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存勖終于如愿以償?shù)牡腔Q帝了??吹阶约旱慕Y義大哥坐在了至高無上的龍椅之上,安繼業(yè)和郭威也著實感到振奮不已。因為他們知道,李存勖的稱帝意味著他們兄弟三人當日在聚緣樓里立誓化身為亂世長風蕩滌這個亂世的理想又向前邁出了一大步,這又怎能不讓他們二人感到高興呢?
可是就在此時,他們二人身后卻傳來了一番幾不可聞的低語,直如耳邊想起的一聲驚雷一般,唬的安繼業(yè)和郭威不由得打了一個冷顫。二人急忙轉身回頭去看,然而當他們看到說話之人后卻同時愣在了當?shù)亍?p> 安繼業(yè)和郭威他們兄弟二人之所以感到驚訝,是因為眼這個人竟然是他們再也熟悉不過的人。此人正是那日在吳國鐵佛寺勸說安繼業(yè)背叛李存勖在這亂世之中另起爐灶,后來又前往郭威營中為郭威分析了天下形勢的——馮道!
看清了馮道的身份后,郭威的臉上不由勃然變色,壓低了嗓音厲聲說道:“大膽狂徒!竟然膽敢在如此場合口出大逆不道之言,你活膩歪了嗎?!”
看到郭威立時就要動手捉拿馮道,安繼業(yè)急忙一伸手攔住了郭威,對馮道說道:“馮大人?聽過了馮大人在吳國鐵佛寺自詡是一個‘愛國卻不忠君’之人后,此刻我再聽到馮大人說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言倒也并不感到稀奇了。只是在下有一件事想不明白,正如我三弟所說的那樣,在如此場合下,馮大人你竟然還敢如此大放厥詞,莫非真的是不想要腦袋了嗎?!”
馮道一臉無所謂的樣子,微微一笑道:“若說我剛才說的那番話是大逆不道之言,倒也確實有那么點意思,但是如果說我的話是大放厥詞那就有些過分了。在下所說的均為肺腑之言,句句屬實,又怎能說是大放厥詞呢?況且此話出于我一人之口,入于你們二人耳中,再無第四人能夠聽到,除非你們二人親口指證,否則的話掉腦袋云云未免說的有些言過其詞了。但是你們會那樣做嗎?我看不會!我與你們二人雖然相處時間甚短,但是卻十分了解你們二人的性格。你們兄弟二人皆是胸懷天下、重情重義之人,又怎么可能因為在下說了幾句實話而就此壞了在下的性命呢?”
安繼業(yè)呵呵一笑道:“想不到馮大人這看人的本領倒是入木三分啊。我不得不承認你剛才說的確實有一定的道理,但是正如你所說的那樣,我大哥未來究竟會怎樣還是一個未知數(shù),是好是壞咱們還需拭目以待。馮大人突然在我們兄弟二人面前說出這樣的話來,莫非是又想勸在下另起爐灶嗎?”
馮道搖了搖頭道:“在吳國鐵佛寺的時候你已經(jīng)斬釘截鐵的回絕了此事,我已經(jīng)明白不管我說什么也不會讓你動心,所以我沒必要再去費那個唇舌了。陛下未來會怎樣,對于我們而言就像是一場賭局一樣,只不過賭注卻是天下蒼生!這樣的賭注實在是太大了??!如果陛下真能勵精圖治,那么也還好說??墒侨绻麤]有呢?眼下是能夠結束這個亂世的最佳時機,如果我們錯過了這個時機,那么這個亂世究竟什么時候才能到頭才真的是一個未知數(shù)了!我們賭得起嗎?”
安繼業(yè)正色說道:“賭不起……也要放手一搏了!那日在吳國鐵佛寺里我就和你說過,當今天下有可能終結這個亂世的只有我大哥一人,我們既然把希望寄托在了他的身上,那么就要不遺余力的去輔佐他去實現(xiàn)這個宏偉的目標,絕不能因為一時的偏見而就此否定他、抹殺他!我不想再繼續(xù)這個話題了。叫一聲大哥便終生是我大哥,不管是誰,只要膽敢阻礙我們兄弟三人實現(xiàn)蕩平亂世的理想,那么我安繼業(yè)絕對不會饒恕他!”
馮道若有所思的說道:“那么如果是陛下阻礙了你們的理想,你又該如何呢?!”
“這……”馮道這句話,頓時讓安繼業(yè)感到一時語塞。
就在此時,安繼業(yè)突然感到一旁的郭威拽了拽他的衣角,輕聲說道:“收聲,大哥來了!”
