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讓沉湎于安逸之中的李存勖從重新振作起來,在親自勸說失敗之后,李嗣源想到了安繼業(yè)和郭威這兩個李存勖的結義兄弟。聽完李嗣源的一番解釋后,安繼業(yè)不顧自己深陷囹圄之中也決定要義無反顧的去勸說李存勖,但是卻被郭威制止了。而且郭威不僅制止了安繼業(yè)這么做,甚至還要李嗣源再也不要去試圖勸說李存勖了。聽完了郭威的一番分析之后,李嗣源和安繼業(yè)頓感驚愕不已。
對于李嗣源來說,此刻他的內(nèi)心之中恐懼要遠遠地大于驚愕。盡管隨著自己的戰(zhàn)功越來越多,越來越大,李嗣源多少有了一些鳥盡弓藏、兔死狗烹的這種擔憂,但是因為李存勖一直以來都十分的倚重他,也讓他不由得放下了戒心??傆X得自己不僅是李克用的養(yǎng)子,更是李存勖的左膀右臂,猜忌有功之臣這種事應該不會發(fā)生在他的身上??墒乾F(xiàn)在身為局外人的郭威提出了這個問題后,不由得讓李嗣源再次警醒了起來。沒錯,李存勖突然決定任用尚未成年的李繼岌來統(tǒng)領大軍消滅蜀國這件事,確實已經(jīng)從一個側面釋放出了他開始不信任身邊這些功勛卓著的大臣的信息了。而且如果李存勖沒有開始懷疑自己的話,那么完全可以把這個重任交給自己這個身經(jīng)百戰(zhàn)的唐國第一大將來完成,又何必冒著這么大的危險去交給李繼岌這樣一個沒有絲毫作戰(zhàn)經(jīng)驗的少年呢?
想到這里,李嗣源越琢磨越覺得郭威的這番話有道理,不由得開始為自己的未來擔心了起來。
而安繼業(yè)之所以感到驚愕,是因為他突然發(fā)現(xiàn)當日在聚緣樓義結金蘭的這兄弟三人之中,有變化的不僅僅是李存勖,就連他這個平日里看起來十分莽撞的三弟的身上也在悄悄地發(fā)生驚人的變化。郭威平日里雖然看起來給人一副大大咧咧不拘小節(jié)的樣子,但是在他這粗獷豪爽的外表之下卻隱藏著一顆心思縝密的內(nèi)心。這樣的郭威若是能夠假以時日繼續(xù)磨練一番的話,他日所取得的成就不僅絕對不在自己之下,甚至可以毫不夸張的說也絕對不會在李存勖之下!
對于郭威如此的成長,安繼業(yè)感到十分的欣慰。因為郭威不僅始終沒有忘記當日義結金蘭時立下的蕩平亂世的初心,而且還一直在為了這個理想不斷的努力的提升著自己。從郭威的身上安繼業(yè)重新看到了結束這個亂世的希望!
郭威此時壓根沒有想到李嗣源和安繼業(yè)二人紛雜的內(nèi)心,而是繼續(xù)按照自己的思路分析著眼下李存勖的變化。只聽郭威接著說道:“眼下雖然我朝大將諸如李嗣昭、李存審、李存璋、周德威、史建瑭、李建及等人,死的死、病的病,都已經(jīng)難堪大用,但是朝中尚有李將軍你這個常勝將軍和冀州節(jié)度使、趙郡公郭崇韜這兩員在朝中無人能比的大將可用啊!放著你們這兩個才兼文武定能一舉滅亡蜀國的大將不用,卻反過來去任用年輕且毫無經(jīng)驗的皇長子李繼岌,這不是反常之舉嗎?反常即為妖!我大哥如此反常的做法足以證明他已經(jīng)不再相信任何朝中大臣,即便是李將軍你這樣一個既是太祖武皇帝的養(yǎng)子又是我大哥的左膀右臂,而且還為咱們唐國立下了汗馬功勞的朝中重臣!
“李將軍,恕我直言!如果你繼續(xù)試圖糾正我大哥的所作所為的話,那么你不僅會適得其反,而且還會引起我大哥對你更大的猜忌,對你而言實在不是一件好事?。±顚④娔愦_實有大功于我朝,但是勇略震主者身危,功蓋天下者不賞,歷史上因為功高震主而被誅殺的功臣還少了嗎?如今我大哥雖然只是一統(tǒng)中原,但是對他而言已經(jīng)足夠了,已經(jīng)是時候讓你們這些功勛卓著的老臣們馬放南山解甲歸田了。今天我之所以會和李將軍你說這些,是因為我實在是不忍心看著你這樣一個胸懷為國為民之心的有功之臣落得一個鳥盡弓藏、兔死狗烹的悲慘下場!”
