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曾從高小紅家回來以后,曾姍姍洗澡去了。馬成功把三輪車還給了后勤王師傅。剛打開手機看幾點,閃出來幾條短信息,其中一條是王蘭蘭發(fā)給的:“親家哥,我渴了,你渴不?”顯然挑逗了。這是不是像曾姍姍說自己的那樣:“有祖上勾引女人的壞基因?!弊约菏切∮忻麣獾摹懊恕绷耍銧€自己得不償失了。包括戀人曾姍姍,純真的愛情更神圣,自己有貧嘴的壞毛病,與任何人說笑打諢都可以,不能心存僥幸動真?zhèn)€。就有“夜晚息息眠,勿令猿馬氣聲粗,本體常清凈,方顯為人真功夫”境界了。狠狠訓(xùn)斥說:“鬧不懂認識你王蘭蘭,遇上你那個謝三兒呢!”王蘭蘭電話里哭,而后說:“親家哥,別忘了我們的情分行不行?我們‘捻捻轉(zhuǎn)兒啊’,交往下去好不好?行不行?親家哥,親家哥……”馬成功說:“王蘭蘭,什么捻捻轉(zhuǎn)兒?我們啥情分?是雞鳴狗盜知道不?再胡鬧不認識你王蘭蘭!我見三兒咋著說話呢?”掛機剛要走,就有人把他堵住了,發(fā)現(xiàn)是本班同學(xué)嚴麗麗。心想說:“嚴麗麗本市人,與自己不搭訕,交往并不多,難道也要修凳子修門修拉鏈?這妮子不一定修凳子修拉鏈,這不是天大的笑話么?”
嚴麗麗不動聲色地說:“小木匠,我給你打電話為啥不接呢?”
“曾班長接了,你就掛斷了……”
初冬時節(jié),平常不經(jīng)心嚴麗麗的馬成功,見嚴麗麗清瘦高挑的個兒,像只昂頭鵝,著短褲,麥色長罩衣,束腿的肉色絲光襪陷深深的馬靴里;耷拉些的淺色方格鴨舌帽下那張乖桀修飾的臉,像朵恣意綻放的臘梅花。心想說:“嚴麗麗這么妖冶的死妮子……”
“我給你打電話,容不得別人接?!眹利慃愐环N不容置疑的語氣說,“小木匠,你那篇文章我爸爸看見了,很佩服你的才氣。想與你聊幾句,車在校門口等,怎么,跟我走一遭?”
“帶不帶工具呢?”
“笑話!帶工具弄啥呢?你置買了工具么?”
“那當然。給你家修桌子修凳子??!”
“你真逗。我們家凳子勿需修,不用修……”
“我鄉(xiāng)下土包子,怕與你爸爸聊不到點子上,惹你爸爸笑話我,得不償失了?!?p> 嚴麗麗或許冷美人里湊趣了,漾那么一絲笑容說:“走吧,別自己說得那么慘好不好?你是否回去換件子衣服呢?”
“怎么啦,我平時就是這衣服……”
“有些土?!?p> 馬成功懵懂拍拍身上的土,弄不清裝打火機組裝件身上沾了土,或者穿的土氣了。隨嚴麗麗校外走。某同學(xué)與馬成功打招呼,之后,不可思議直揺頭,釋放出詫異的目光,馬成功分明與曾姍姍處的好,談的好,怎么與嚴麗麗嬲嬲一處了?一至校門口,見款明亮的車,其實那是部尼桑轎車。
嚴麗麗介紹車上下來的那位中老年男子說:“這就是我老爸。”嚴爸爸謝頂?shù)念^上夕陽下熠熠閃光輝,一綹鬢角的發(fā)剪的很齊整。笑容可掬地說:“小馬同學(xué),挺高興認識你。你看這都市到處車水馬龍,燈紅酒綠。今兒周末,你孤單單的一個外地人,肯定沒地方去,你嬸子在家燒了些菜,咱爺倆弄兩杯,你看怎么樣???”
“大叔,這怎么好意思呢?”馬成功說著,嚴麗麗拉開了副駕駛門。馬成功猶豫一下坐上去。心想說:“也許是小小‘能耐’吧,若不是兩篇豆腐塊,嚴麗麗高傲得吃不住,對任何人不屑,不可能跟鄉(xiāng)下人‘里格楞’?!币粫r想起了“書中自有黃金屋,書里自有顏如玉?!比舨皇强忌蠈W(xué),扛那么個木箱子,嚴麗麗請我去?天大的笑話了;看來為人真是一場戲,說不定誰與誰碰角趕場子。嚴爸爸僅找我聊聊么?與嚴麗麗演一場新戲么?我怎么能與嚴麗麗有戲呢?嚴麗麗坐車后排。嚴爸爸輕輕發(fā)動了車,轉(zhuǎn)彎兒上了路。行車中,馬成功不自然的拘謹中解脫出來問:“嚴叔高壽???”