安繼業(yè)抬眼一望,只見李存勖已經(jīng)滿面春風緩步來到了近前,三人見狀急忙躬身行禮。
看到安繼業(yè)、郭威竟然和馮道在一起后,李存勖微微一愣隨即哈哈笑道:“哈哈哈,二位賢弟竟然和馮先生聊到了一起?”
馮道微微一笑道:“當日與江南吳國結盟一事,契丹人耶律德光從中作梗,險些壞了大事。若非安大俠鼎力相助,微臣又怎么可能完成得了任務呢?陛下能有安大俠這樣俠肝義膽之人相伴,實在是如虎添翼??!至于郭校尉,臣在返回中原之時也曾有過一面之緣,郭校尉年不過二十,盡管是陛下的結義兄弟,卻硬是憑著自己的本事在戰(zhàn)場上殺出了一個響亮的名頭,實在是后生可畏,英雄出少年??!”
聽聞馮道竟然如此贊揚自己的兩個結義兄弟,李存勖這個做大哥的自然覺得臉上有光,哈哈笑道:“馮先生過獎了啊!不過我這兩位賢弟確實個個都有過人之處,有他們相伴左右,再有馮先生這樣的能臣輔佐,朕何愁不能平定這個亂世呢?”說罷,又對安繼業(yè)和郭威說道:“二位賢弟有所不知,馮先生飽讀詩書,為人清儉寬弘,實乃濟世安邦之良臣,當世的真士大夫也!馮先生雖在朝中為臣,但是朕卻從來都是稱其為先生而不直呼其名,二位賢弟切不可怠慢了馮先生啊!”
馮道聞言連連擺手道:“不敢,不敢!安大俠與郭校尉對臣一向禮遇有加,何來的怠慢?”
李存勖正色說道:“馮先生自入我朝以來,一直充任太原府掌書記一職,實在是委屈了馮先生的大才了!今日朕已克成大統(tǒng),馮先生也絕對不能再擔任這么一個區(qū)區(qū)的掌書記一職了。朕稍后便即下旨,擢升馮先生為省郎,充任翰林學士,并賜紫衣!”
馮道聞言不喜反悲,臉上突然帶出了悲戚之色,撩袍跪倒在地,顫聲說道:“陛下如此恩遇有加,微臣又怎能不誓死效命?可是昨夜臣驚聞家父仙逝噩耗,早已方寸大亂。只待今天面圣之后,便即辭官回老家景城為家父守孝,不能繼續(xù)為陛下盡忠了!”
“這……”李存勖聞言頓時愣在了當?shù)?,良久之后緩緩說道:“百善孝為先!自古忠孝難以兩全,馮先生一片孝心可嘉,你要為父守喪朕可以理解也可以恩準。但是辭官一事,朕卻不準!眼下朕正在用人之際,以馮先生如此大才又怎能就此埋沒于鄉(xiāng)里之間?這樣吧,朕給你三年時間為令尊守喪盡孝,待三年期滿后,你再回到朕的身邊為朕盡忠便是!”
看到馮道還要爭辯,李存勖搖了搖頭道:“朕意已決,馮先生就不要在爭執(zhí)了?!?p> 馮道連連叩首,顫聲說道:“百無一用是書生!臣有何德何能,能得到圣主如此垂青?陛下如此看重微臣這樣一個無用之人,臣便是肝腦涂地也無法報得了陛下的知遇之恩了!既然圣主有令,臣豈敢不從?陛下權且放心,待臣三年守孝期滿后,無論前路如何險阻也一定會回到陛下的身邊,為陛下一統(tǒng)天下而盡忠竭力!”
李存勖一把扶起了跪地不起的馮道,沉聲說道:“馮先生快快起來吧,希望先生不要忘了今日誓言。從今天起,省郎一職將會永遠為你而留,朕的身邊也將永遠為先生留有一席之地,朕等著你回來!”
一旁的安繼業(yè)和郭威見狀,也不由得大為感動。盡管安繼業(yè)對馮道這種愛國卻不忠君的做法以及勸說他背叛大哥自立旗幟一事頗感不齒,但是眼見著李存勖對馮道恩義有加,而馮道也在言語之間盡顯一片忠心,不知不覺間心中對馮道的那份偏見早已經(jīng)蕩然無存。
待馮道辭別了李存勖后,李存勖遙望著馮道漸漸遠去的背影,搖了搖頭道:“這個馮道實在是有經(jīng)天緯地之才,若是能夠加以善用必然不遜于古之張良和諸葛亮,定能成為輔佐朕一統(tǒng)天下的奇才!可惜了??!可惜了??!”
