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景云每隔三天就到蘇宅為杜若善上藥與更換紗布,因著男女大防,給杜若善換紗布的地點(diǎn)換到了蘇老夫人的云屏院。
杜若善早早就給蘇老夫人請安,請完安后就與蘇老夫人坐在廳中等候著景云的到來。
景云一人背著藥囊走了進(jìn)來,“蘇老夫人?!?p> 蘇老夫人慈祥地笑著點(diǎn)點(diǎn)頭。
杜若善輕輕一笑,“景小大夫。”
景云回了聲“杜姑娘”,便沒有話了,直接給杜若善換起了紗布。
景云拆換紗布與上藥的動作熟稔之余,又非常輕柔。
自然而然地,杜若善被景云的雙手吸引了,他的手指白凈而修長,非常漂亮,進(jìn)而看向他的側(cè)臉,神色專注。心中暗想,他雖年輕,但他似乎是天生的醫(yī)者,身上的氣息非常干凈,像一泓清泉,沉著冷靜,讓人看到只覺踏實與信任。
知道盯著人看十分的不禮貌,杜若善克制住了看向他眼睛的沖動。
涂藥、換紗布一系列的動作行云流水般完成了。
杜若善小小地呼了一口氣。
“很疼嗎?”景云狐疑地看向她,他的動作十分輕,沒有碰到她的手,她不該是這樣的表情。
“有點(diǎn)?!倍湃羯茖擂我恍?。
“以后我會輕點(diǎn)的?!本霸票傅卣f道。
“不,不是你弄疼的,這本來就疼。”杜若善內(nèi)心愧疚,人家技術(shù)明明十分熟稔精湛,她的話倒有幾分責(zé)備的意思了,盡管別人不介意。
景云嗯了一聲,不再說話。
蘇老夫人雖在呷茶,但眼睛余光一直在注意著這二人,自己的外孫女聰慧,可是有著獨(dú)女的嬌縱,養(yǎng)得性子也甚是執(zhí)拗。而景云的恒力與耐心非常人所及,這二人的性子倒是相配,不知是否有緣分。
再說景家人丁單薄,就景云這么一個獨(dú)子,家中雖說還有兩個長輩,但就一個老祖父與一個寡母,這于嫁女來講,人口簡單就是一件好事。
而且景家名頭不但響亮,還經(jīng)營著出品許多珍稀藥物的曲麓藥莊。
可以說,景家家資豐厚,加之景家的名氣,不稍多說在莞州這個地方,景云有多么的搶手了。
蘇老夫人越想越覺著景云作她外孫女婿十分合適,只是不知杜家看不看得上景云這個白丁了。
景云收拾好了東西,向蘇老夫人告辭,便離開了。
杜若善隨即準(zhǔn)備回了自個的院子,才出了蘇老夫人的院子,紫葉從懷里掏出來一封信交給了杜若善,道:“曾師父回信了?!?p> 杜若善一直都與曾師父有信件的來往,來莞州前也致信寫到自己的手受傷一事。
此時,杜若善高興得忘然,急忙急忙地拆開了信。
快速一覽,安下心來,曾師父讓她養(yǎng)好手,在信中亦作一番鼓勵,可借此機(jī)用左手練習(xí)秀藝。
曾師父所言用左手作繡,讓她茅塞頓開。
杜若善與紫葉呼吸著新鮮的空氣,閑步于宅中的小道,心中一掃前日陰霾,頓覺身心暢然,真正的如卸重負(fù)之感。
莞州與京都不同,此處草木長青,因此,杜若善看到的花園是一片勃勃生機(jī)。只見花莆東面有一道凌霄花墻,枝椏攀爬得極高,昂然高舉,越過了墻頭,霸道而恣意。
這本是極為平常的一種花,在京都也隨處可見,但此刻看來就是讓人驚艷。杜若善折了一支鮮紅的花朵,在手里把玩,:“花開折時堪需折?!?p> 紫葉掩著嘴呵呵笑,“姑娘,此句有思春之意。”
“死丫頭,難道我不知道,用你來提醒?”杜若善嘴角微微翹起,思春之意倒是沒有的了,只道是此刻她如獲新生,有一種不負(fù)青春韶華之感罷了。
“姑娘,你看。”紫葉小聲道。
杜若善順著紫葉的指尖望去,只見蘇文瑤與景云立于那垂花門前。
因著這一叢凌霄花,蘇文瑤與景云并沒有發(fā)現(xiàn)她們主仆兩人。
只見景云欲向前走去,蘇文瑤就走到他的面前,即沒伸手也沒出口阻攔,只平靜地看著景云,而景云的神色極為平淡,他微微踱步,欲繞過蘇文瑤離開,但蘇文瑤再一次把他攔住。
看來是神女有意,倒是襄王無夢了。
蘇文瑤的小丫頭山晴站得一丈遠(yuǎn),可憐巴巴地四處張望。
杜若善走了出來,山晴看著她,驚惶得張大著嘴巴,連話都說不出來。
“文瑤,景小大夫?!?p> 景云轉(zhuǎn)過頭來看了一眼杜若善,提步向前走去。
蘇文瑤沒敢再攔著了,只怒目盯著杜若善,還沒等景云走遠(yuǎn),罵道:“你這小人,為何要偷看?”