聽完郭威的話后,李嗣源越發(fā)的感到驚懼不已,越發(fā)的對自己的未來充滿了擔心。沉思了片刻后,李嗣源說道:“多謝郭兄弟對我的一番好意提醒,我一定銘記在心!那么眼下之計我該如何是好?為了消除陛下對我的猜忌之心,我是不是應該主動請纓領兵滅蜀,借此機會遠離朝廷的漩渦呢?”
郭威搖了搖頭道:“萬萬不可!如果我沒有估計錯的話,現(xiàn)在這種情況下,除了李繼岌以外無論是誰來擔任領兵滅蜀的這個重任,不管他能不能消滅蜀國,最終都會招來殺身之禍!眼下李將軍如果想要自保的話,只有做好兩手準備!一方面是盡快交出手中的兵權,另外一方面要竭盡全力的韜光養(yǎng)晦,以此來消除我大哥對你的猜忌之心。
“現(xiàn)在我大哥剛有起色便沉湎于享樂之中,雖然確實令人扼腕嘆息,但是這已經(jīng)不是我們能夠左右的了的事情了。江山是我大哥的江山,咱們就是再替他著急,他自己卻始終無動于衷的話,咱們哪怕是急死了也是沒有用?。 ?p> 安繼業(yè)不無憂慮的問道:“話雖如此,但是咱們也不能為了自保而就此任由大哥沉湎下去,任由這個亂世繼續(xù)下去吧?”
郭威無可奈何的說道:“這也是沒有辦法的無奈之舉啊!大哥已經(jīng)不是當年的那個大哥了,但是咱們還是初心不改的咱們。當年的大哥確實是最有可能終結這個亂世的人,可是現(xiàn)在他既然要自甘墮落沉湎于安樂之中,咱們也實在是無計可施了。也許這就是天意,也許這就意味著這個亂世還不到終結之時吧。不過不管怎么說,只要咱們這些心懷蕩平亂世的理想的人們能夠活下來,那么亂世就還有終結在我們手中的可能!
“更何況大哥他深通帝王心術,誰又知道大哥他是不是真的自甘墮落了呢?誰又敢保證大哥不是想借此來麻痹一眾朝中重臣,借機暗中觀察呢?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么大哥還有希望,這個亂世也還有希望。唯一有危險的就是李將軍你們這些朝中重臣,但是只要李將軍能夠盡早交出兵權,韜光養(yǎng)晦的話,也可以確保無憂的?!?p> 李嗣源點了點頭道:“眼下之際似乎也只能這樣了。”
安繼業(yè)說道:“不行!萬一大哥他真的是自甘沉淪了呢?我又怎么能因為個人的一時安危而眼看著能夠終結這個亂世的大好時機就此白白的浪費了呢?一人事小,天下為大!只要能讓大哥懸崖勒馬,只要能夠盡快的終結這個亂世,只要能讓天下蒼生早日走出水深火熱之中,我安繼業(yè)就算是落得一個千刀萬剮的下場,也一定要去試一試,無論如何都要把大哥他打醒了不可!”
郭威搖了搖頭道:“二哥,你的心意我理解,但是這種無謂的犧牲又有什么用呢?我說了,大哥已經(jīng)不再是當年的大哥了,只要他自己想要一味地裝睡下去,任憑咱們怎樣苦口婆心的勸說也都是無濟于事的!如果大哥初心未改的話,不用咱們?nèi)裾f他也會幡然醒悟的,如果他自甘沉淪的話,那么咱們就算是全都死在他面前也沒有用啊!我郭威不是貪生怕死之輩,但是死要死的有價值才行!這種無謂的犧牲我不會去做,我更不會讓你們?nèi)プ?。大哥雖然變了,但是我們沒變,留著這副有用之軀繼續(xù)去完成我們想要終結這個亂世的理想豈不是更好嗎?當初馮道的話至今猶自回蕩在我的耳邊,我現(xiàn)在也想通了,道不同不相為謀,志不同不相為友!我是絕對不會死守著一份愚忠的,只要我能夠?qū)崿F(xiàn)終結亂世這個理想,能夠早日救萬民于水火之中,哪怕將來我會背上千載的罵名,我也會義無反顧的按照自己的意愿一步一步的走下去!”
