的眼睛，夢囈一樣開口，“喂，司柏，……我不拜蒼天，……被蒼天拋棄，……可能是個罪人，你……不怕我嗎？”
“難怪，那位殿下情緒忽然低落了?！彼景鼗腥恍α诵Γp手捧起她近在咫尺的臉，“哼，你一個小丫頭片子而已~”他伸出一根食指，蹭過她卷翹的睫毛，“蒼天奪走了你的光，你面向黑夜，有什么錯？”
白祀眨了眨眼，緊抿的唇角微彎，一滴清淚滑過臉頰……“對，我是個人，我為什么不能恨？”
“沒錯。……一百…二十三根……”
“什么？”
“什么什么？”男人拍了她的小臉蛋，清懶堅定的話音陡地嚴厲，如撥重弦，“昨日不修煉跑出去瘋玩，看來你很自信啊，白姑娘？”
“過獎了，天賦好不好，靠悠閑襯托一下，能夠顯得極鮮明?！闭f著，她下了床站在地上，意念一動，氣運流淌，空蕩的裙下騰起一層云霧，緩緩將她的腳托起，輕盈的身體同時加重，為了不掉下去，她只能讓氣更加凝聚，慶幸的是，不知怎么回事，體內(nèi)沒她預想的那么冰冷。
“如何？這算凝氣成功了吧？”她提了提裙角，向男人展示自己的修煉成果。
“還行，呼吸平穩(wěn)，凝而不散，氣身合一。”男人給予她肯定，“那今日，就是在這片云上跳，軟乎乎的，像棉花一樣，很好玩吧？”
白祀并沒覺得多好玩，她的太多注意力留在腳下，而且體重不斷增加，精神需要時刻緊繃，感覺并不怎么美好。
“來，別愣著，跳一跳，越高越好~”
白祀試著跳了一下，因為體重原因，剛剛跳起小半米，就迅速被拉扯向地面，砰地一聲悶響，腳底傳來一陣劇痛穿刺過小腿，感覺腳底板瞬間碎了，霧氣頃刻消散無蹤。
“好痛！”她飛速坐在地上，脫下鞋子，按向腳底。
“方才跳或落的一瞬間，呼吸亂了吧？”
白祀專心揉著腳和腿，沒理他，驀地唇上被什么一碰，“張嘴~”“??？”可能最近他的聲音聽多了，她下意識張開嘴，一顆蜜餞子溜進嘴里，滋滋甘甜里，卻是有種她沒嘗過的奇妙口感，并且夾了明子果仁，香甜有香脆，讓人上癮，“這是什么果子？”她邊吃邊含糊問。
“這是東岸海底千米下長得一種果子，名喚霧袖，果上生白帶，半透明，隨海飄如袖舞，口感脆甜多汁，做成蜜餞剛好，且能消腫散瘀，得來不易之，剛好可以鼓勵你。”
“嗯，剛好剛好，還有嗎？”完全忽略了什么消腫散瘀。
“今日要講的是固氣，氣運之云會隨呼吸而變，吸氣時聚，呼氣時散，保持聚散平衡，即是固，能不能成要靠天賦，而人為了讓身體進入舒適區(qū)，會不斷對氣運之云調(diào)整，算是難上加難，關(guān)于固氣，我就講這么多，鼓勵的果子已經(jīng)吃了，就像剛才那樣跳，認真跳，跳一下，給一顆?！彼麑⒚垧T放在軟榻前，好整以暇坐下。
白祀：“……”剛才沒怎么在意，但忽然感覺好羞恥。
但是，為了那新鮮的滋味！
于是她剛才一樣又跳了一次，跳完后，又坐在地上揉腳揉腿。
司柏拈了顆蜜餞，笑瞇瞇走過來，蹲在她身前，“啊，張嘴~”
“啊~”
看著望著他乖乖仰起的小臉，那剪水雙眸中期待的眼神，他感覺心尖像融化了，又滾滾發(fā)燙，真想叼著親自喂到她嘴里~
白祀看他一直拿著蜜餞，卻將手停在那，皺皺眉，感覺被耍了，遂直接撐起身子，脖子一伸，將蜜餞子咬進嘴里。
“呵~”低低地笑聲傳來，白祀嘴里嚼著，臉有些微熱，但不能失了氣勢，“大人若這樣，小女子可不想陪你玩~”
“那就玩剛才的，呵呵，第二次跳的時候沒什么改變，你要更用心?！?p> 白祀：“……”
于是一個跳得更用心，一個看得開心，喂得開心。
但具體成果依舊不怎么樣，司柏覺得不能一直喂，得吊著胃口，膩了就可惜了。
“看來你還是被蜜餞影響了，那就暫時停了吧，多了也稱不上獎勵了，等你固氣完全熟練，縱天之法的修煉就真正開始，就看你跨不跨的過去了，不然，這輩子就只能在地上玩云彩了，就這樣，本君還有事處理，先走了?！眲偛盼姑垧T時，司裂傳音回報，巨鴻鳥墜落的五千米范圍內(nèi)，大雪仍在下……
白祀還在發(fā)呆時，男人已經(jīng)雷厲風行出了門去，順手帶走了蜜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