“虛歲五十一。”
“正是干事業(yè)的好年華……”
“不行了,也老了。轉(zhuǎn)臉兒就忘,丟東忘西的什么也記不住,有時候腦子像盆糨子樣。賢侄,家鄉(xiāng)也在咱們?。俊?p> “黃河北岸的清豐縣。經(jīng)濟不發(fā)達。隋朝以前稱頓丘縣,三國時候曹操在那兒干過一年左右縣太爺……”
“說來一代奸雄曹孟德,能混到三國鼎立極不容易啊!中牟縣陳宮救了他,知恩不報,父親的朋友呂伯奢一家給殺了;你說這算辦的什么事兒呢?刺殺董卓挺正義,后來挾天子以令諸侯……”
“歷史人物很難說,很復(fù)雜……那陳宮后來又跟呂布干,依然沒有選對人;看來選對一個人很不易,能把握人生很不易,經(jīng)營好事業(yè)很不易……”
“寫作上的事兒你內(nèi)行??赡芰_貫中也分忠奸好壞故意那樣寫。你們搞文字組合的真是不一般。我最佩服這樣的人,筆下決生死,隨意定輸贏,憑著自己的好惡隨意撥動筆尖兒,塑人物形象,寫悲歡離合……”
“看來大叔讀了不少的書,懂這個?!?p> “四大名著沒有讀完。《紅樓夢》雖然說是名著,倒寫的婆婆媽媽的,很是不咋樣;偏有專家說中國人可以沒長城,不能沒有《紅樓夢》。竟然是四大名著首選。鬧不明白《紅樓夢》咋能是首選呢?《三國演義》倒寫得波瀾壯闊,險峰疊起……現(xiàn)代名人的書讀幾本,覺得挺感人。年輕時動手寫了一陣子,沒弄出個子丑寅卯來,也就撂那了;其實,動筆容易寫成難,事業(yè)容易辦成難?!?p> 通過花園路穿過經(jīng)八、經(jīng)七、經(jīng)六、經(jīng)五路,路上常堵車,開開停停過外環(huán)立交橋,嚴爸爸駛車進一座豪華莊園里,在幢別墅前停下了車。
“我家就在這兒住?!眹利慃愂紫认氯ボ?,替馬成功拉開車門了。馬成功下車后,左右看看說:“嚴叔,您家的房子挺別致……”
“是么?我為這房子奮斗了整10年。那時候我與你嬸子沒明沒夜地干,風(fēng)風(fēng)火火拼,受的那個洋罪啊,不堪回首了,現(xiàn)在想都不敢想,算得上房奴了;好時光沒用在工作上,全耗在房子上,過來了不覺得勞累了;人,最不主貴的不知道自己是誰??!”嚴爸爸停車在泊位上。嚴麗麗領(lǐng)著馬成功通過逶迤鵝卵石的甬道往前走,地氈般的草坪上,一棵碩大的法國梧桐樹在其間點綴著,平添了幾分韻味。莊園外是喧囂的大街,這兒很是寧靜了。馬成功通過彈簧的門,大廳一種仙境般的舒適感,珍珠般的吊燈高懸著,倆大花瓶中間一幅碩大的山水畫,細微處,假山間清泉叮咚,猶如溪水流過;草叢中蛐蛐兒鳴叫,恰似絮語呢喃……
嚴麗麗脫下來罩衣去下帽子,甩一下秀發(fā)。一位中老年婦女側(cè)邊房間里出來了。馬成功唯恐認錯了人,嚴麗麗介紹說:“這就是我媽,老媽子??!”馬成功看嚴媽媽雖然住豪華房子里,仍一身村婦的打扮,感覺身板骨挺硬朗。問句:“大嬸,身體還好??!”嚴媽媽上下打量馬成功,覺得濃眉大眼方正體面的小青年,楞角分明不協(xié)調(diào)一些茸胡子。笑容可掬地說:“也不中用了,高血壓外加糖尿病,老得不成景兒了。這就是小馬吧?小馬,快,客廳里坐……”嚴麗麗攔住媽媽說:“媽,看小子這身灰!