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寶四載。
長安城朱雀門橫街東,勝業(yè)坊壽王府。
一雍貴公子懶洋洋地走出寢殿,俊美如畫中神子,只是氣色虛疲,身上朱紅常服繡金絲,腰間革帶垂金鏤節(jié),他嗅著清晨的空氣,正抬頭仰望這碧藍(lán)長空,天高氣爽,又是一年秋來。
他已經(jīng)不下十次望著這個世界的天空發(fā)呆了,一千二百多年前的大唐長安城,他已經(jīng)接受了穿越這個事實,以及十八皇子壽王的這個身份。
不遠(yuǎn)處的門口早已候著個身影,一襲青衣,清秀儒雅,乃是壽王府的伴讀,元真。
這位伴讀是天寶年間參加鈐謀射策科殿試的甲科榜眼,但因為家道中落朝中沒有背景,一個文才居然被授了武職,還是區(qū)區(qū)正九品下級的執(zhí)戟,幸得壽王在汝陽王府為寧王守孝三年,偶然相識才成了壽王府的伴讀,雖無品級卻也是天下文人趨之若鶩的大好差事。
當(dāng)下的壽王正是在三月前的暴雷雨夜穿越而來,而元真當(dāng)時也才在壽王府當(dāng)職不足半月,之后壽王昏迷了一月,而這位元真元七兄就那么守在殿門外,不辭辛勞站了一月,足見他的情深義重。
穿越成為大唐十八皇子壽王,在盛世做天潢貴胄,原本是件值得慶幸,甚至欣喜的大好事,殊不知這個壽王還真不是一般的倒霉。
因為最受寵的母妃猝然早薨,以至于離龍椅最近的他一夜之間失勢,而更倒霉的是,連自己的王妃也被長安城興慶宮里的一個老頭給拐跑了!
這個老頭叫李隆基,正是大唐玄宗皇帝,而這個王妃也正是大名鼎鼎的貴妃楊玉環(huán)。
壽王李瑁,原本叫李清,卻在改名后成了長安城最大的綠帽王!不僅名中帶瑁,頭頂也帶了帽!
也正是因為這樣的悲慘境遇,害的這位剛守完孝的壽王在爆雷雨夜醉酒縱馬,摔落時觸發(fā)了穿越,不過如今的壽王沒了正主的半點記憶,自然也就沒了痛苦不堪的悲郁,更不知列為四大美女的楊貴妃是何長相。
“元七兄,喝花酒去?!崩铊U泻粢宦?,遠(yuǎn)處的元真習(xí)以為常地應(yīng)喏行禮。
長安城最熱鬧的去處自然是一街之隔的平康坊,此地毗鄰皇城與東市,乃是天下頭等歌伎所居之地,京都俠少,多萃集于此,也是舉子、選人和外省駐京官吏及各地進京人員的聚集地,這就有了坊間流傳的這么一句話,天下詩文出平康。
李瑁帶著伴讀馳馬一進平康坊,頓時讓這原本就熱鬧的地方炸開了鍋,全坊的人鉆出來爭相一睹為快,好事者開始樂此不疲向外來人宣揚壽王的綠帽事跡。大唐禁律雖規(guī)定民不可非議皇族,但在這萬邦來朝風(fēng)俗空前開化的長安城,忽然最高高在上的皇子成了笑柄,這么又香又大的瓜誰能忍得住,有道是法不責(zé)眾,漸漸地連巷口的稚童們都能哼個歌謠笑話壽王了。
失勢,卑微,嘲笑,踐踏,但李瑁似乎很平靜,毫不理會這滿街看笑話的目光。
坊內(nèi)五曲有個花榭樓,只算是三流的煙花之地,老鴇早在門口翹首以盼,眼見壽王信馬由韁而來,趕忙讓下人把備好的馬車牽出,這是昨日就約下的美事,壽王要帶著花榭樓里的花魁游曲池。
在丟給老鴇一袋子金鋌后,兩騎帶著馬車直奔坐落在長安城東南角的曲池,時下暖陽秋景如畫,城里流行游湖,那曲池上的畫舫正格外熱鬧。
這是李瑁穿越后頭一回走這么遠(yuǎn),看著長安城錯落有致的街坊,以及滿街的風(fēng)土人情,不禁想起了某個詩人的一句話。
春風(fēng)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
這長安城除了三大內(nèi)宮和皇城,外城大到分左右兩縣來管轄諸坊,以朱雀大街為界,西為萬年縣,東為長安縣,一并歸屬京兆府。在長安縣越往南走,坊墻和街樓就越顯普通,有幾個坊甚至人煙稀少,街上時見行乞和流浪人士,看來一座城的繁華背后,還是難逃底層的蠅營狗茍。
元真見狀似有觸動,開口道:“殿下,可還記得之前在下說過的一句話,一個錢能買兩個胡餅?”
