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二十三日早上，林德箭又賴床了。翠兒丫頭倒是起得挺早忙前忙后的，時不時地催他快起床，卻差點兒被他又拉到床上。直到王老爺子在院子里吼了一曲“北風(fēng)吹”，這混蛋才老老實實地穿好衣服，裝著要去灶上幫忙。
王老爺子也懶得磨嘰，直接把他扯過來問詢大概要去幾天？什么時候辦事兒？都準備請誰過來？問了一大堆之后，大概是感覺還算滿意了，又跟他說些出遠門的注意事項，并再三提點著路上多長個心眼兒、寶貴東XZ好別漏出來等等，直到翠兒喊著他們吃飯才算完。
吃過早飯王老爺子直接去往林家工地上，翠兒她娘里里外外的在收拾著。林德箭背著機弩箭壺，左手把開山刀刀和象牙套子提著，右臂摟著翠兒又膩歪了一會兒才出發(fā)。
……
村頭大路上，宋大志牽著一匹暗紅毛色的老馬已經(jīng)等著了，路邊兒上還有兩輛看起來還算光鮮的馬車。鹵肉鋪子還沒開門，門口的早點攤兒已經(jīng)在收拾了。農(nóng)忙時節(jié)都起得早，這會兒只有三個蹲在一邊兒吃著包子喝著粥的黑衣漢子。林德箭全副武裝地走到宋大志身邊打了個招呼，然后圍著兩輛馬車轉(zhuǎn)了兩圈檢查著疏漏，要走遠路不能不仔細。不過宋大志的人也都算是行家里手，他自然也挑不出什么毛病。
略新些的馬車停得靠后一些，里邊主要是些爪牙皮貨之類，裝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陌验T口都堵了，被人用半尺寬的木板從里邊結(jié)結(jié)實實地攔著，上邊也放著簾子遮擋。略舊些的馬車停得靠前些，里邊留了一個人休息的地方，其他地方被一個巨大的木槽子填滿。槽子也被堆得滿滿的，里邊都是些野山參、鹿角、茯苓球等名貴藥草、藥材一類，上面還蓋著幾大包木耳、榛子、核桃等常見山貨。
趁著那三個漢子喝粥的功夫，林德箭略加思考就把象牙袋子橫塞到木槽子里邊，回眼見宋大志正盯著自己，便下車朝他走過來：“著東西貴重是貴重，不過也不能一直拎在手里不是？太影響發(fā)揮了。”宋大志低低一笑：“那貨柜底下埋著副老虎骨架呢，你那寶貝放里邊也不算埋沒?！耙娏值录p眼一亮要張口詢問，感覺做個手勢制止了他：“別嚷嚷，他們都不知道。這次貨比較多，一輛車裝不下，那倆帶刀的是那邊請過來幫忙的?！?p> 林德箭隨便應(yīng)了一聲，然后回頭看去，果然有兩個左側(cè)懸著刀，另一個只是腳邊放著一條馬鞭。他點點頭問宋大志：“下午就能到了吧？”
宋大志摸了摸鼻子：“下午肯定到縣里了，到州城估計得摸黑了。這次的貨多，這前一段兒的路又不好，估計會慢一些。不過只要過了縣城，那就快了?！?p> “噢，那沒事兒。我還沒到州城去過，你咋說就咋辦吧?！?p> “哈哈，這沒事兒，到了那邊吃住啥的都好安排，聽我的就是了?！?p> ……
確實如宋大志所料，前一段走得有些慢，到中午才走到寶山下吃了干糧解決肚子問題。不過接下來的路好了很多，速度也快了起來。兩個多時辰以后就到了縣城門口。宋大志下來跟城守打了個招呼，兩車一馬便通行無阻了。然后穿過縣城又經(jīng)過一條護城河時，天色已經(jīng)暗了下來。不過這會兒宋大志已經(jīng)放下心來，自己騎著馬走在前邊帶路，終于在天黑之前趕到了宋府大門前。
跟門房打完招呼，宋大志主動從貨柜里掏出象牙套子還給林德箭：“箭哥一路辛苦了，今天晚上好好休息一下，明天我?guī)闳ヒ妿讉€買家。阿度，你帶箭哥去福通客棧安排一下，箭哥要什么都記我賬上?！?p> 林德箭道了一聲謝，聽著宋府里有不少人趕來的聲音，便不等阿度催促便跟著離開了。
阿度跟林德箭之前見過，但不算熟悉，這會兒也找不到什么話題。好在福通客棧離得不遠，阿度幫著開好了房間叫好了熱水，然后又張羅了一桌飯菜酒水請林德箭坐定，便要自己離開，卻被攔住了。林德箭讓小二又送上來一副碗筷，拉著阿度要一起喝點兒。阿度很為難，林德箭拍著胸口安慰他，說有什么事兒都有自己擔(dān)著，不信那宋大志還能不讓你吃頓飯了？