把我嫂子給我哥買的西裝內(nèi)衣內(nèi)褲找出來,安排他洗個澡兒吧!”嚴媽媽點點頭,朝馬成功笑笑扭身子去了。至此,馬成功手機響,掏出來看,才想起來沒有給曾姍姍說一聲、請一下假。嚴麗麗接過手機看也不看關(guān)了機。并不還給說:“洗澡去吧,手機丟不了。呆會兒我爸爸陪你弄兩杯,回去做個好夢來……”拿罩衣、帽子“咚咚”上樓了。馬成功望著嚴麗麗一字步高傲婀娜多姿的身背影兒,直搖頭,云里霧里猜出什么來。嘟噥說:“這嚴麗麗太‘嚴厲’了吧,我看不上這樣的人……”
好舒服!馬成功西裝革履洗澡間里出來了,大廳巨大的落地鐘晚上8點鐘以后了。換下的衣裳裝那么個塑料袋子里。此時嚴爸爸客廳等,擺上了燒好的菜。嚴爸爸寒暄說:“小馬,快來坐……”馬成功不好意思坐下來。嚴爸爸斟上茶,廚柜里拿出瓶五糧液,啟蓋斟上遞過去。馬成功恭維接過來,打量一下客廳,比武安路廠長家客廳裝修難度大,用料多,裝修工藝更復(fù)雜;路廠長家客廳是吸頂燈,嚴叔家客廳是吊燈;路廠長家鋪的是地板磚,嚴叔家鋪的是木地板。高檔壁紙的墻面上,有幅名人高山流水丹青畫,兩側(cè)是副中堂對聯(lián):“竹露松風(fēng)蕉葉雨,茶煙琴韻讀書聲”,字跡遒勁有力。嚴爸爸自豪乜斜眼墻上的畫,斟自己酒,端起來說:“小馬同學(xué),山水無情人有情,咱爺倆初次見面,也算緣分,干一杯!”
“謝謝大叔!”馬成功站起來,與嚴爸爸碰了杯。明白人不用細講了,老丈人相未來女婿呢,就有些“敲皮斷瓜”了;平時,與同學(xué)們“間諜”“間諜”的,“妖精”“妖精”的,海闊天空隨意侃隨意聊,現(xiàn)在一種“身在虎穴暫棲身”的感覺了,如坐針氈的感覺了;浪漫說,遐想說,退一萬步說,喬太守亂點鴛鴦譜,不要曾姍姍,與嚴麗麗過日子,還不天天打架鬧武么?那不賤賣了自己么?有這種可能么?端杯子只沾沾嘴唇邊。嚴爸爸喝得很滋潤。馬成功提過來酒瓶子,替嚴爸爸斟上酒。嚴爸爸說:“小馬,你怎么沒喝呀,在這兒就當成自己的家,千萬別拘束,拘束你就見外了,看不起你嚴叔了。”馬成功從拘謹中解脫出來說:“大叔,我遇酒容易上臉。您海量,我只能少量來點兒陪大叔?!?p> 嚴爸爸見小馬沒挪移,只有說:“小馬,那你也得干了頭杯呀!”至此,馬成功如被趕著上架的鴨子了,干下去。歉意地說:“大叔,您與麗麗這樣待我,不知道說些什么好……”
“小馬,別說你與麗麗談朋友,就是來個鄉(xiāng)親什么的,素不相識第一次照面,我依然這樣待人家。普天之下皆朋友,能坐一張桌子上肯定是緣分。小馬,天大畢竟地球小,國大畢竟城市小,說不定到哪兒就又見面了,又坐一張桌子上了。賢侄,來,嘗嘗這些菜,這是西班牙牛排,這是菲律賓熏魚,那是越南海蜇絲,很優(yōu)渥,很上口;說來湘菜也好,川菜粵菜也罷,如果一張桌子上放兩個國家的菜,川菜湘菜粵菜味道就寡了;更別說那豫菜了……”
