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所有窮光蛋所住的地方,通常的都很難遮得住風雨。
藍夢還和花照月今晚的運氣實在很差,他們剛剛走到鎮(zhèn)外的一處廢棄的寺廟門口,忽然刮起了一陣狂風,然后傾盆的大雨從天際落了下來。
兩人急忙奔進了廟中,正準備甩一甩濕漉漉的頭發(fā),抖一抖身上的雨水,忽然發(fā)現(xiàn)這間寺廟的屋頂,幾乎只有一半的地方,已然破損殆盡。
藍夢還慘笑了一聲:“看來我們這種窮光蛋,運氣實在不怎么好?!?p> 花照月滿不在乎的道:“但那也總好過呆在張豐月的豪宅內(nèi),不是嗎?”
他們走到一處角落中,發(fā)現(xiàn)那里不但放著一些干柴,還有幾個散落在地上的白薯。
花照月歡呼了兩下,興致勃勃的將干柴堆在一處,念了聲法訣,對著干柴一指,屋子中頓時亮了起來。
她拿起兩塊白薯放在火堆的旁邊,轉(zhuǎn)頭笑道:“我們這種窮光蛋,畢竟還是和別人不一樣的。你看這里不但有柴,還有吃的?!?p> 藍夢還嘆道:“不錯,只不過如果沒有你的法術,這火恐怕是生不起來的。其實你若愿意,本不必過這種日子?!?p> 生不起來火,白薯自然也無法烤得熟——藍夢還的意思很明白:我們雖然是窮光蛋,但并不是普通的窮光蛋;憑我們的道法,非但不必棲身于殘磚破瓦的古廟中,而且可以很容易得到大魚大肉,錦帳玉枕的生活。
他們?yōu)槭裁床贿@么做呢?藍夢還不知道花照月的想法,但對他自己而言,他只不過是個一心想要在人間游歷,積修功德的修道之人。一旦他日功成圓滿,自是要白日飛升,踏入仙界的。到了那時候,這個骯臟的萬丈紅塵,就和他再也沒有任何瓜葛。
所以他不但要清心寡欲,不能有任何的貪欲,而且還要摒棄很多情感。
可是花照月和他并不一樣,她好像對世上的一切都很有興趣。她喜歡精美的食物,喜歡熱鬧的人群,喜歡管一些在她看來無足輕重的閑事,喜歡……
她看來好像沒有任何事,是不喜歡的??v然是十惡不赦的張豐月,她亦不過覺得略施薄懲,也就十分快意了。
這樣的兩個修道之人走在一起,本來應該毫無話題可言。但不知道為什么,藍夢還并沒有這種感受。他甚至隱隱覺得,和花照月呆在一處,有一種很奇特的愉悅之感。
修道之人,本應時時刻刻都是愉悅的。因為他們?nèi)粽娴哪茏龅剿拇蠼钥眨責o點塵,就會一直處于“極樂”的心境之中。
但藍夢還卻很明白,他此刻心中這種如沐春風的愉悅之感,和他平日所保持的“道心”中的極樂之境,有一種大不相同的分別。
“你在想什么?”
花照月望著漸漸散發(fā)出香味的白薯,嫣然一笑之間,輕輕掠了掠鬢邊帶著水氣的頭發(fā)。
有人說世上的女人,全都是水做的,是以沾了水的女人,看起來會格外的美。
花照月本來就極美,此際正在盈盈而笑的面容,乍一看去就像是從九天之上,來到凡塵的仙女,使得藍夢還心頭一震,急忙回過了頭。
“我這是怎么了?”
藍夢還深吸一口氣,定了定神,展開了玄門的內(nèi)視之術。
他很快在自己心中看到了一輪艷陽,那艷陽高高懸在他的思緒中,令陽光遍灑于他的心頭之間。
然后,他又看到了一個風華絕代,光彩奪目的女孩子。他根本不必細看,已知道這個女孩子是什么人。
“不好!”
藍夢還慌忙調(diào)息吐納了一番,將心內(nèi)的雜念摒除,暗自嘆道:“想不到我修習經(jīng)年,竟會因為她這一笑,差點動了愛欲之念。看來我的道行還是不夠精深,所以碰到了九尾天狐那樣的妖怪,竟至道心紊亂,元神失守,一直到此刻還沒有恢復平靜。”
他不知不覺的站起身來,想要走入雨中,令自己清醒一點。
花照月見了他的舉動,開口問道:“你做什么?”
藍夢還回過神,臉上一紅,囁嚅著道:“我……我想到附近看看,有沒有別的東西可吃?!?p> 花照月像看著一個傻瓜似的看著他,拿起地上的白薯:“在這種地方,能吃到這么香的烤白薯已經(jīng)不錯了,你還不知足?”
白薯吃完了,吃過白薯的人,喉嚨通常都會感到有些干?;ㄕ赵驴粗媲暗挠旰?,忽然伸出了手,接過一捧雨水,埋首便要喝下去。
藍夢還道:“不要喝?!?p> 花照月抬起頭:“怎么了?”
藍夢還指著雨簾道:“雨水太臟,是不能喝的?!?p> 花照月笑了笑,昂首望了望陰暗的天空,問道:“你有沒有聽說過,下雨是因為老天爺在哭這個傳說?”