阿度拗不過他，端著酒碗?yún)s只肯小口抿著，不過喝著喝著也算是熟絡(luò)起來。男人嘛，有什么認識不認識的，也就是兩碗酒的事兒。還是不行的話，那就再加兩碗。
不過阿度晚上還要幫著盤貨，自然不能久待，待林德箭吃得差不多之后跟掌柜的掛了帳便離開了。林德箭也無所謂，提著自己的家伙什兒就上樓了。趁著洗澡水溫度正好，美美滴泡了近半個時辰，才抱著象牙套子上床睡覺。
……
次日上午，早起的林德箭正閑得無聊，宋大志帶著阿度過來了。因為不放心把東西放在客棧里，可隨身帶著又不方便，還餓著肚子的林德箭就像碰到了救星。宋大志呵呵一笑讓阿度去樓下叫吃的，然后安慰他：“東西放這里就行，老板知道了你是宋府的朋友，肯定會多幫你注意的?！?p> 只是弩是林德箭的父親親手制作的，箭矢也是村里鐵匠專門打造的，而象牙更是一座會移動的宅院，他哪個也舍不得放下。心里還吐槽著：什么宋府的朋友，有那么大的宅子還讓朋友住客棧的嗎？不過嘴里也沒停，閑扯些州城的客棧就是比縣城的舒服什么的，然后隨口問林大志：“你家這么大的宅子，你怎么還老往我們那山窩窩子里跑？”
宋大志臉色略有暗淡又馬上恢復(fù)，隨口一句大戶人家子弟多給搪塞過去后跟他說：“上午一般都有重要事情處理，等下先帶你在城南四處轉(zhuǎn)轉(zhuǎn)看幾處宅院。昨天問了家里的管家，城南大街后邊有十幾家的宅子空著待賣，咱們?nèi)タ纯从袥]有合適的。”
“這么多人要賣宅子嗎？莫不是要出什么事兒了？”
宋大志哈哈一笑：“別當(dāng)這兒是咱那穆唐村了啊，易州城里五千多戶人家呢，有幾家想換換地方的很正常的?！?p> 這時候阿度端來了熱氣騰騰的飯菜，林德箭三下五除二吃了個差不多把嘴一抹：“走吧，我也看看這州城里的風(fēng)光有多美?！?p> ……
阿度抱著機弩和箭壺，林德箭提著象牙套子，宋大志晃著不知從哪兒抽出來的白紙扇，這一個奇怪的組合便朝著城南大街遛了過去。一路上看著或大或小的小吃攤兒、步履匆匆的行人、披紅戴綠的女子、四五丈高的酒樓，聽著此起彼伏的吆喝聲、嬉笑聲，聞著能夠透過鼻子直往腦子里鉆的各種香味，林德箭一路上口干舌燥的，感覺買了二斤酥梨并分給宋家主仆。宋大志搖了搖扇子拒絕了：“你吃吧，我不喜歡吃梨?！绷值录膊蛔鏊?，拿著酥梨就啃了起來，對四處掃來的目光置之不理。
一上午跟著宋大志看了十二座宅子，有四處他都比較滿意，然后又開始擔(dān)心自己的錢不夠了。宋大志勸慰兩聲也不多說，回到福通客棧后讓阿度去宋府趕馬車，自己二人便吃起了午飯。
吃過飯略作休息，三人駕著馬車開始“拜訪朋友”，第一家是位姓高的衙內(nèi)，在城北大街后邊的一處精致小院里，侍女端上來兩盤瓜果就下去了。
高衙內(nèi)跟宋大志略作客套，看過象牙后滿意地點點頭：“品相不錯，比我爹收藏的都要好。大志啊，就咱們的關(guān)系，我肯定不會讓你吃虧。這樣吧，東西先放這兒，我讓我爹看過之后再給你報價吧?！彼未笾疽膊豢蜌?，想來是關(guān)系確實比較好：“三哥說笑了，這物件兒可不是我的，我只是幫著我的這位箭神兄弟來牽個線。成與不成，你倆商量吧?！?p> 高衙內(nèi)眉頭一挑，合著這個不是新收的保鏢，是個獵手啊。箭神？這名字也真敢叫。念頭一轉(zhuǎn)問向林德箭：“箭神兄好本事，這象牙一看就是上千鈞的大象才能長出來的，這么大的象已經(jīng)好多年沒有遇到過了，箭神兄是在哪兒獵到的？”
林德箭正在四下看著這院子的布置，聽到高衙內(nèi)這么問回過頭來：“這是家里傳下來的，準備娶親了所以才想著賣掉換錢來著?！?p> 宋大志聞言一愣，又瞟了一眼林德箭沒說話。高衙內(nèi)哈哈一笑：“賣這么珍貴的祖?zhèn)髦镏粸槿⒂H，箭神兄也是性情中人，你這個朋友我高德輿交了！來來來你開價，我這就差人去取銀子。對了，還不知道箭神兄怎么稱呼？”