馬成功叨那么一塊細細品,慢慢嚼,味道怪,或者膻,感覺一般般,擋饑不至于餓肚子;學(xué)二年木匠活,就是有幸東家請一桌,看著滿臉謙恭的,照樣吝嗇的很,做些或點些最最廉價的菜;沒有去過外國或者吃過外國菜,如果價位高,高在漂洋過海了;高中幾年都是學(xué)生伙,有時候吃出來死蠅子,攆不上打工那伙食;倒不如弄幾個豫菜或者粉條子大鍋菜……嚴爸爸接下來說:“賢侄,你與麗麗的事兒呢,你們自己訂,我從中不摻攪;有希望成了呢,咱爺倆是翁婿。如果不成呢,哈哈一笑是命里沒緣分;緣分可不是強求的,往往是天意??!咱爺倆照樣是叔侄,我照樣是你叔。賢侄,不說這,不說這,只喝酒,只喝酒?。 敝链?,嚴爸爸不那么逼酒了,又干下一杯酒。接下來說:“賢侄,從你那篇文章看得出你就不一般,思維很敏捷,行文很干練,我可不把你當老農(nóng)民臭木匠什么的。小孩兒三歲看到老,你一生應(yīng)該干出點什么來;若與麗麗成了親,肯定能過上好日子???,一說話就走嘴,又轉(zhuǎn)彎道了,又扯這些了。現(xiàn)在談?wù)勎业氖聝?,想聽聽賢侄的看法,咱爺倆意見一致不一致,或者給你叔指出條明路來……”至此,馬成功只有斟酒的份兒了。從嚴爸爸的頭上看,操了不少心;憔悴的臉上看,心里很痛苦。嚴爸爸用煙頭接上另一支,之后說:“賢侄,我擺過地攤,賣過碟片,背過水泥,扛過沙子,湊改革開放汽車輪胎賺住了錢,置買了房子置買了車;那時候錢是好掙,樹葉子般往家刮,湊改革開放一步步加深,好多人看輪胎有錢賺,蜂擁而上干輪胎,漸漸輪胎行業(yè)蕭條了,利潤就低了;被人蠱惑辦了一家紡織廠,大量產(chǎn)品積壓著,弄得庫房這兒那兒全是布。這才發(fā)現(xiàn)被賣設(shè)備的原紡織廠給騙了,當時全部資金砸上了,現(xiàn)在陷入僵局了,干不是不干也不是。一改行就沒有輪胎行業(yè)生意順,一下子逆風(fēng)千里了。賢侄或許不知道,我弟弟比我則更慘,投資幾千萬,縣城辦了家大型商場,旁邊沒有居民區(qū),也運作不開了;弟弟就來找我,我塌一屁股窟窿了,別說沒有錢,有錢不敢往那無底洞里扔??!給弟弟弄了個不樂意、大長臉……”嚴爸爸說著耷拉下了頭,拼命抽煙或喝酒,馬成功不知道說些什么好。
嚴爸爸又說:“我弟弟那商場,將來周圍有了居民區(qū),生意會逐漸好起來,發(fā)展得比我好,肯定比我強……”
“你們吃菜呀,別光瞪著呀!”說著,嚴媽媽又上來一道菜。馬成功望了一下,分不清是哪國菜。接過來放桌子上。說:“大嬸,菜已經(jīng)不少了,您坐下一塊兒吃……”
“你們抓緊吃,我在廚房吃……”嚴媽媽滿臉謙恭坐下來,再次打量麗麗說的做過木匠活的馬成功,額高眼明亮,人員挺齊整;比麗麗談的那孩子強多了,那孩子小氣,猴兒似的。憂心忡忡地說:“小馬,你叔做住大難了,全部資金砸上了,改行辦了家紡織廠,陷進去了拔不出腿,一下子不知道怎么辦。你原先做木匠活,見的廣,能不能幫你叔推排個好主意,想個起死回生的辦法來……”
至此,馬成功撇開與嚴麗麗談對象,同情嚴爸爸;并沒有想到嚴麗麗纏自己,打了曾姍姍,再后來兩巴掌致死曾姍姍。這自然是后話,要么“天上口”不敢這樣寫。
馬成功說:“大嬸,辦法不是說想就想的。哪行業(yè)最有發(fā)展前景才有可能干,前景往往被一種假象掩蓋著,有時候潛藏深;需要根據(jù)自己的能力或者好惡什么的,懂與不懂什么的,更需要考查市場,不是麗麗有個哥哥么,當時為啥不勸勸大叔呢?”
