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里沒有其他痕跡,屋頂只掀開一片瓦,幾十上百兩的現(xiàn)銀不翼而飛,可能嗎?”
丁白纓拿到案卷后覺得不可思議。
“那個叫劉春的捕快能力怎么樣?”
“聽衙門里的人說這人破案能力一流,很多大案要案都是他破的,我們在應天府衙的人也很佩服他。”丁翀回道。
“這樣啊……”丁白纓雖是江湖中人,但身為信王潛勢力中的要員,邏輯思維不差。
劉春既不是庸人,那么有能力瞞過他的人物多半不會對這百兩銀子下手,更沒道理為了小錢多次作案,大可一次得手千兩再遠遁千里。
“盯住這個劉春,有發(fā)現(xiàn)隨時通報!”丁白纓下令道。
“是,師傅!”
這一日,食物告罄的凌楓又出門行動了一次,回來爬窗的時候正好碰到隔壁的女人開窗通風。
手抓著窗臺,整個人還吊在外面,凌楓尷尬一笑:“這么晚還沒睡???”
“屋子里有點悶,開窗透透氣?!迸斯硎股癫罨亓司?。
“哦,那你忙,我先睡了!”說完,腳上微微用力,身子便躍進了窗。
隔天清晨,女人又在晾床單。
“姑娘叫什么?”倒臟水的時候,凌楓突然問了一句。
女人愣了片刻,雙眸透著戒備。
凌楓尷尬笑笑,轉(zhuǎn)過頭去。
“妾身……公子可喚妾身婉娘?!迸送蝗换氐馈?p> “我叫凌楓,很高興認識你?!?p> 一個女性朋友也沒有,多年沒跟女生講過幾句話的凌楓腦中突然浮現(xiàn)小時候在幼兒園,學著老師,一板一眼和桌對面的小女孩交朋友的場景。
婉娘顯然沒遇到過這樣的場景,更沒聽過這樣的話語,好半天才回過神來:“公子……凌公子……不嫌棄妾身嗎?”
“同是下九流,我有什么資格嫌棄你?”凌楓臉上透著真誠。
婉娘感覺到了這份真誠,心態(tài)放松,嘆了一聲:“都是這該死的世道!”
“你知道嗎?”凌楓為了找話題,果斷賣兄弟:“我的死黨,也就是好哥們、好兄弟,他最大的愿望就是去一次青樓?!?p> “那你呢?”婉娘眼中帶著最后的審視。
“我?”凌楓沉默片刻,笑道:“我大概還在期待愛情吧……”
“愛情……”婉娘沉默,像是回憶起了自己的遭遇,幽幽道:“這真是個奢侈的東西?!?p> “是啊,在我們那,窮人是沒有愛情的……”
“師傅,又有一戶人家報案,城東,戶部的吳大人府上?!?p> “該死,這小賊還真是只挑高門大戶出手啊!”
師徒二人討論著案情,沒有注意到同一間房的角落里有個書吏正假裝忙于案牘,豎起耳朵仔細偷聽。
“城里大大小小的酒樓成百上千,人手根本忙不過來!”徒弟訴苦道。
“專盯貨棧!”劉春拍板道:“酒樓很少收散貨,大部分都是在貨棧拿貨,盯住城里幾家專賣野味、補品的貨棧,只查最近拿貨劇增的酒樓,我就不信他真的這么謹慎,一家常去的店都沒有!”
“既然是貪吃的賊,對口味的要求必然高,味道好的店不信他再也不光顧!”
凌楓真的很謹慎,他為了尋找有用的情報,每天都要去不同的酒樓、食肆,以金陵城各大城門附近為主,回程時才會在路過的酒樓冒充家丁采購現(xiàn)成的席面,之前連續(xù)幾天在同一家酒樓訂席面的做法,事后反思時已意識到了風險,如今已被舍棄。
再者,每次進食都在完成任務,壓根沒有享受到吃貨的樂趣,對于味道,凌楓表示壓根就沒嘗到什么味道。
從西湖趕回應天府的陸文昭滿臉風塵,丁白纓將濕巾遞給師兄,問道:“黃大人的親眷都安排妥當了嗎?”
“已經(jīng)派人送去烏鎮(zhèn)。”陸文昭擦了臉,肅然道:“就快到反擊的時候了!”
信王之所以能建起這么大的潛勢力,離不開閹黨頭號對手東林黨的幫助。
東林黨前身是浙黨,浙省這片本就是他們的老巢,許多被閹黨構陷身亡的親眷、后輩全藏在這一片,就等著改天換地的那一刻。
“人找到了嗎?”
“還沒有!”丁白纓說道:“不過我們又另外發(fā)現(xiàn)一個很可能更有用的人。”
丁白纓隨即把金陵城最近的失竊案敘述了一遍。
陸文昭詳細看完案卷,喜上眉梢:“不錯!這個人很有用,一定要找到,而且是馬上找到!”
陸文昭好歹在北鎮(zhèn)撫司干了這么多年,查案子的能力肯定要比丁白纓高,透過案卷他分明能看出這個小賊的能耐。
這種詭異莫測的手段,更適合他們要干的那件大事。
這人要真能驅(qū)使鬼怪妖物,花多大的代價都要招攬到!