李瑁沒有穿越前的記憶當(dāng)然不記得,但心領(lǐng)神會這位伴讀的言下之意,想必是要指正一番兩月來的花天酒地,散金無度,正要虛心改正,哪知元真的下一句話讓他把要說的話悉數(shù)咽了回去。
“殿下最近的用度大有改觀,在下倍感欣慰,只是覺得整日浸于花酒也會消弭志氣,但當(dāng)在下賞讀完殿下的《發(fā)客游》后,才知是在下境界不及,殿下請見諒?!?p> 說著元真下馬行禮,躬身至致。
隨著這兩月的相處,李瑁對這個伴讀是越來越喜歡,但被點評用度大有改觀,內(nèi)心卻十分感慨,沒想到自己不太會花錢的毛病又在大唐丟人現(xiàn)眼了。
至于這首詩,是昨夜在花榭樓酒后有感而發(fā),才讓元真用劍揮灑在了墻上,更多是想見識見識元真的劍法。
發(fā)客游,發(fā)客——游!其實就是照搬了李白的《將進酒》,稍稍改動了幾句而已。
李瑁拍了拍元真的肩頭,催馬前去,后者內(nèi)心回味起了詩中的一句:
“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p> 路上時有閑聊,騎了好一會功夫的馬才到了曲池,頓時眼前熙攘出各種官家富家的車馬和女眷,亭臺樓閣弦鼓歌舞,好一派熱鬧景象。
尋了個鬧中取靜的去處,李瑁這就放生了元真,獨自帶著花魁劃船入湖。
秋陽暖暖,湖面映著藍(lán)天白云,泛起粼粼湖光,出了岸李瑁就隨小船自個蕩漾,一路不言的花魁正解下紅錦斗篷,而李瑁無心欣賞花魁是何容顏,正懶散地倚靠在船頭,手里拿著酒盞,側(cè)臉望著湖中風(fēng)景陷入沉思。
既然無法回到自己的世界,那么就該好好打算怎么在這個世界活著。
對于一個大唐皇子來說,低調(diào)活著只求一生平安富貴倒也不難,用一個流行的詞來概括那就是做條咸魚,但命運巨輪總會推著人朝意想不到的方向前進。
《天寶事跡》,這是李瑁穿越時正在閱讀的珍貴孤本,由一個叫姚汝能的家伙撰寫,其如實記載了發(fā)生在唐朝天寶年間的所有事件,而他當(dāng)時恰好讀到了這一段:
瑁勒兵玄武門,玄宗威止,念其仁孝溫恭,實受韋氏蠱惑,于肅黨后禁錮偏殿,后憂思病終。玄宗不忍嗣亂于史,命史官杜撰瑁與韋氏安享余生。
也就是說,這位壽王并沒有放下龍椅和羞恥,在長安城一些謀朝人物的驅(qū)使下發(fā)動了兵變,下場凄慘。
不止這點,眼下是天寶四載,也就是差不多在十年之后,大唐帝國也將爆發(fā)長安易主的安史之亂。
看來要趁早離開長安這個漩渦??!
李瑁飲了一口酒,忽然一個詫異打斷了所有思緒,因為他沒有劃船,對面的花魁也沒有劃船,但這小船正快速的駛向湖心!
這時的李瑁才注意向?qū)γ娴幕驗樗察o了,安靜的詭異!
當(dāng)李瑁的視線鎖定在她的臉龐,才發(fā)現(xiàn)她確實是個美人,肌膚白皙五官精致,尤其是那雙眼睛,不僅大的出奇,眼珠還是如墨般的烏黑,她也正在打量著李瑁,只是毫無表情。
小船還在往湖心駛?cè)?,李瑁緊盯著花魁不敢將視線移開片刻,此時呼喊是沒有任何意義的,而當(dāng)他用眼角余光掃向四周時,發(fā)現(xiàn)無論是湖中的畫舫,還是湖畔的亭臺樓閣,一切景象都在湮滅!
就在這一瞬,花魁露出了瘆人的笑容,而她的臉漸漸幻變成另一張臉,更加妖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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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不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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