“不是一個是兩個。大學(xué)畢業(yè)了,一個在廣州,一個在上海,一個蘿卜一個坑,成家立業(yè)了,媳婦管得緊,沒空兒管這些閑事情?!眹缷寢屨f著,乜斜眼只顧喝悶酒的老伴說:“你大叔一脖子倔強的筋,聽不進任何人一句話,腦子一熱非建紡織廠,辦著辦著辦糟了,一點兒運作不開了,沒有一點法子了……”馬成功想:“麗麗的哥哥管,算得上閑事么?再忙兩位哥哥就不能管管么?兒媳婦不讓管是情理之中了?!闭f:“大嬸大叔,前些天我在家電市場轉(zhuǎn),營銷員對顧客說:‘老兄,你買這款電視吧,這款電視送電磁爐?!穷櫩托α苏f:‘不送電磁爐看看那電視,若送電磁爐一眼也不看,我家有電磁爐,要那么多電磁爐干啥呢?又不能當大白菜熬著吃,倒不如送我二斤饃,一家人午飯解決了。說白了你是電磁爐電視捆綁一塊兒賣?!f笑好多顧客了。這句話解出一種信息來,現(xiàn)在家用電器基本飽和了,商家若沒有更好的產(chǎn)品特惠的價格,難說賣得好,難說賣得快。中國人勤儉質(zhì)樸,不可能把好好的電器扔了更換新電器。紡織市場同樣供大于求了,各種產(chǎn)品滯銷賣不動在情理之中了……”
馬成功的一番話,嚴爸爸連連點頭說:“賢侄說的是這個理兒?!瘪R成功說:“大叔,選擇不對努力白費。大叔當初就不該改行當,輪胎一直干下去就是專家,半途而廢如同沒有開始?,F(xiàn)在汽車發(fā)展快,水漲船高經(jīng)銷商永遠有利潤。一改行需要重新學(xué),不懂時人家耍你不知道咋耍的,好年華花費重新學(xué)上了,機器壞了呢?缺少配件呢?干著干著新一輪機器更新?lián)Q代了,永遠攆不上趟,跟不上時代新步伐,說話間一輩子過去了;您知道,鄭州本身就是紡織工業(yè)城市,廠子都成蚰子了,營銷經(jīng)驗一大把,您再擠進來,啥時候能趕上同水平,能比別人干的更好嗎?爐火純青嗎?”嚴爸爸瞪圓圓的小眼睛,撓一陣鬢角的發(fā),抬一下些許頭發(fā)的光腦袋,被馬成功說的一愣一愣的,一杯一杯灌悶酒。嚴媽媽一籌莫展直嘆氣。馬成功說:“大叔大嬸!選錯行如同搭錯車,生產(chǎn)得多賠得多,如同南轅北轍了;70年代為奪農(nóng)業(yè)高產(chǎn),全國各地市縣趨之若鶩都辦化肥廠,后來趕不上國家級龍頭企業(yè),產(chǎn)能過剩,后來廠子搭進去也不夠賠。我們清豐縣理出些頭緒,見好就收。改辦成化工原料廠,現(xiàn)在不賠錢,經(jīng)營挺不錯。”之后站起來說:“大叔,今天很晚了,如果不嫌棄我小馬聒噪,抽時間到您廠里轉(zhuǎn)轉(zhuǎn)去,或許幫助您想個別的招兒來,困境中走出來那倒不一定。愁一愁白了頭,看把您二老給愁的;發(fā)愁并不是好辦法,或許您消息閉塞,那布匹不一定賺不成錢,賣不出去……”
嚴爸爸耷拉的半光頭腦袋立馬抬起來,感悟說:“是那,是那啊!大侄子這話真誠,有種溫暖感,說我心里了。今天請賢侄來就是這意思……賢侄,你們學(xué)生學(xué)習(xí)緊,平常不得閑,事情宜早不宜遲,明天禮拜天,明天去?明天去怎么樣?”馬成功真誠地說:“大叔,及早,明天好。就訂明天吧!”
“還是農(nóng)村出來的人好啊,賢侄痛快啊,有希望與麗麗成為一家子?。”燃w绔子弟強多了,城里的孩子鍋都不知道是鐵鑄的。明天,那就明天吧!”嚴爸爸如同暗夜迷失方向的人,曙光一片了,或者轉(zhuǎn)產(chǎn)經(jīng)商賣什么輪胎了,又灌下去一杯酒。掏出來鑰匙遞給老伴說:“我喝得高些了,麗麗送送小馬賢侄吧!”
“你哪天都喝高!”嚴媽媽白一眼老伴說:“你一杯一杯灌,小馬根本沒有吃住啥!”