郭威的這番話讓李嗣源心中為之一動,隨后頓時感覺到自己的眼前出現(xiàn)了一片光明。
而安繼業(yè)也陷入了沉思之中。雖然郭威的這番話聽起來有悖于常理,但是安繼業(yè)卻不得不承認他說的有道理。李存勖沉淪了,可是這個亂世還在繼續(xù),總得要有人來終結這個亂世才行。眼前包括自己在內(nèi)的這三個人都心懷著一份終結亂世的理想,只要這顆化身為亂世長風的火種不滅,那么這個亂世就還有希望終結!更何況,郭威現(xiàn)在的成長也讓他看到了新的希望。
想到這里,安繼業(yè)輕嘆一聲道:“三弟,我真的沒想到竟然連你也變的這么陌生了?!?p> “嗯?”郭威聞言,一臉不解之色的看著安繼業(yè),不明白安繼業(yè)想要說什么。
安繼業(yè)接著說道:“當日在聚緣樓內(nèi)咱們兄弟三人義結金蘭之時,三弟你給我的感覺還是一個性格豪爽直率的粗漢子??墒乾F(xiàn)在我才發(fā)現(xiàn)自己錯了,沒想到三弟你竟然是一個粗獷的外表掩飾著一顆縝密的內(nèi)心的人?。‖F(xiàn)在咱們兄弟三人之中大哥變了,而且連我們當初立下的化身為亂世長風的誓言也忘卻了。我雖然沒變,但是我空有一份蕩平亂世的雄心壯志,卻始終是一個無用之人。三弟你也變了,可是你卻始終沒有忘記蕩平亂世的理想,而且還變的更加成的熟了!在你的身上,二哥我看到了新的希望!”
聽完安繼業(yè)的話,郭威一臉尷尬的撓了撓頭道:“哪兒有那么夸張?。慷缒銓嵲谑沁^獎了!其實我也沒變。只不過現(xiàn)在是無官一身輕,在陪著二哥的這些日子里,我無非是跳出了這個圈子,以一個旁觀者的眼光看問題自然看的也更加的透徹一些罷了。不過有一點二哥你還是說對了,不管發(fā)生了什么,也不管在我身上會有什么變化,化身為亂世長風蕩平這個亂世的理想,我永遠都不會有分毫的改變!二哥你也千萬不要如此妄自菲薄,只要我們心懷化身為亂世長風蕩平亂世的這份理想,只要我們能夠為了這個理想不斷地努力,那么他日亂世平定之時必然會有我們的一份功勞!就算亂世不能在我們手中終結,我們也會在這個亂世之中播下理想的火種,給后人種下希望!”
安繼業(yè)緊握著郭威那雙有力的大手,點了點頭道:“好兄弟!你的話如同撥云見日一般讓我看到了希望!就讓我們永葆初心,為了實現(xiàn)蕩平亂世的理想共同努力吧!”
李嗣源也被他們兄弟二人深深地感染了,伸出雙手拍了拍安繼業(yè)和郭威的肩膀,不無激動的說道:“雖然說未來是屬于你們這些年輕人的,雖然我已經(jīng)老了,但是從你們倆的身上我也看到了希望!你們兄弟二人也點燃了我心中那份幾乎已經(jīng)熄滅了的理想的火苗!大唐的未來在我們的手中,不管陛下變成了什么樣,只要我們初心不改,那么這個亂世還有終結的希望!讓我們共同努力吧!”
就這樣,李嗣源和安繼業(yè)、郭威他們兄弟二人,這兩代三人緊緊地相擁在一起,重新堅定了自己的心中的那份理想。
良久之后,安繼業(yè)不無憂慮的說道:“那么大哥呢?難道咱們真的就這樣任由大哥他沉淪下去,就此放任不管了嗎?”
郭威輕嘆一聲道:“為了讓大哥清醒過來,咱們兄弟之間的情義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裂痕,李將軍也因此而深受猜忌。我們已經(jīng)盡力了,可是我還是那句話,咱們永遠也叫不醒一個裝睡的人。不過這也不能說大哥就沒有希望了。眼下還有兩個可能,一個可能是我們只能把希望寄托于大哥他自己,看看大哥他自己有沒有這個可能幡然醒悟。另外還有一個可能,我們確實沒有那個可能叫醒大哥了,但是有一個人卻有這個可能!”
