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見大雪紛飛。
沙捺婢奔波兩天,累死三匹汗血馬,終于回到了故國。
粗粗一算,離隨軍出征時已有半年多了。
青洲還是老樣子。
一樣的雪漫青空,一眼望去只得無邊的刺目煞白。
有好一段時間不曾見到這番情景了,他的眼睛有些受不住。匆匆上馬趕來時只隨手抓了兩件鹿皮衣,此時站在邊境口就有些耐不得了。
體會過真正的春夏兩季,他不大適應了。
身后的十名隨從也是瑟瑟發(fā)抖,嘴唇有些烏青。
沙捺婢長吁一口氣,瑟縮了高大的身子,咬牙忍著地獄嚴寒嘆道:
“進吧?!?p> 隨后將馬匹置放在邊境口的馬場里,率先走了進去。寬大的皮靴踩著深不見底的積雪,發(fā)出一陣陣咯吱咯吱聲。身后隨從齊聲應了聲“是”,俱有序地在他身后排開走了起來。
茫茫不見邊際的雪海如此闊大。風雪迷人眼,身后的腳印極快地被覆蓋上,再不見一絲痕跡。
走了一個時辰,沙捺婢抖抖索索地掏出了穆孚老匠特質(zhì)的銅骨羅盤,測算起了方向。良久,才確定了位置,邁步向前走去。
千百年前九州人放棄攻打青洲的原因,不過如此罷了。
天寒地凍的環(huán)境,蒼茫無際的雪海。尋不到方位,找不回出路。
只有自小生活在這片雪域的子民才能頑強地活著。
荒涼無比的地方,攻下了又有何意義呢。
青洲歸海皇族的根,他們也找不到,拔不掉。
不如讓他們在這煉獄般的地方苦苦掙扎罷了。早晚有一天都會被這蒼茫大雪吞噬的不留一點痕跡。
于是青洲的邊境被鑄上了高高的鐵墻,一環(huán)繞一環(huán),繞了三層。
那些共同的侵略者做完這件事后,留下了一批守疆人和一批軍隊便繼續(xù)回去逐鹿天下。
逐漸地,也再不問津青洲。
千百年吶,青洲的子民有多凄苦。好不容易隱忍百年等候到了那樣一位將領帶領他們重見光明,卻又要夭折了么?
沙捺婢心中止不住地悲涼。他是歸?;首宓氖来匦l(wèi),是最忠心的奴仆,最可信的朋友。
鮮少有人知道,將軍的真實身份。
青洲子民都以為是女皇見她天賦異稟武藝超群所以收做義女賜姓歸海,都覺著這是她無上的榮耀。
然,只有他們幾個老臣知道,她實則是女皇的親生女兒。
他受命看著她在修羅場里廝殺,盯著她在戰(zhàn)場上的一舉一動。
他做的很好,女皇也很滿意。
女皇給她賜名瀾,將所有希望都寄托在她身上,把她當做頑石日復一日地錘煉,她那樣絕頂?shù)奶旆钟挚炭酂o比,十二歲稚齡出征,一直到如今,不曾有片刻停歇。
他不禁回想起那孩子無波無動地一張臉。她才十七歲。沒有喜怒哀樂,只知道殺伐征討。
陛下厭惡她憎恨她,卻又不得不好好培養(yǎng)她,讓她甘愿做破開九州的利刃。
只是養(yǎng)出了一身超凡的武藝,卻是個活死人。
他到底看著她長大……他無子無女,終日訓誡著這孩子……也許心底里,也將她看作了自己的孩子罷。
那消息傳來時,一向被稱作鐵石人的沙捺婢直直愣在營中,久久不能反應。
她,才十七歲啊……長生天就這樣迫不及待地要收回她的命么!為何,為何!
他沒有女皇那樣比玄鐵還要冷硬的心腸,對于那孩子。他是付諸了情感的。
出了事,眾人也理所應當?shù)卣J為由他去稟報。
卻無人知道女皇最忠實的鷹犬,鐵面無私的沙捺婢也會心如刀絞。
初時不知痛,知時若凌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