“農(nóng)村出來的人,不好意思吃,這可口的菜帶去些,街上再吃些,年輕人一塊兒更會隨意些……”嚴爸爸又找車鑰匙,找也找不到。老伴望一下問:“老東西,找啥呢?”嚴爸爸說:“剛才鑰匙在,一下子弄哪了?”老伴說:“剛才給我了,就忘了?”嚴爸爸搖揺頭說:“看我這記性啊,看我這腦子??!”老伴說:“你這記性不配當廠長,只配坐那兒閑吹牛,灌醉了挺尸去!”嚴爸爸數(shù)叨老伴說:“賢侄在這兒,你糟踏得我不是一啥,那時候賺錢是瞎說么?那錢你能點得清我能點得清?要不是你農(nóng)村老媽子能享這種福?。垦巯轮皇沁\氣背,運氣不濟咋著也不中……”此時,馬成功見一付都市白領(lǐng)的嚴麗麗站至門口了,或者撞出來愛情火花了;人是衣裳馬是鞍裝一點兒也不假,那衣裳遮丑小子了;哥哥腰身兒不好看,馬成功才配穿這身好衣裳,不大不小的,不胖不痩的,那些茸胡子顯得老到了。
嚴麗麗接過來媽媽手里車鑰匙,抄馬成功肘彎里,換下的衣裳馬成功立意帶回去。嚴麗麗一把奪過去扔了說:“丟人不?拿啥拿,這衣裳早該扔了呢,這套你就穿了吧!有空了領(lǐng)你去買一套,隨著你的意思買,不過你選不一定我會選……”馬成功猶豫一下,沒有說“那當然?!睋炱饋泶訄?zhí)意帶走了。嚴媽媽笑吟吟接那兜衣服說:“別拿了,趕明兒我洗洗熨一下,麗麗給你捎回去?!瘪R成功說:“大嬸,這里面有內(nèi)衣內(nèi)褲,不好意思讓您洗……”嚴媽媽沒有把那兜衣服接過去,不再堅持了。馬成功說句:“大叔大嬸,再見!”的話。嚴爸爸醉意矇眬望著馬成功,瞅著馬成功,考量馬成功,遐想馬成功,是自己的賢婿了。生怕去廠里的事情淡忘了,追那么幾步說:“回去早休息,明早兒麗麗接你去!”
“辦那么個破廠子,絮不絮……”嚴麗麗回頭嘟噥一句說。
馬成功未出彈簧的門,一股香水味兒直往胃里鉆。據(jù)說、傳說嚴麗麗與劉興開過房,更新易人換成了我,劉興當成不可口的食品說扔就扔了,嚴麗麗任性執(zhí)著好耍小性子,秀才遇見兵,有理說不清;嚴麗麗看劉興“不可口”,自己看嚴麗麗同樣“不可口”。既然“碰角演戲”了,就得演一演、碰一碰,再殘酷不能玩真?zhèn)€;與王蘭蘭對不住謝三兒了。玩劉興戴綠帽子對不住劉興了。嚴麗麗麻桿般的身架骨,小眼睛似乎沒有黑眼珠兒,文才那更別說了,咋能與曾姍姍或者王蘭蘭比擬呢?如同嚴爸爸說的那句話:“一張桌子上放兩個國家的菜,一比就遜色了……”自己有戀人曾姍姍,貿(mào)然出來曾姍姍說不定急成啥樣子,找成啥樣子;曾姍姍不會綴扣子,嚴麗麗未必會綴扣子。嚴麗麗就算是王蘭蘭,也不能發(fā)生故事了。
11月間的夜已經(jīng)很冷了。嚴麗麗開著空調(diào)與馬成功坐她爸爸汽車里,一往情深摸馬成功的臉,摟他的腰,蹭他的茸胡子。馬成功瞅一眼,挪開那滿熱乎的手,問:“麗麗,你知道我為啥考不上大學(xué)不?”嚴麗麗說:“那還不是大慫種,大笨蛋啊!”馬成功說:“麗麗,我腦子里有根線路沒開通,猛一下轉(zhuǎn)不過彎子來,你是高貴的大小姐,我是鄉(xiāng)下的土包子;像鄉(xiāng)下人所說的‘你是蚰子我只能是螞蚱’了;‘螞蚱’‘蚰子’是不可能配對的;土包子畢業(yè)后仍然回鄉(xiāng)下,定不住分配到偏僻的山旮旯兒,做什么教書匠或者小小的公務(wù)員,同老農(nóng)民差不多,背木匠箱子差不多;我們倆一塊兒不合適,最終還得掰、還得離,那時候你嚴麗麗得不償失了?!?p> “馬成功啊,小木匠啊,那不是大問題。我可以慢慢縮,你可以慢慢攏,山南海北一線牽,我不嫌棄你你還嫌棄我什么呢?你小木匠還不是沾大光了么?如果想,現(xiàn)在就是零差矩,就可以給了你。這車上是我們一生定情地,既原始又浪漫,小木匠啊,馬成功啊,土包子啊,螞蚱啊,蚰子啊,我們一生難忘了就……”
“嚴小姐是好姑娘全校都知道,是公開的秘密了??尚募背圆怀蔁崦罪?,口饞吃不成熱豆腐。好事多磨才會更有味兒,過于猴急并不好。女同學(xué)數(shù)你個兒高,數(shù)你最優(yōu)秀,劉興挺不錯,學(xué)習(xí)成績好,人也挺帥氣,與你天生一對玉人兒,可你偏偏看上我這個做二年木匠活的土包子,邪門了就,奇怪了就……”
“劉興臉兒白,不潤澤,像戲文里曹孟德。再者是,或者說……我說不清該把他哪人堆里歸,哪人堆里放;2002級同學(xué)我觀察了個遍,唯獨挑了你,我一點兒不嫌棄你馬成功做木匠活什么的,你就知足吧,本姑娘有什么不好呢?”