“師兄要回京了嗎?”
“不錯,事情辦完,該回去了!”陸文昭是跟著許顯純下江南的,如今明面上的惡蛟已經(jīng)捉住,私下里魏忠賢的事也辦完,關鍵許顯純不想在南方多待,他一個小小千戶,做不了主。
“不過這人事關重大,我得爭取多留幾日?!标懳恼褜に计饋?。
第二日,許顯純上門,看著床上一臉蒼白的陸文昭,皺了皺眉。
“大……大人!”陸文昭掙扎著爬起,想下跪行禮。
“行了行了,躺著吧!”許顯純擺擺手,問道:“昨日還好好的,今日怎么就病了?”
“大夫說是水土不服,大概是這幾日來回奔波……”陸文昭又爬起身,想跪下,手臂一用力,整個人反倒趴了下去。
“卑職該死,誤了大人的事!”
陸文昭很會做人,許顯純看他這副病容,也沒懷疑到裝病上去。
差事干完了,當然是盡快回去向主子邀功請賞,哪有故意拖延的,這不符合陸文昭一向費力鉆營的風格。
“行了,你就留下來養(yǎng)病,本官帶人先回京!”許顯純道。
“給大人添麻煩了!”陸文昭臉上帶著深深的無奈。
許顯純走后,陸文昭坐起身,對剛進屋的丁白纓說道:“拿明公的牌子,調(diào)動我們在應天府所有的力量,馬上把這個賊找出來!”
“回京之后,我會向明公解釋的?!?p> 想裝病瞞過許顯純這樣的老狐貍,只在臉上抹層粉是不可能的,陸文昭短時間里喪失了行動力。
凌楓不知道自己居然已經(jīng)引起了這么多人的關注,他今天應婉娘的邀請,來隔壁吃飯。
“妾身去廚房做的幾樣小菜,也不知合不合公子的口味?!?p> 比起凌楓每日吞咽下去的硬菜,桌上幾個盤子里裝的確實是“小菜”,菜雖小,卻很精致。
普普通通的蔬菜、雞子,卻做出了一股清新脫俗的氣質(zhì)。
這幾天,頓頓有肉吃的源兒氣色漸好,瘦削的肩膀變得圓潤。
好久沒吃到娘親做的菜,源兒狼吞虎咽,比吃肉的時候還開心。
“慢點吃!”婉娘不停給女兒加菜,一只手撫著女兒的背,防止她噎著。
沒有說“還有很多”、“以后常吃”這種不現(xiàn)實的話,每日能有一頓白飯,一碟咸菜果腹就已不錯了。
凌楓莫名心疼,他的生活雖也艱難,現(xiàn)實世界里甚至看不到未來的希望,但至少沒有餓過肚子。
他能感受到眼前這位如詩如畫的溫婉女子,柔弱中的剛強,該死的世道把這位本該憑窗撫琴、細聽風雨的江南女子拖進了驚濤駭浪中。
婉娘過去必是世家千金,大家閨秀的氣質(zhì)沒那么容易培養(yǎng)出來。
所以為了照顧對方這份脆弱的堅強,凌楓自以為是的提了個主意:“為何不去高檔的青樓,賺的錢也多……”
瞬間冷場,對面?zhèn)鱽淼囊暰€變得冰冷。
像是沉默了萬年的火山,突然爆發(fā)。
婉娘近乎嘶吼道:“我不是娼\妓!”
淚水止不住涌出,精致的臉上是心如死灰般的枯寂。
僅剩的那點尊嚴,為了女兒能吃口干飯的借口,這一刻被人血淋淋的掀開。
凌楓傻眼,心中滿是驚慌。
“壞人!”源兒立馬放下碗筷,過來推凌楓,也哭了:“你給我出去,不準欺負娘親!”
“我……”凌楓驚慌,連忙道歉:“對不起!”
也沒臉再留下,落荒而逃。
跑回自己的房間,凌楓背頂著房門,聽著隔壁傳來的哭泣聲,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
……
劉春這幾天,明顯感到查案的速度加快了很多,一條條需要花很多時間才能排查清楚的線索不斷朝他涌來。
他也沒多想,以為是那些失主在發(fā)力,這些人在應天府也算有頭有臉的人物,就像那個李大人一樣,錢多錢少無所謂,在乎的是臉面,再則飛賊高來高去、無影無蹤,今天能偷錢,明天說不定就會要命。
太沒安全感了!
匯聚而來的線索讓劉春否定了之前的推測,這賊真的不在乎口味,壓根沒有固定去的酒樓。
“為了吃而吃,只要大補之物,不在乎口味……”劉春琢磨道:“該不是在練邪功吧?”
在這個沒有技術支持的年代,破案很依賴思路,思路錯了南轅北轍,思路對了水到渠成,腦洞不大做不了名捕。
“從各城門口開始,一路延伸……”劉春在地圖上虛劃,一條條線開始匯聚,漸漸,一個空白的區(qū)域出現(xiàn)了。
“這算什么?兔子不吃窩邊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