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頓飯下來,指針已滑到了八點。
蕭北辰放下筷子,雖然都是一些很平常的家常小菜,但還是覺得意猶未盡,看著已經(jīng)光盤的碟子,他不禁思緒繁飛,自從母親去世后,他就很少吃到這些用家里的盤子裝起來的飯菜了,父親一直是忙于工作,并不是很管他這些,他也并不想讓他管著,只能偶爾等到周末大姐下廚,才飽吃一頓。平常時候不是點外賣,就是在學校食堂里吃食堂飯菜,久而久之,似乎吃飯就是為了填飽肚子,并沒有其他作用,同舍的幾名舍友不少調(diào)侃他是一個沒有感情的吃飯機器。
他不置可否。
抬頭看向楊墨,發(fā)現(xiàn)她正看著自己,不禁一陣尷尬,隨即裂嘴一笑,來掩飾自己剛剛的走神。
“吃完了?”楊墨問。
“嗯。”蕭北辰點點頭,末了加上一句,“很好吃?!?p> “哦,是嗎?”聽到飯菜被夸,楊墨突然喜上眉梢,一句不經(jīng)過大腦的話又猛的蹦了出來,“以后想吃可以提前告訴我,我可以炒給你吃,”待反應(yīng)過來想要挽回剛剛的沖動時,某人已經(jīng)神速的道了一聲“好,”不留她任何反悔的機會。
她很后悔,玉姐說他還是個孩子,她現(xiàn)在表示嚴重的懷疑,明明就是一尊腹黑的大神。
“這是?”看著蕭北辰伸過來的手機,屏幕上顯示著一個大大的微信二維碼,她預(yù)感不妙。
“我覺得我們還是加個微信比較方便,以后我可以在微信上提前告訴你我想吃的菜,當然禮尚往來,我會按餐廳價格進行結(jié)賬?!笔挶背揭槐菊?jīng)地說,絲毫不覺得他這個要求是多么的無禮。
楊墨有些不知所措——
雖有不愿,但還是掏出了手機。她還是不懂得怎么去拒絕別人,似乎只要別人給過來一顆糖,她就能忘去剛剛的煩惱,似乎只要別人提一句幫忙,她到最后還是會答應(yīng)了去。她討厭這樣的自己,從離開B城的那一刻起,她便決定要在心里筑起一層高高的圍墻,阻擋那些不熟悉、不喜歡她的人越進來,越進來傷害她。而剛剛,她竟然同意了一個才見過三次面的男生的微信,她暗自責怪自己沒有原則。
只這一轉(zhuǎn)念,楊墨的臉色變冷了下來,道:“蕭同學,時間也不早了,你早點回學校吧!”
蕭北辰詫異,盯著楊墨冷下去的面孔端詳了一會,心想,剛剛還好好的,怎么突然之間就像變了一個人似的,于是他道:“對不起,我剛剛太突兀了?!闭f完他便站了起來。
楊墨道:“時間不早了,你早點回去吧!”
蕭北辰瞇了瞇眼睛,緊鎖著楊墨,那雙銳利的眼睛,似乎在設(shè)法“穿透”她,想分辨出她說的這句話的真假。他繞過餐桌,預(yù)要拉近他們的距離,道:“墨,告訴我,你為什么不高興了?”
楊墨對他突然的靠近驚的不知道動彈,她臉上還殘留著他噴過來的氣息,身體本能地朝另一旁移去,還有,他叫她什么?墨,他叫她墨,他竟然這么親切地稱呼自己,還沒有哪個男生這樣單名叫過她,她很慌亂,不,她不同意,她不同意這個才見過三面的男人這樣稱呼自己。
“我沒有不高興,”楊墨慌亂地回道,隨即警惕地看向蕭北辰,因為他剛剛的動作著實讓人想到了登徒子,再次開口送客,“你只是覺得你應(yīng)該回去了?!?p> 蕭北辰直起腰身,他以為剛剛的相處,楊墨對她還是很有好感的,尤其是他夸她菜炒的好吃的時候,她還邀請自己以后可以再次過來,為此他才敢走到她身邊的,可是她現(xiàn)在警惕的眼神明明是把他想成了一個圖謀不軌的人,他失落地收回目光,轉(zhuǎn)身走向門口,喃喃自言了一句,“我感覺你不是很高興?!?p> 手剛剛碰上手把,身后楊墨的聲音傳來了過來,“我不喜歡別人這么親切的稱呼我,以后請叫我的全名。”
蕭北辰的背影僵了僵,低聲回道:“好,我知道了?!崩_門的瞬間,他本能地再次回頭,眼里夾雜著一抹不舍與失落。
蕭北辰走后,楊墨煩躁地走上陽臺,趴伏在欄桿上,12月初的夜晚,雖然在南方,空氣卻依舊是帶著寒意的,可她顧不得這些,她腦子現(xiàn)在很亂,她要借助這冰涼的寒風吹醒她的意志。
日子似乎又恢復(fù)了平靜,自從上次不歡而散后,楊墨就再也沒有見到過蕭北辰,但每個星期天去Enjoy life coffee卻是她雷打不動的行程,因為那句諾言——以后我每個星期天有時間都過來幫忙,因為那個一見如故的蕭玉,更因為那一絲她渴望而不曾擁有的溫暖。
正如今天,又是星期天。
手忙腳亂的幫著蕭玉忙完了清晨所有的訂單后,楊墨找了一個靠窗的位置,疲憊地靠在椅子上閉目養(yǎng)神。
暖暖的陽光隔著窗玻灑射了進來。光與能量穿過她的身體,灑在屋內(nèi)的地板上,她暖了,屋里也暖了,室內(nèi)也亮了,窗簾兒上的花紋印在了地板上,“好溫暖”,她心里想著。
突然,一只雪白的瓷杯乍現(xiàn)在她面前,不用想,單聞這香味,她就知道是espresso,睜眼看向蕭玉,她笑了。
蕭玉今天穿了一件灰白格子色調(diào)的旗袍,配上她纖細的身段,一股濃濃的古典風情在她全身彌漫開來,端坐在楊墨對面的椅子上,笑道:“累著了吧!”