“麗麗同學(xué),更不敢造次了。不敢說你哪兒不好什么的,你沒見曾姍姍苦戀我,特務(wù)似的盯著我,隨你來會發(fā)瘋地找。如果‘妖精’報個信,那就很不好,那就壞菜了……”
“你還挺逗呢,姚藍咋會知道呢?就叫她壞菜唄,曾姍姍找去唄,總不知道我們進入程序了,惱死她,氣死她啊!”
至此,馬成功警惕了,說:“嚴麗麗,可別這樣說啊!我們進入什么程序了?”
嚴麗麗覺得挺好玩兒。笑嘻嘻地說:“怎么著,你小木匠聽好了,你小木匠聽真了,既然如此不妨嚇嚇你,我說進入啥程序就是進入啥程序,我說一塊兒干啥了就是干啥了;我說把天捅破了照樣有人信,爸爸汽車里,你朝我下手了……”
“麗麗同學(xué),謝謝你那么在乎我。有這種可能么?農(nóng)村出來的人膽子小,經(jīng)不住這樣嚇唬我。我從小兒尿床尿褲子,才把季四兒寫成尿褲子。真切地說,我們倆確實沒希望,不可能。萬分之一的幾率都沒有?!?p> “那時候沒有考上學(xué)的學(xué)生啊,在乎你不好么?一分之萬不好么?那兒有馬成功就有歡笑聲,再大的不愉快會飛到九霄云外去;我最欣賞你就是這一點兒;其它全次要,這是種本事兒,不是說有就有的,按張老師說的,‘是上天賜予的,某地方再挖也無煤啊?!鑫业娜缫饫删头Q心,你是我一生最最挖出來‘煤’的人……”
嚴麗麗朝三暮四,不知道哪根神經(jīng)悖著擰系了,驢踢腦子了,本來與劉興處的好好的,心血來潮換成了我,或許比王蘭蘭更家伙、更難纏。打主意嚴麗麗死了這份子心。說:“麗麗同學(xué),馬成功寫篇豆腐塊是不假,只是瞎貓碰上了死耗子,不能恒定真能耐。如果真幫助了你爸爸,不能攪成一鍋粥;比如說你爸爸辦那么個破廠子,織那么多布,是不是感到后悔了呢?麗麗同學(xué),我們接觸時間短,你只看見了我陽光面,未看見我陰暗面。有人稱陽光面是A面,陰暗面是B面,我最大負面貧嘴流氣好耍小聰明;比如我?guī)椭跆m蘭,一下釀成了醋。按陳副連長的推理法,壞習(xí)慣不一定有好品質(zhì)、劣品質(zhì)不一定有好命運;嚴麗麗,人生久遠,誰與誰沒有一個鍋里攪勺子,一攪勺子就露餡了。像過去老農(nóng)趕集上會買頭牯,買頭牯知道嗎?就是買騾子買大馬,買叫驢買草驢,買公牛買母牛。家里種了好多地,急等著拉莊稼;蓋房子急等著拉磚瓦,看著膘肥馬壯的,一試又踢又咬就是套不上,拉不得犁,耙不得地,更拉不來磚瓦蓋什么房子了,錢花罷了也晚了。麗麗同學(xué),我最大的陰暗面睡覺不穩(wěn)當,摘下來燈泡子說摔就摔了,自己的臉說扇就扇了,說夢話跺夢腳,坐那兒發(fā)愣且發(fā)呆,竟然罵,竟然啳,誰他媽的燈泡子給摔了。小時候媽媽總是半夜起來給我蓋幾回,說我這種睡法不可能任何女人跟我過;麗麗同學(xué)!我最大陰暗面是夢游,一夢游全家出動去找我,機井眼里找,小樹林里找,馬頰河里找,一跑就是十幾里,有一次睡人家玉米地或者高粱地;幸虧是夏天,冬天還不凍死?。∩嚼锊槐焕浅粤税?!其實我也不知道咋回事兒,爹娘拿過衣裳來,我才穿上了……”
馬成功懷里的嚴麗麗,天方夜譚般聽呆了。聽不出來馬成功逗自己、耍自己,是真是假或幽默。