藍夢還道:“如果真的是這樣,那么這雨水更不能喝了,你幾時見過有人喝別人的眼淚?”
花照月擺著手道:“可是也有人說,雨水是世上最潔凈的東西,它能夠沖刷掉天地間一切的污垢,還能令人感到清醒?!?p> 她在說話之間,將雨水喝了下去。
藍夢還嘆了口氣,面對著一個說做就做的女孩子,他除了嘆氣之外,還能做什么呢?
花照月砸著嘴,仔細品了品雨水的味道,自言自語的說道:“好像有些苦,不過也不錯,人生中難免是要嘗嘗各種滋味的?!?p> 藍夢還忍不住笑了,他不由自主的接口道:“你為什么不用法術,從附近的草木間,攝取一些雨露精華出來?那些水非但干凈的很,而且對人身很有補益之效。”
花照月懶懶的道:“那種法術施展起來實在太麻煩,我又實在太懶,自從我學成之后,從來沒有用過?!?p> 藍夢還道:“我們認識這么久,還不知道你出身何門何派,你……”
花照月淺笑道:“你們這些玄門子弟真有趣,其實無論出身何門何派,有什么關系呢?誰不是一張嘴吃飯,兩條腿走路?大家都是修道之人,何必分的那么清楚呢?”
她說的是實話,實話當然無法反駁。
藍夢還只好點著頭道:“我是昆侖派的。”
花照月對他拱了拱手,很隨意的應了一句:“原來是昆侖派的高足,失敬,失敬?!?p> 藍夢還只有繼續(xù)苦笑,在這種尷尬的情形下,他實在不知道該說些什么才好。
好在花照月是個很健談的人,健談的人有一個好處,就是永遠都有說不完的話題。
她話鋒一轉(zhuǎn),饒有興致的道:“老實說,如果這次你單獨一人遇到了九尾天狐,有沒有把握降服她?”
藍夢還想都沒有想,很肯定的道:“其實縱是我們兩個聯(lián)手,也未必能制得住她?!?p> 這一點花照月是很明白的,如果不是胡天香執(zhí)念太盛,一心想要找張豐月報復,而不敢和他們兩人拼命,也許他們兩個此時未必有機會在這里,舒舒服服的吃白薯了。
她遙想著張豐月被胡天香強行灌下‘無言散’之后,咿咿呀呀說不出話的樣子,不禁笑出了聲。
藍夢還不知道她在笑什么,但她發(fā)笑的時候,正好在看著自己的額頭。他不由得向額頭摸了摸,眼中露出了大惑不解的神色。
花照月道:“除了九尾天狐之外,你還見聽說過什么厲害的妖怪?”
她這句話甫一出口,藍夢還雙眉一聳,臉色也沉了下來。
他仰望著天際的雨絲,沉聲道:“你有沒有聽說過‘白將軍’?”
花照月頓時來了精神,她即刻坐直了身子,興奮地道:“你說的是傳說中那個白槍白袍,白盔白甲的尸魔‘白將軍’?
藍夢還嘆了口氣,緩緩道:“傳說上古之時,蚩尤與軒轅黃帝爭奪天下,其手下有八十一兄弟,個個身具奇術,神通廣大。其中有一人,于征戰(zhàn)之時,素喜身披白袍,內(nèi)著白色甲胄,手中持著一柄白光閃閃的亮銀槍,自號‘天山白將軍’!”
花照月微笑道:“我以前在山里住的時候,在晚上睡覺之前,不聽上一個有趣的故事,總是睡不踏實的,你就別吊我的胃口了,快說下去吧。”
藍夢還咳了咳,接著道:“據(jù)說那位白將軍在蚩尤戰(zhàn)敗之時,因身受重創(chuàng),自思再無幸理,但卻又不甘亡于敵手。當下便施展了一種巫門秘法,于臨死前,將戰(zhàn)場上數(shù)十萬怨靈之氣,納入自己的元神之中,以期日后修成‘七玄陰尸’,他朝卷土重來,與軒轅黃帝再決生死!”
花照月伸出了大拇指,贊道:“此人雖是邪道中人,但這不服天命,不甘其果的滿腔斗志,還是令人欽佩的?!?p> 藍夢還搖頭道:“只可惜他忘了,當時的軒轅黃帝之所以能縱橫四野,所向無敵,除了本身的德望之外,還緣于得到了一眾天神的暗中相助。他這門巫法縱然玄妙,又怎能瞞得過那些天神的耳目?”
花照月頷首道:“在那些天神面前,他的陰謀自是難以得逞了,可是他后來又是怎么成為赫赫有名的‘尸魔’了呢?”
藍夢還道:“那些天神雖然法力無邊,但總還是要遵循自然造化之道的。他們明知道白將軍吸納了無數(shù)怨靈之氣,想要修成玄尸之體,可又不能違逆天道,將白將軍強行誅殺。因為如此一來,白將軍元神中的怨靈之氣,會隨著他的尸解,被送到天地間的各個地方,從此為禍人間。”
花照月道:“也許白將軍正是想到了這一點,才敢如此明目張膽的施展這門術法。即便是他不能成功,臨死前也要天神們頭疼一下!”
藍夢還道:“若是那白將軍聽到了你的話,想必定然會大笑三聲,將你引為知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