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轟烈烈的夏至宴過去了,夏日的炎熱便伴著六月的腳步以摧枯拉朽之勢排擠掉最后殘余的一絲清涼,滿滿當當?shù)負頂D在皇宮中每一個角落。
和鈴如今已被德妃調(diào)到華清宮作二等宮女了,臨行前沐云瑤、春黛還有浮翠三人一起為她送別。
“和鈴妹妹如今得以高升,終究同室姐妹一場,姐姐沒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東西,便繡了一個青云香囊,還望妹妹不要嫌棄?!贝瑚煨χ?,率先將自己的禮物遞了出去。
“春黛姐姐如此用心繡的香囊,妹妹感激還來不及,又怎會嫌棄?”和鈴收下香囊,笑了笑,放在鼻尖嗅了嗅,便系在腰間。
“嘻嘻,和鈴妹妹,我沒有春黛姐那么心靈手巧,這是入宮時我娘給我?guī)У狞c心,我一直舍不得吃,便送給妹妹啦!”浮翠端著一盒糕點,吐了吐舌頭,然后遞給和鈴。
“浮翠姐姐有心,妹妹知曉姐姐最愛吃這些了,日后在華清宮有機會,必定多給姐姐帶些糕點來,讓姐姐嘗嘗鮮!”和鈴接過糕點盒,也不打開,仍是笑著道謝。
沐云瑤則笑了笑,遞給和鈴一只翡翠鐲子,嘴角勾起的弧度恰到好處:“這是明妃娘娘賞賜給我的,雖說也不是什么名貴東西,也算是妹妹的一番心意,借此祝姐姐日后扶搖直上,以償心愿?!?p> 和鈴聞言微驚,接過鐲子,細細打量,只覺那鐲子觸之生溫,色澤明潤,當是價值不菲,忙要推辭,卻聽沐云瑤笑道:“姐姐莫要拒絕,妹妹也是有私心的,姐姐如今也算是德妃娘娘眼前的紅人,往后的光景姐姐若是能多多照拂妹妹一二,妹妹也就心滿意足了?!?p> “既然這樣,我也不好推辭了,就多謝妹妹了,日后必不會忘記妹妹的?!焙外徱膊缓迷偻妻o,接過鐲子,將它帶上,翠綠鐲子映著雪白手腕,倒是好看的緊。和鈴也不過是個十歲的女孩子,得了漂亮的首飾,眼底的欣喜藏也藏不住。
“云瑤這鐲子的確不錯呀,我長這么大,都沒見過這樣好看的飾物呢!明妃娘娘果然不是尋常人,出手竟是這樣闊綽!”一旁的浮翠羨慕道。
“明妃娘娘如今最得圣寵,皇上給的好東西多了,賞給下人又有什么稀奇的?”春黛笑著點點浮翠額頭,“你這樣可愛,說不定以后明妃娘娘也會賞給你呢!”
“可是我還沒見過明妃娘娘呢!話說回來,云瑤,你和明妃娘娘很熟嗎?”聽了春黛的話,浮翠不好意思的笑笑,轉(zhuǎn)過頭來又問沐云瑤。
“這個呀——”沐云瑤刻意拉長聲調(diào),看似賣關(guān)子,實則考慮自己該如何回答。最終,她還是決定半真半假的說了,畢竟這樣的謊言,才最不易被識破,也免去了以后可能會有的麻煩。
“說來,可要嚇你們一跳!不過,你們可萬萬不要跟外人說起哦!”沐云瑤神秘一笑,湊過頭,小聲道:“明妃娘娘說我和她一母同胞的妹妹年歲相近,而且模樣上我也頗有幾分相似,所以娘娘見了我便倍覺親切呢,對我也格外好一些?!?p> “哇!可真是想不到,天下竟有這樣巧的事情么?”浮翠驚嘆,“不過說來也是,我總覺得云瑤長得很好看,是人群里一眼就能找到的那種好看!沒想到竟是與明妃娘娘親妹妹相似,可真了不得了!”
“是啊,明妃娘娘原本就是南朝第一美人,名滿京華,她親妹妹棣棠公主可不得是個美人坯子?”春黛若有所思,“只可惜斯人已逝......”
“誒?春黛姐,你在說什么呀?棣棠公主不是和前朝那些皇室宗親被流放到漢疆了么?什么叫斯人......”和鈴奇怪的問,卻忽然意識到了什么,連忙捂住了嘴。
沐云瑤聽了一言不發(fā),低垂著頭,垂下的劉海兒擋住了小半張臉,教人看不清其表情。
“咦?和鈴你怎么不說了?我還想知道呢!當是皇上下的旨意不就是如此么?什么時候棣棠公主又逝了?我沒聽說過呀!”浮翠還未明白,仍是傻傻地問道。
“人道是斬草不除根則春風吹又生。明面上是流放,實際上如何,還需要去猜么?”沐云瑤搖搖頭,輕輕笑著,眼底卻凝著鋒銳的寒意。
“誒?什么意思?”浮翠還想要問,卻被一旁的春黛打斷:“好了!你可別多話了,禍從口出,終究是見不得人的事情,莫要多議論了!”
說著,她又轉(zhuǎn)過頭勸沐云瑤道:“云瑤,你也是,明妃娘娘身份尷尬而得圣寵,處在風口浪尖上,你得她青睞,可得時時刻刻謹言慎行,莫要落了話柄。”
“春黛姐姐教訓的是,是我疏忽了?!便逶片帞咳ロ欣湟?,溫吞道。
“好了,咱們也別說這些了。倒是和鈴妹妹,時候不早了,德妃娘娘不是吩咐了讓你一經(jīng)過去便去拜見她么?你也該早些收拾收拾離開了,可別再誤了時辰,讓德妃娘娘等久了。”春黛安撫的對沐云瑤笑笑,然后又轉(zhuǎn)回頭催促和鈴了。
和鈴點點頭,神情嚴肅,“我今日雖是離開,不能再與你們同住,但咱們情分一直有著,我也斷斷不想與你們生疏,往日里多謝你們的照顧?!闭f著,她福身,一一向另外三人行了禮,才又重新站直。
另外三人見此也連忙還了禮。和鈴則去收拾東西了,也就半柱香的時間,和鈴挎著一個布包,顯然是已經(jīng)準備好了。
“和鈴妹妹,在德妃娘娘宮里伺候可不比在掖庭宮,須得事事小心謹慎,否則很容易便惹上殺身之禍,妹妹可要多注意啊?!彼娜艘呀?jīng)走出房門,而春黛又開口叮囑和鈴。
和鈴認真的應(yīng)下。四人又互相安慰囑托了幾句,和鈴才轉(zhuǎn)身告辭離去。
艷紅的宮墻圍著四四方方的藍天,翠綠樹影婆娑在重重回廊間,夏日特有的溫暖潮濕空氣沁入青石板內(nèi),覆上淺淺青苔,寒蜩也愈發(fā)囂張,沒日沒夜的喧鬧,一刻也不停歇。遷徙的候鳥落入長流不息的百歲河,煽動的翅膀濺起晶瑩水珠。
這個夏日,才剛剛開始。
注:寒蜩,古時蟬的別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