楊墨抿了一口咖啡說:“不累,還好。”
蕭玉想起蕭北辰很久沒有來這里了,不禁納悶,想從楊墨這里套出點話來,道:“阿墨,晚上一起去吃火鍋吧?”頓了頓,隨即補充了一句,“把阿辰也叫上。“
聽到要叫上蕭北辰,楊墨本能的拒絕,“玉姐,我今晚可能沒有時間?!庇钟X得好像理由不夠充分,忙補充一句,“明天星期一,我們經(jīng)理要我做個培訓的PPT。”
蕭玉嘆了口氣,剛剛她只是想確認一下,看來最近阿辰的反常確實和阿墨有關(guān)。想起偶爾在周末見到阿辰時,那副心事重重的模樣,經(jīng)常坐在椅子上發(fā)呆,一會兒眉頭緊鎖,一會兒嘴角苦笑,一會兒嘆氣,一會兒踱步,她可不知道她這個弟弟有當演員的潛質(zhì),竟然能做出這么多的表情,若非親眼所見,她是絕對不會相信。
但她一問他時,蕭北辰就立馬翻臉,所有的肌肉運動似乎瞬間回到初始狀態(tài)。她實在想不出其他的原因,那次在咖啡店里,蕭北辰的第一次反常,讓她聯(lián)想到了楊墨,為此她隨意的提了下楊墨的名字,誰知蕭北辰竟立刻看向她,一臉的認真與嚴肅,正當她要開口時,他又微微嘆了口氣,垂著眉梢往房間走去,然后一整天的不出門。
一定有貓膩,她這樣想著,她一定要弄清楚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阿墨,阿辰他是不是做什么事情惹你生氣了呀?”她可不會對著楊墨說是楊墨惹到蕭北辰了。
楊墨楞了楞,難道上次的事情被玉姐知道了?“沒有呀!”隨即眼神閃躲,“玉姐,你怎么這么問呢?是出什么事情了嗎?”
“哦,不是,就是阿辰不是好久沒來了嗎?我還以為他惹你生氣了,然后他就不敢來了呢!”蕭玉擺擺手,故作輕松的說。
“沒有的,蕭北辰他應(yīng)該是學校里忙吧!”楊墨松了一口氣,心虛地說。
“我猜也是,阿辰下學期就大學畢業(yè)了,大四一定會特別忙?!笔捰癜炎笫种庾訐卧谧雷由?,托起下巴,認同的說道,隨即靈光一閃,“阿墨,我等下炒幾個菜,你中午可不可以幫我?guī)Ыo阿辰?”