李存勖最后連說了兩個可惜,在安繼業(yè)和郭威聽來只覺得一頭霧水。也不知道李存勖是在可惜馮道要回去守喪,還是因為已經(jīng)洞悉了馮道的用心不專而感到可惜。一時間,兄弟二人越發(fā)覺得眼前這個結義大哥深不可測了。
李存勖穩(wěn)了穩(wěn)心神后,看著安繼業(yè)和郭威,笑著說道:“不說這事了。來來來,我給你們兩位介紹一個新人。說是新人,其實對于二弟來說應該也算是老相識了?!闭f罷,舉起手向身后招了一招道:“你過來吧!”
新人?而且還是老相識?對于安繼業(yè)和郭威而言,李存勖這番聽起來有些前后矛盾的話讓他們感到著實有些摸不著頭腦。但是當那個所謂的新人老相識從李存勖的身后走到他們眼前,他們兄弟倆看清了此人的面目之后,郭威登時愣在了當?shù)?。而安繼業(yè)則感到心中一股怒火直沖胸臆,戟指著那人,厲聲喝道:“孟明?!”
沒錯!李存勖口中所說之人正是郭威那日返回邢州成親之時遇到之人,也是在洛陽武林大會上企圖和耶律德光合謀挑動武林大亂的那個安繼業(yè)的大仇人——孟明!
真的是仇人見面分外眼紅!盡管安繼業(yè)對于孟明為了《太玄神功》對他嚴刑拷打了半月有余這件事并沒有多大的仇恨,但是對林紅顏的死安繼業(yè)卻始終無法釋懷。在安繼業(yè)看來,如果不是因為孟明垂涎《太玄神功》的秘密而挑起了云家滿門對自己的圍攻,林紅顏本不會死?,F(xiàn)在看著眼前這個直接導致了林紅顏消香玉損的罪魁禍首,安繼業(yè)只覺得胸中怒火中燒,渾身上下頓時爆發(fā)出了一陣彌天的殺氣!
森然的殺氣讓一旁的李存勖和郭威二人只感到一陣陣發(fā)自內(nèi)心的寒意,忍不住渾身起栗。
而孟明看到安繼業(yè)后,雙眼之中竟然也射出了兩股殺氣,也是一副仇深似海的樣子,咬牙切齒的說道:“安繼業(yè)!你殺了……我六弟,又逼得我們被迫離開了先祖一手創(chuàng)建的紅云山莊遠遁江南流離失所,這筆賬又該怎么算?!”
看到孟明竟然也對自己一副深仇大恨的樣子,倒讓安繼業(yè)不由得微微一愣。盡管孟明已經(jīng)說明了原因,但是在安繼業(yè)看來孟明此刻所表現(xiàn)出來的這份滿腔仇恨的樣子似乎是另有隱情,絕非他所說的那么簡單。
安繼業(yè)緊握雙拳厲聲說道:“你想算賬?好?。〖t顏慘死的這筆賬咱們也是時候好好的算一算了!”
孟明冷冰冰的說道:“一個青樓婊子的命怎能抵得上我兄弟的性……”
“住口!”聽到孟明竟然公然開口侮辱林紅顏,安繼業(yè)頓時怒不可遏暴喝一聲,“蒼啷”一聲腰間的血河寶刀已然出鞘在手!
看到安繼業(yè)和孟明兩個人均是一副劍拔弩張的樣子,眼見著一場大戰(zhàn)一觸即發(fā),李存勖急忙厲聲喝道:“住手!你們眼里還有朕嗎?!”
看到李存勖發(fā)怒了,一時間安繼業(yè)和孟明倒也不敢造次,只能一言不發(fā)的怒視著對方。
看到兩人終于罷手,李存勖暗暗地松了一口氣。對于安繼業(yè),畢竟還有結義兄弟的情義擺在那里,李存勖著實無法開口責罵。但是對于孟明,他只不過是自己手中的一枚棋子而已,責罵起來當然不用考慮什么情面了。
只見李存勖厲聲說道:“你說是我二弟逼著你背井離鄉(xiāng),但是你別忘了此事起因在你,錯也在你,你還一副仇深似海的樣子想要干什么?若說你那個品行不端的六弟孟旭,此人乃是朕親手所刃,你是不是也想要跟朕算一算這筆賬了?!你既然已經(jīng)決定歸順于我,那么就應該摒棄前嫌,大家一起精誠合作才是!一見面就擺出一副劍拔弩張的樣子,你讓朕今后怎么能放心得了你?從今往后,你們要徹底的忘記過去的仇恨。記住了,是忘記!而不是埋在心底!”