其實,馬成功有些閱歷了,才寫出來篇較好的文章來。不動聲色地說:“麗麗同學(xué),警鐘長鳴,磨斧不誤砍柴工,要么咱們談一段,反正離畢業(yè)還遠呢,我尿鋪夢游的事情你一定有準備,如果我們結(jié)婚了,那時候尿鋪了,夢游了,得不償失了,你得金水河里找,公園樹棵子里找,犄角旮旯兒找;我從小尿鋪才把季四兒寫成尿褲子。實情話,你嚴麗麗家那么富,在農(nóng)村像你這樣的姑娘真惦記不上呢!你家只顧與大叔說話了,沒有吃住啥。今天給高小紅送打火機組裝件,肚子餓得擰系了……”
“我爸爸從來只顧自已吃……”嚴麗麗撇撇嘴,馬成功懷里抽出身子來說:“馬成功,我覺得你說的全部是假話,只有一句是真話,‘農(nóng)村像我這樣的姑娘你真惦記不上呢!’”雖然調(diào)侃賣不著,覺得馬成功倒真誠。心想說:“畢業(yè)需4年,婚姻一時半晌難成事兒,經(jīng)一事長一智,與劉興真是倉促了。如果是假話,馬成功就是塊冰,溶化他,感染他,嘗嘗那溶化的冰,溶化的水,有多甜有多美,與馬成功一生多愜意。他農(nóng)村鄉(xiāng)瓜子,借給他個能耐不一定耍過我嚴麗麗!人生啊,彩球啊,就拋馬成功身上了!”發(fā)動了車,出莊園大院過外環(huán)立交橋,夜晚路燈慘白如晝,如同死人的臉。在長慶路一家南方湘菜飯館停下來車,嚴麗麗討好獻殷勤,菜,送馬成功嘴里去,酒,灌馬成功肚里去。馬成功咽不及,說:“麗麗同學(xué),不好,慢點,慢點好不好?別這樣,別這樣……”說些無關(guān)緊要的話,班里的慘淡事兒,車至校門口半夜以后了。嚴麗麗同馬成功一樣下了車,親了個嘴兒說:“親愛的,明天見,來接你……”
馬成功把那兜衣服提在手里問:“幾點???”
“別太早了,8點以后吧?!?p> “就那樣說。我的電話呢?”
“對不起,我倒忘記了……”嚴麗麗略顯歉疚車窗遞出來手機,又一聲親昵地“再見!”調(diào)車頭回去了。
馬成功呆呆站那兒,或者想:“嚴麗麗會說聲對不起。曾姍姍說不定急成啥樣子,找成啥樣子……”聞聞這身好衣裳濃濃的香水味兒,摸摸廉價吻過的臉,望望嚴麗麗車尾淡淡的煙,給曾姍姍打電話,對方關(guān)機了。曾姍姍小心眼兒,有了手機從來不關(guān)機,有時候半夜來兩句:“功哥,夜咋恁長呢?那么難熬呢?睡不著怎么辦?”自己說:“班長不知道怎么辦,班員更不知道怎么辦;本來夜不長,曾班長夜給造長了,白天造短了。”曾姍姍說:“功哥,你說的像詩?。 瘪R成功說:“生活本身就是詩。”曾姍姍懵懂問:“功哥,為什么世界上會有男同學(xué)女同學(xué)?”馬成功說:“不知道,《梁山伯與祝英臺》里尋找答案去;《孔雀東南飛》里尋找答案去。你睡不著就來騷擾我?鬧得我也睡不著。咋整呢,起去陪班長嘮陣嗑兒去?”曾姍姍說:“算了吧,來日方長吧;倆人好歸好,別好的帶樣子,班長鬧得班員沒法子睡,惹同學(xué)笑話咱。夜讓它長去吧,造去吧,做去吧,這話還是像詩……”馬成功說:“曾班長,你說的已經(jīng)是詩了?!比缃?,曾姍姍說不定真的生氣了?;厮奚?,把那套西裝內(nèi)衣?lián)Q下來,明天給嚴麗麗捎回去。之后,女生宿舍找曾姍姍,可惜女生宿舍關(guān)罷大門了。想起來給姚藍打電話,問曾姍姍在哪兒?或者回宿舍睡覺了。又一想,姚藍不是曾姍姍,時間太晚了,女同學(xué)的電話不能隨意打,回宿舍睡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