“誰?”安繼業(yè)和李嗣源異口同聲的問道。
“李存孝!”郭威緩緩地說道,“如果二哥的師父真的就是傳說中的戰(zhàn)神李存孝的話,那么他不僅能夠把二哥你從這方牢籠之中救出去,更有那個可能叫醒大哥。李存孝對于大哥而言不僅僅是一個有大功于大唐江山社稷的人,更是他的親人!所謂長兄如父,雖然他和李將軍一樣只是太祖武皇帝的養(yǎng)子,但是李存孝這個人對于大哥而言更有著一種難以割舍的親情,否則的話大哥當初又怎么會甘冒天險把李存孝從太祖武皇帝的手中救出來呢?如果由李存孝來親自出面勸說大哥的話,那么大哥真的有可能回心轉(zhuǎn)意也說不定??!而且李存孝他和我們不一樣,他現(xiàn)在是一個超脫于世外之人,再加上大哥對他的那份難以割舍的親情,不管他能不能叫醒大哥,對他而言都不會有任何的壞處?!?p> 安繼業(yè)喃喃說道:“我?guī)煾福咳绻規(guī)煾刚娴木褪莻髡f中的戰(zhàn)神李存孝的話,那么也許真有這個可能叫醒大哥??墒俏?guī)煾妇褪抢畲嫘⑦@件事目前也只是我們的一個猜測而已,究竟是還是不是我們還不能這么快的做出結論啊!”
李嗣源也說道:“是??!雖然有這個可能,但是這只是一個猜測而已。別說是我們了,就連陛下他自己也不敢保證安大俠的師父百分之百就是存孝大哥。”
郭威微微一笑道:“你們也說了,誰都不敢百分之百保證二哥的師父就是李存孝。但是反過來說,我們也不能百分之百保證他不是李存孝??!萬一我們真的猜中了呢?萬一二哥的師父真的就是李存孝呢?是的話最好,不是的話那就只能靠大哥他自己的覺悟了。其實我擔心的倒不是大哥的問題,我真正擔心的是二哥的問題?。∪绻绲膸煾覆皇抢畲嫘⒌脑?,那么二哥想要走出這方囹圄可就難了啊!”
李嗣源沉思了片刻后,沉聲說道:“這個問題郭兄弟倒也不必太過于擔心,如果安大俠的師父不是存孝大哥的話,那么到時候就由我來勸說陛下放了安大俠便是!如今陛下的心腹大患朱梁已經(jīng)滅亡,陛下已經(jīng)用不到我了,再加上陛下現(xiàn)在也開始不信任我了,正好我也可以借此機會用自己過去的一切功勞和現(xiàn)在所有的官職來換取安大俠的自由。到時候我也就能名正言順的告老還鄉(xiāng),從這個危險的權力漩渦之中全身而退了!”
聽到李嗣源竟然為了安繼業(yè)能夠做到如此地步,郭威向李嗣源投去了感激的目光。
而安繼業(yè)此刻卻無心去想自己未來的安危,聽到李嗣源提起了梁國,安繼業(yè)緩緩地說道:“李將軍,既然你提到了梁國,有一件事我想向你打聽一下?!?p> 李嗣源說道:“你是想打聽梁國真寧公主朱珠的下落嗎?”
安繼業(yè)點了點頭道:“沒錯!朱珠不僅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更是把她當成了自己的親妹子一樣去看待了。我聽說我大哥滅亡了梁國之后,朱友貞的家人抓的抓、殺的殺,已經(jīng)所剩無幾。我著實擔心朱珠這個小丫頭??!”
李嗣源輕嘆一聲道:“你剛返回中原的時候,在我的大營里曾經(jīng)和我說過你和這個朱珠之間的關系。所以開封被攻破了以后,為了確保她不會在亂軍之中出現(xiàn)什么意外,我親自搜查了梁國的宮城,最后真的里找到了這個朱珠?!?p> 聽到了朱珠的消息后,安繼業(yè)多少放下了一些心,急忙問道:“那她現(xiàn)在怎么樣了?可還安全?”
李嗣源搖了搖頭道:“這個……我也不知道?!?p> “啊?!”
面對著安繼業(yè)充滿焦慮的疑問,李嗣源接著說道:“朱珠是逆梁的真寧公主,是朱溫的女兒、朱友貞的親妹子,再說的難聽一點,對于陛下而言她就是朱家的余孽!我雖然找到了她,但是我卻沒有能力去保護她,只能把交給陛下處置。不過我可以和你保證一點,目前處死的朱家余孽之中,我沒有看到朱珠的名字。所以我能肯定她還活著,只是不知道被陛下關在了哪里,我也不知道……陛下扣留著朱珠的用意何在?”
聽到朱珠還活著的消息后,安繼業(yè)總算是放下心來。而且他也明白,李嗣源絕對不是不明白李存勖扣留朱珠的目的,只不過是難以啟齒罷了。有了之前王茹的前車之鑒,安繼業(yè)明白李存勖之所以要扣留朱珠,唯一的目的肯定是想要以朱珠為要挾,來脅迫自己再去做什么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