聽到孟明竟然歸順了李存勖,安繼業(yè)和郭威二人同時愣在了當?shù)?。良久之后,安繼業(yè)強行壓制住了心中的怒火,沉聲說道:“大哥,你說孟明已經(jīng)歸順于你是怎么回事?拋開我和他的個人恩怨暫且不說,大哥你可別忘了,正是這個孟明曾經(jīng)和耶律德光勾結在一起挑起了洛陽武林大會的爭端,試圖以此來攪亂武林進而禍亂華夏!這樣一個狼子野心的大漢奸,大哥你……你竟然會把他收留在身邊?你能信得過他嗎?!就算是你能信得過,我也信不過!”
李存勖搖了搖頭道:“二弟啊,你說的這些事情孟明都已經(jīng)跟我說過了。人嘛,難免會有行差踏錯之時,再說孟明當時也是報仇心切這才不得已暫時的投靠了耶律德光。如今他早已幡然醒悟,毅然脫離了耶律德光,并且跟朕說了很多關于契丹國的秘密。正所謂浪子回頭金不換,既然孟明已經(jīng)決定洗心革面并且投靠于朕的麾下,立志要為結束這個亂世貢獻一份力量,那么朕又何必揪著他的過往不放呢?所謂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朕既然已經(jīng)決定重用孟明,那就要對孟明的過去既往不咎才是!
“實不相瞞,孟明現(xiàn)在已經(jīng)現(xiàn)在已經(jīng)被朕任命為‘不良人’的總管——不良帥了。從今往后,這支昔日由朕親自管理的不良人將正式交給孟明替朕代為管理。二弟你也是時候放下過去的仇恨了,和孟明一起輔佐朕早日實現(xiàn)結束這個亂世的理想才是正道啊!”
關于不良人的傳聞,安繼業(yè)在來到中原之前早就有所耳聞。唐朝在武則天稱制時期,為了鞏固政權,武則天在朝廷之內(nèi)施行酷吏政治,一時間從朝堂到民間大興告密之風,于是官家大量征用江湖中有惡跡者充任偵緝逮捕的小吏,進而逐漸形成了一個獨立于衙門之外的緝捕部門。武則天退位后,這一制度被后繼者一代代的繼承了下來,漸漸地演變成了唐朝的一個正式部門,而這些小吏也被世人冠以‘不良人’的稱號,俗又稱之為‘不良脊爛’,而其統(tǒng)管者則被稱之為‘不良帥’。其實所謂的偵緝逮捕不過是官面上的話,說白了就是間諜密探而已。因此這些不良人雖然地位不高,身份更算不上有多么顯赫,但是他們手中的權力卻極大。加之充任不良人的人基本上都是有劣跡的江湖人物,不僅武功頗高,而且行事手段殘忍狠辣??v觀整個唐朝歷史,提起不良人,時人皆聞名而色變。
李克用、李存勖父子二人向以復興大唐為己任,朝中所有制度完全沿襲了唐朝的制度,因此這不良人也被完整的繼承了過來。盡管安繼業(yè)無論如何也不相信孟明真的會棄暗投明,并且堅信孟明此舉必有所圖,甚至極有可能是耶律德光又一個企圖禍亂華夏大地的陰謀!但是現(xiàn)在聽聞孟明已經(jīng)被李存勖任命為不良人的總管不良帥,顯然已經(jīng)把孟明視為了自己的心腹,安繼業(yè)心知無論自己怎樣勸說也無法改變李存勖對孟明的信任了。
想到這里,安繼業(yè)只能無可奈何的長嘆一聲,緩緩地將血河寶刀插回刀鞘之中,搖了搖頭沉聲說道:“如果孟明真的洗心革面棄暗投明的話,那么與其精誠合作輔佐大哥終結這個亂世一統(tǒng)天下也無不可,但是我覺得事情絕對沒有這么簡單!小弟有言在先,他日若是孟明露出絲毫圖謀不軌之心,我安繼業(yè)定然會毫不猶豫的殺了此獠!到時候希望大哥莫怪小弟先斬后奏了!”說到這,安繼業(yè)抬眼看了一眼面無表情的孟明,心中無論如何也不想再在這里多呆一刻。于是向李存勖一拱手道:“小弟身子不適,先行告退了!”
說罷,安繼業(yè)也不理會李存勖等人,毫不猶豫的轉身離開了這個讓他心煩意亂的地方。走在路上,一個謎題始終縈繞在安繼業(yè)的腦中——孟明怎么會突然投靠了李存勖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