林德箭稍微有點兒楞，這就跟州城里的官家少爺稱兄道弟了？宋大志接話道：“三哥可是有點兒嚇著我這朋友了。他叫林德箭，是我在驚云鄉(xiāng)穆唐村認識的山林好手，平日里很少往這州城里來。我這朋友平日里也不缺錢，只是結(jié)婚是一輩子的大事兒，所以想辦得隆重一些，這才想著賣這傳家寶了。對吧，德箭？“
林德箭聞言點頭：“大志說得沒錯，讓高少爺見笑了。鄉(xiāng)野鄙夫見識淺薄，就全聽大志兄弟的就是了?！?p> 高衙內(nèi)點了點桌子：“嗨嗨嗨，叫什么高少爺啊，跟大志一樣喊三哥就行了?！绷值录娝未笾军c了點頭，也就順從地叫了聲“三哥”。高衙內(nèi)點點頭：“嗯，這不就對了嘛。大志，你怎么說？”
宋大志有點兒為難：“聽說伯父進京述職了……”
“什么述職啊又沒到時間，京城那邊有大人物急著召見，已經(jīng)走快半個月了，估計這兩天就回來了。怎么地，三哥你都不相信了？”
宋大志更尷尬了：“要不這樣吧三哥，兄弟我先拿二百兩給德箭讓他先回家，回頭就當(dāng)是我送給伯父的禮物？”
林德箭突然有點兒緊張。
高衙內(nèi)摩擦著象牙斜了一眼：”想什么呢宋大志，你以為我要黑了這象牙嗎？“
這下連宋大志都緊張了。
高衙內(nèi)哼了一下：“我爹一直在為年底的述職頭疼，就是少了塊趁手的笏板兒，他自己收藏的那根牙太細拿不出手，所以我想著讓他看看這一根怎么樣，僅此而已。還有，大志啊，我聽說京城里這玩意兒已經(jīng)賣出天價了，你這二百兩可是有點兒拿不出手?。吭趺?，欺負我德箭兄弟沒見過世面？“
林德箭這才反應(yīng)過來，急忙開口：“三哥不要生氣，這不關(guān)大志兄弟的事兒，其實二百兩銀子已經(jīng)很多了。之前我在村子里賣的一根才二十四兩，我都不介意的?！?p> 高衙內(nèi)一臉驚訝：“嗯？你的脾氣跟你本事很不相符啊！”
宋大志這時候也放松了：“三哥啊瞧你說的，我能坑自己朋友不成？這東西賣什么價，有時候跟它有多貴重沒多大關(guān)系。咱就說著象牙吧，德箭兄弟的二十四兩銀子在村子里都是高價了，一般我在底下收的時候，最多不會超過二十，一般只要給上十五、六兩都能拿到。只是可能是這幾年比較少見了，德箭的那一根才賣得貴些?！?p> “而且啊三哥，您說這在京城能賣出天價，可我也沒去過京城啊。二百兩這價格也是我自己的一個大概估量，剛才這么說也是因為之前跟德箭說的這個價，想著若是賣高了豈不是更高興嘛?！?p> 高衙內(nèi)嗯了一聲：“你說的也有道理，我就說嘛你不應(yīng)該是那樣的人嘛，既然都帶來見三哥了怎么可能還要欺負他？哈哈，不過你也別介意我剛那么說你，你啊，畢竟是做生意的嘛，其實也都能理解，哈哈哈……”
宋大志苦笑一下起身：“那行吧，東西就放您這兒了三哥，德箭這幾天先住我那兒，帶他在城南大街看看有沒有合適的宅子?！?p> 高衙內(nèi)摩挲這象牙揮了揮手：“行了，那就這樣。德箭兄弟要搬來城里住？挺好的，你這幾天也別忙其他了，幫著好好找找，沒有合適的就跟我說，我也幫你找?！?p> ……
出來之后，林德箭還是有點兒不敢相信：“我聽著意思，這能多賣不少錢？”
宋大志羨慕地說：“那當(dāng)然了，高老爺要是看中了價格肯定低不了?！?p> “那大概是多少錢？”
“差不多夠你買處宅子，還能余二百兩了吧……”
“那是多少錢？”
“四五百兩吧至少?！?p> “太好了，這么說的話，買宅子的時候價格就不是問題了！”
九月二十四這天下午，他倆沒往城南去，直接在城北大街附近看起來宅子。這邊的宅子普遍格調(diào)更高一些，門前栽竹院里種桂，濃郁的香氣讓林德箭沉迷如醉，看了一處又一處。
晚上回到福通客棧，林德箭醉醺醺地對自己說了一句欠揍的話：
哎呀，選擇太多也傷心……
西瓜杵
榛子：山板栗，山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