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云瑤沒有說話,只是輕輕靠著沐云嫣,側(cè)著頭,目光轉(zhuǎn)向一側(cè)搖曳的燭火。
“餓了罷?可有什么想吃的?”沐云嫣笑問。
“皇姐,你怎么和母后一樣?成天就只擔(dān)心我餓著,我真的不是時時刻刻都想吃東西呀?!便逶片幪痤^,撇嘴道,說完,她反而又沉默了。而沐云嫣也沒有再說話。
就這樣沉默了半響。
“喝酒嗎?”沐云嫣忽然開口詢問。
“嗯?”沐云瑤愣愣的抬起頭,似乎有些不明白皇姐為什么會說出這樣的話。
“......很淡的桂花酒,不多喝就不會醉的?!便逶奇袒瘟嘶巫约菏种辛骶€型雕刻花鳥紋的白瓷酒瓶,解釋道。
“那......不是說酒能消愁么?那就讓我試試看,這究竟是不是真的。”沐云瑤猶豫片刻,便接過手中的酒瓶,自顧自的給自己斟了一杯。
酒入愁腸,清苦中又摻著淡淡桂花香,仿佛溫柔的初秋微風(fēng)裹挾著片片柔軟桂花瓣拂面吹來,醇和綿延,一口便讓人沉醉其中,仿佛自己也化作那輕盈的花瓣,隨風(fēng)飛去了。
“感覺如何?”沐云嫣拿著酒杯輕輕啜著,白底青花瓷杯身的映襯下更顯那纖纖玉指白嫩如削蔥根。
“一口動容,二口開懷,三口傾心?!便逶片庮D了頓,肯定道。
“是了?!便逶奇虦\笑著點(diǎn)頭,臉頰不知何時已然飛起粉色霞云,一幅醉了的模樣。
“皇姐,你為何而愁?”沐云瑤起身,輕易便奪過了沐云嫣手里的酒杯。
“我么?我啊......”被沐云瑤奪走了酒杯,沐云嫣并未表達(dá)什么不滿,只是癡癡地盯著只放著一個酒瓶的木八仙桌。
“瑤兒,其實(shí)我擔(dān)心你?!便逶奇叹従徃┥?,徑直側(cè)趴在桌子上,手掌貼著臉,斜飛眉眼流轉(zhuǎn)間盡是灼灼光彩。
沐云瑤見狀也俯身趴在桌子上,雙手交疊置于臉下,認(rèn)真的看著沐云嫣,等著她繼續(xù)說下去。
“以后......以后......我若是離去了,你當(dāng)如何?”沐云嫣仍咧著嘴笑著,一滴淚水卻自眼中涌出,順著臉頰滑下。
“皇姐別離開我?!便逶片幹便躲兜馈?p> “歸去也,我心戚戚;留來兮,我意難平。自古忠義兩難全,我心哀哀不得決?!便逶奇躺蠐P(yáng)的嘴角終于耷拉下去了,她聲音哽咽,淚如泉涌。
這是沐云瑤頭一次見到皇姐這幅模樣。她眼前的不再是端莊大氣的康華公主,不再是紅梅傲骨的明妃娘娘,而只是世間一個最最普通的女子,沐云嫣。
沐云瑤不再說話,賭氣般的一直在向杯中倒酒,喝了一杯又一杯,卻還是絲毫不醉,清醒的很。
“醉酒可消愁,若不醉,又當(dāng)如何。”沐云瑤苦笑著,看著已經(jīng)睡過去的沐云嫣,慢慢蹲下身,把臉埋進(jìn)膝蓋中。
......
從未央宮中出來已是深夜,繁星碎鉆般灑滿夜空,眾星閃爍,簇?fù)碇惠唸A月,偶有幾縷薄云飄過,如紗如霧,又給明月添了幾絲朦朧意境。
夜涼如水,一陣?yán)滹L(fēng)吹過,沐云瑤忍不住打了個顫。也不知是不是因?yàn)榍П蛔淼奶刭|(zhì),杯杯酒下去,她現(xiàn)在反而絲毫沒有睡意,清醒的很。
她心一橫,毅然停下了回掖庭宮的腳步,然后轉(zhuǎn)身繞小路向棠梨苑去了。
許是中秋歡愉,此時又已深夜的緣故,宮中侍衛(wèi)大多歇息了,只余十幾隊(duì)人仍打著燈籠,在宮中四處巡邏著。
以沐云瑤對宮中的熟悉程度,自然是很容易就繞開而不被他們發(fā)現(xiàn)了。
整整半個時辰,沐云瑤繞來繞去邊走邊躲,終于走到了棠梨苑,她曾經(jīng)的寢宮。
一切似乎從未改變,苑中梨樹仍然挺立,滿苑海棠開得正盛。要說與曾經(jīng)不一樣的,大概便是這原本干凈整潔院落多出了許多雜草和落葉吧,又或者是這已然落了灰的窗檐,死氣沉沉再無生機(jī)的寂靜。
沐云瑤慢慢走到門前,小心翼翼地推了推門,果然上鎖了,無法進(jìn)入。
門上方掛著寫著“棠梨苑”的匾額華麗大氣,仍然顯眼奪目,只是曾經(jīng)住在這里的棣棠公主,早已被所有人遺忘,被這新王朝遺忘。
她嘆息一聲。
故人已去空嗟嘆,明月依舊照清風(fēng)。
......
岳斯年一直蹲在河邊,饒有興趣的觀察著各式各樣愿望的蓮燈。直到岳宜修察覺時辰已晚找到他時,他還仍不自知的自娛自樂著。
“河燈好看嗎?看到現(xiàn)在也不膩?”岳宜修半是責(zé)怪半是好笑的問。
“很好看?。 痹浪鼓昝Σ坏攸c(diǎn)頭,“看著這些河燈,就像是看著形形色色,來來往往的人群,偶爾因?yàn)樗ǘ嗑?,偶爾又因?yàn)槔藵蛛x,分分合合,或聚或散,著實(shí)有趣。”
“......”岳宜修沉默不語,半響才道:“好了,回去罷。不然該讓父親母親擔(dān)心了。”
岳斯年站起身來,方覺腿腳已麻,只得由岳宜修身邊的丫鬟攙扶著,跟在岳宜修身后一步一步走著。
他抬頭,夜空中那輪明月那般圓滿,銀光似練。
也許此時此刻,阿瑤也在望著這輪圓月思念親人罷。岳斯年暗想。
......
玉泉宮。
洛懷瑾躺在床榻上,癡望著窗外明月。
“暮云收盡溢清寒,銀漢無聲轉(zhuǎn)玉盤。此生此夜不長好,明月明年何處看。”莫名其妙的,他便吟出了這句詩。
這是他第一次在宮中度過中秋。曾經(jīng)在王府里的中秋都是冷冷清清的,而宮中的中秋看似熱鬧歡樂,反而四處暗藏危機(jī)。
老實(shí)說,他不喜歡這樣。他寧愿自己安安靜靜的待在角落無人打擾,而不是這樣強(qiáng)裝微笑著去與各種各樣的人寒暄客套。
“你是皇上的長子,一言一行都關(guān)系著皇上的顏面。你應(yīng)當(dāng)做好表率,萬事切勿出錯。”母妃這樣告誡他。
他雖不愿,但為了母妃,也只得照做。
他又想到了沐云瑤,忽然覺得哪里有些不對勁。這樣的日子里宮女不都應(yīng)該是各自歇著嘛,為何沐云瑤會到那個眼高于頂?shù)拿麇莾耗亍?p> 他百思不得其解,只得愣愣的盯著明月發(fā)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