“帶給蕭北辰?”楊墨震驚地問,心里疙瘩了一下。
蕭玉見楊墨抗拒的表情,隨即決定采取苦肉計,有條不絮地說:“我也走不開,阿辰現(xiàn)在學業(yè)忙,又是長身體的時候,周末他一個人在家,又不會做飯,天天就只能吃外賣,你也知道,外賣不知道那些老板們放的是什么油,吃多了對身體超級不好的。”
楊墨覺得有理,加上不想讓蕭玉失望,雖然她不是很想去見蕭北辰,可是她心想,就過去把飯盒遞給他就好了,應(yīng)該不會很尷尬吧!便答應(yīng)了下來。
蕭玉聽到楊墨答應(yīng),激動的立馬站了起來。楊墨不自覺的笑了,如果就是幫忙送個飯菜,就可以讓玉姐這么開心,她倒是愿意每個星期天都去跑腿。
看著車子沒入繁忙的車流,蕭玉滿意的笑了,掏出手機給蕭北辰發(fā)了個微信,“中午不要點外賣,我給你帶了可口的飯菜?!蹦┝擞旨由弦痪洌澳阋欢〞矚g的。”
蕭北辰盯著手機不以為然,他對菜系向來不挑,在他眼里,所有的菜他都喜歡,無所謂地把手機一扔,便繼續(xù)埋頭在電腦桌前,開始他暗無天日的論文寫作。
御景水岸。
楊墨站在小區(qū)門口,看著大門上剛勁有力的四個大字,這個地段的房價應(yīng)該很貴吧!可是這房子真的很漂亮,滿眼地羨慕。她甩了甩頭,這樣的房子,她以后一定會靠自己的努力買到的,她為自己打氣,眼里閃過一抹堅定的自信。
攤開手掌,掌心里穩(wěn)穩(wěn)躺著的紙條上寫著,“御景水岸8棟22樓。”
這是蕭玉在她上車的時候塞到她手上的,只是眼里的那一抹笑痕,她到現(xiàn)在也不明白。
“咚……”
楊墨站在電梯門外,想著等下蕭北辰開門時,她要怎么打招呼才不會顯得尷尬。
蕭北辰聽到敲門聲,猜想一定是蕭玉回來了,于是他穿著寬松的灰色居家服,頂著一頭還沒有梳的頭發(fā)懶洋洋地拉開了門。只是下一秒便楞在了門口,忘記了說話。
“不請我進去嗎?”楊墨看到蕭北辰呆呆的表情,尷尬地適時提醒。
“哦,請進。”蕭北辰側(cè)過身子。
楊墨站在玄關(guān)處,為難的不知換哪雙拖鞋,還好蕭北辰還算有點人情世故,遞了一雙拖鞋過來。
“謝謝?!睏钅豢蜌獾亟舆^。
蕭北辰徑直移步到沙發(fā)前,他萬萬沒有想到楊墨會突然過來,想起剛剛自己的窘態(tài),他就覺得羞愧難當,眼神閃躲的不敢看向楊墨,手也不知道怎么安放好,只得刮了刮不安分的頭發(fā),又是激動,又是竊喜,又是窘迫,又是羞澀。
楊墨換好鞋后看到蕭北辰杵在沙發(fā)旁,便徑直走了過去,略顯拘謹?shù)卦谒赃叺膯蝹€沙發(fā)上坐了下來,隨即把保溫盒放在了茶幾上,她概括性地說:“玉姐給你炒了些菜讓我?guī)н^來,她在店里走不開,所以就讓我?guī)兔н^來了。”
原來是大姐讓她過來的,他剛剛還歡喜了好一會兒,以為她還是對自己有點好感的,看來是他閑人多擾了,一抹失落從他眼眸中劃過。
楊墨自然沒有注意到蕭北辰神情的變化,因為她只想著快些離開,她不喜歡這樣尷尬的氣氛。
“呃……”楊墨拿起自己的肩包站了起來,定定地開口,“那我就先回去了?!?p> 蕭北辰猛的抬頭,滿眼的不敢置信,“你現(xiàn)在就要走了?”
“對?!睏钅擦似沧?,故作輕松的說:“我還得回咖啡店呢?”
“那你......”蕭北辰也站了起來,似乎千言萬語一時堵在口中不知道吐哪一句好,楊墨等了好久也沒有等到他后面的話,便無厘頭地冒出來一句,“你穿灰色的衣服看起來要溫柔一點?!?p> 蕭北辰一楞,低眸瞅了瞅,似乎不明白楊墨的意思。
楊墨微微一笑,解釋道:“黑色顯得太冷酷了?!?p> “你不喜歡黑色?”蕭北辰脫口而問。
“也不是,你……”楊墨糾結(jié)了片刻,最終還是問道:“你好像很喜歡黑色?!?p> 蕭北辰也是一愣,似乎被這個問題給難住了,沉思半響,似乎在回憶,然后輕輕開口道,“是嗎?我不知道。”
楊墨驚異,瞪著那雙鳳眼看怪物似的看著蕭北辰,正常一個人怎么可能不知道自己喜歡的顏色?而且他還那么喜歡穿黑色的衣服,人們都說黑色是深沉的,能夠把自己隱藏起來,思緒猛然剎住,楊墨看向蕭北辰的目光改為探究似的。他應(yīng)該是個有故事的人。
片刻,楊墨收回目光,算了,她并不想去探究,不管他是一張色彩豐富的彩紙,還是一張潔白的白紙,她統(tǒng)統(tǒng)不想去探究,因為他們真的很不熟。
楊墨走后,蕭北辰低頭仔細地瞅了好久身上這件灰色的居家服,腦海中一直回響著楊墨剛剛的那句,“你穿灰色的衣服看起來要溫柔一點?!?p> 真的穿灰色的衣服要溫柔一點嗎?蕭北辰喃喃自言,腳不自覺地走到浴室的鏡子前,左照照,右照照,盯著鏡子里的自己從鏡子的左邊走到右邊,再從右邊走到左邊,像一個剛剛得到了紅花表揚的小男孩。
江南四葉
你說我穿灰色的衣服溫柔。那我愿每天都穿灰色,只為化進你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