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待杜若善拭干身子,《落日黃河圖》就擺在了她的書桌上。這幅畫是無名氏所做,但因技法與意境都極高,一直被世人所推崇。
這幅圖長一丈,書桌上都擺不了,只能在地上鋪了一塊干凈的白綢布,方才緩緩打開。
此圖構(gòu)色單純,只用單一的朱色展示,由淺至深,橘至黑,描著廣闊無垠的川峽,漫無邊際的河谷,浪潮勢猛的黃河水。
山脈縱橫交錯,峽谷的每一條褶皺都刻畫入微,而細(xì)看攀附在峽谷上的每一株野草,染了夕陽的顏色,皆如發(fā)絲般精細(xì),濃密不一,斑駁地生長著。
整個畫面悲壯蒼涼,雄渾壯闊,氣勢磅礴但細(xì)膩精到。
但是眼前這一副畫,卻不是完整的。
定親王手中也有一幅《落日黃河圖》,國子監(jiān)顏夫子手中也有一幅《落日黃河圖》。
顏夫子愛畫如癡,當(dāng)他得知定親王手中也有此畫時,又驚又怒。
驚是的,定親王弄到了贗品,怒的是怎么有人敢賣給定親王贗品,于是很滑稽的事情出現(xiàn)了,顏夫子自信而友好地跟定親王說,別被人騙了。
但定親王卻言之鑿鑿地說顏夫子的畫是假的。
這是三年前的事情了,鬧得沸沸揚揚,顏夫子爭得面紅耳赤,就說定親王的畫是假的。
后來被證實,兩幅都是真的,《落日黃河圖》是三層夾宣,被一分為三層,而她手中這一份,就是一直被定親王與顏夫子尋找的第三幅。
傳聞他二人手中的畫只是低下的二層,而她手中的這幅畫才是第一層。
不知三合一的《落日黃河圖》,該是有多震撼了,畢竟誰也沒見過。
定親王財大氣粗,為了第一層畫,懸賞一萬兩銀子。
她就是不想單為了這一萬兩而把畫交出來,一直留著等待最有價值的機會,才會把這幅畫顯世。
但她知道懷壁其罪,所以一直藏著,惟恐引起定親王不喜。
現(xiàn)如今卻只能退而拿那一萬兩了,罷了罷了。
東月小心地收好的畫卷,用了一個薄削的紅木匣子裝好。
杜若善說道:“你明天一早便把這畫給董府送去,記得用些隱密的手段?!?p> 她并不想讓人知道這幅畫是她的,免得惹來誅多麻煩。
“好?!睎|月應(yīng)道。
次日一大早,許嬤嬤安排人手做了青州的一些小吃食。用了一只三層的紅木五彩點螺花食盒裝好了,讓東月送到董府。
東月還未出垂花門,便有兩個粗壯的婆子攔住了。
“東月姑娘去哪呀?”
那兩個婆子臉上帶著不懷好意的笑,一幅虎假狐威的樣子,真讓人討厭。
二夫人的手伸得真長,真敢攔東園的人,不把大爺放在眼里么?
“怎么?誰定下的規(guī)則,不讓東園的人出門了?”東月說道。
兩個婆子面面相覷,自然不敢答出是二夫人的命令。
見兩個婆子不說話,東月板著臉徑自往前走。
二夫人說了只是不讓攸寧院的人去找大少爺,也沒說不準(zhǔn)讓人出門,那兩個婆子只得跟著東月走出了杜府大門。
那兩個婆子步步緊隨著東月進了董府大門,待東月進了董杜氏的屋里方才放心在站在屋前等候。
杜若善交代了東月,東西一定要先送去董老夫人處。因為杜若善深知董杜氏性情堅毅并且十分睿智,她見著的這畫,就一定會知道這畫的來意,能光明正大地把大哥引來董府,想必董老夫很愿意去做。
東月進到董杜氏的屋里,見屋里只有一個老嬤嬤在前伺候。
董杜氏暗思,這善丫頭安排人非得要見自已,便知道有些隱情了,只留下一個心腹伺候。
東月盈盈施禮道:“老夫人,我家姑娘精心為董姑娘準(zhǔn)備了青州小吃?!?p> 董杜氏說道:“善姐兒有心了。”
東月道:“姑娘還為董姑娘準(zhǔn)備了一樣?xùn)|西,容老夫人耐心待東月取出來。”
見董杜氏點頭應(yīng)了,東月一一取出食盒的小吃,有蘿卜黃金糕、棗泥麻餅、蟹黃燒麥、桃花糖藕,紅豆餅,鮮蝦餃……均擺在桌子上。
接著重新裝上了食盒,第一層向左轉(zhuǎn)一圈,第二層向右轉(zhuǎn)二圈,第二層向右轉(zhuǎn)半圈,便聽到咔嗒一聲,中間出現(xiàn)一個軸筒。
東月把軸筒取了出來,拿到了里面的畫卷,雙手遞給董杜氏。
董杜氏并沒有著急把東西打開,問道:“善姐兒有何話交代?”
東月道:“姑娘說老夫人打開卷筒就明白了。”
“好,那你回吧。”
“是?!睎|月拎著食盒退了出去。
董杜氏緩緩打開卷子,只見是一幅畫卷,她走到榻前,把畫卷平鋪在榻面上全部打開。
竟是《落日黃河圖》,董杜氏心中震驚異常,但又有一股暖流充盈在胸腔之間,她覺得眼眶有些濕潤。
一旁的嬤嬤安靜地站在旁邊,不忍打擾。
“這孩子真是水晶玲瓏心啊……”董杜氏用帕子輕拭了眼角,“趙嬤嬤,即刻派人以老爺?shù)拿x,明日請定親王公子來賞圖。并且使人不著痕跡地把消息傳到顏夫子那里去。”
杜思明不僅是顏夫子最喜愛的學(xué)生,并且他還是當(dāng)年指認(rèn)定親王與顏夫子手中的畫都是真跡的行家。
所以明日,杜思明一定會來。
趙嬤嬤道了聲是,馬上出去辦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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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明哥兒去了董府,怎么回事?”郭氏聽著婆子的匯報,一下子便把茶盞甩到了桌子上,一把站了起來,著急、驚訝、生氣都齊齊涌上心頭。
只怕那董府使些下流的手段,她的兒子就得被迫娶了董家的女兒,真是氣人。
“董府邀請了定親王公子去賞圖。但顏夫子聽了這事,帶著大公子一大早就趕去了董府。小的們知道了這事,就趕緊回來報給夫人了?!?p> 報話的婆子內(nèi)心驚懼,她不知道少爺去了董府,會讓夫人如此生氣。
“快,使人快馬叫大少爺回來,就說我得急病了??臁?p> 那婆子癱軟在地,來不及了,大少爺早已進了董府了,這話,她萬萬不敢說。
吳嬤嬤利落地踢開了跪在地上的婆子,扶著郭氏步履匆匆地往屋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