“我確實偷看了一會兒,只怕我再不出來,表妹的清譽(yù)可就不保了?!倍湃羯苿倓傆幸鉃閮扇私鈬⒉涣私饩霸频男愿?,但她了解蘇文瑤那是破罐子摔破的性子,如果景云再不理她,她極有可能動起粗來了。
聽到杜若善說的這話,蘇文瑤不怒反笑,“你最近才知道有個景云,我可是自小便與他認(rèn)識,我們兩小無猜的,輪不到你杜若善了?!?p> 蘇文瑤這話,可真是不莊重極了,但面對她如此的不尊重,如此的出言不遜,杜若善早已習(xí)慣了,“噢,看來我是好心辦壞事了?”
杜若善暗想著,她們兩人幼兒時,蘇文瑤就認(rèn)為她是個威脅,威脅她在自己祖父祖母跟前的地位,但很可惜,疼愛這種東西威脅不了,蘇文瑤從小便是個蠻橫魯莽,好強(qiáng)要勝,但心胸又狹隘,常常賭氣,時時要人哄,這如何讓人喜愛?
“哈哈,看你這傻樣?!?p> 看著蘇文瑤捧腹大笑,杜若善二丈摸不著頭腦。
“你這人,老是自作聰明。難道你以為我心悅景云?哈哈?!鄙角缧∨艿教K文瑤旁邊,看著杜若善狂點(diǎn)頭。
也不知這主仆葫蘆里賣什么藥,杜若善也不說話,瞥了一眼才止住大笑的蘇文瑤,提步離開。罷了,且不管這些閑事。
待回到清菡院,紫葉察覺到自己主子的心情完全變了,剛剛的晴朗一掃而空,相反身上染了些沉重的氣息。
唉,姑娘可是許久都不曾被表小姐氣成這樣了呢,紫葉心中嘆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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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說蘇文瑤失神落魄地回了自己的院子,摸著了榻,便一直坐著發(fā)呆,突然眼淚撲撲地往下掉。
山晴急得手無足措,“姑娘,別傷了身子?!?p> “我此生與他無望了……”蘇文瑤一張粉臉帶淚,表情極為凄苦。
山晴不知如何安慰,她是從三等丫鬟升上來的,資歷不足,閱歷不豐,也不是與蘇文瑤一同長大的,只是知道自家姑娘時常記掛著景小大夫,但這往外可說不得,說出去就被打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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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云踏上了歸家的馬車。
曲麓藥莊東邊的一個院子里,一位中年美貌婦人拿著帕子擦拭著桌上的每一支筆毫。
景云見到自己的婢女荻花站在門外,就知道是誰來了。
“母親?!本霸七M(jìn)到自己的書房,走過去接過了景夫人手中的帕子,“這種事情讓下人來做就好了?!?p> 景云坐到桌子前,拿起桌上的信函快速地拆看。
一個老嬤嬤給他倒了一杯熱茶。
景夫人坐到右下首的圈椅上,她每天都會來整理兒子的書房,原因就是她真的閑得發(fā)慌。她的眼睛看向外面,繁花似錦,藍(lán)天白云,金黃的陽光,也甚覺掩不了這座宅子的清清冷冷。
再回頭看向兒子一絲不茍的樣子,景夫人心里卻是一片軟綿,待注意到景云眼窩下的青色,心疼道:“蘇老太爺救過我的命,你把她的外孫女治好了,這人情就還了。”景夫人知道自己的孩子一向不喜歡外診,如今倒是每三天跑一趟,真是累壞了。
景云依舊在看信,只嗯地應(yīng)了一聲。
“你……”景夫人欲言又止,最近莞州知州劉夫人多次隱晦地與她表達(dá)出兩家結(jié)親的意思,只是由于女方要保持矜持的態(tài)度,沒有追問她的答復(fù)。
景夫人見過知州千金劉晶瑩好幾回,那孩子模樣生得好,性子率真,十分活潑可愛。但她做母親自然要看兒子的想法,只是前些日子跟他提起了這事,但兒子的態(tài)度明顯不喜歡劉晶瑩。
這孩子已經(jīng)十八歲了呢,雖是這般想著,但看到兒子聚精會神的樣子,景夫人終究還是忍住了提及此事的話頭,站起身來準(zhǔn)備離開。
“母親,你有時間相看一下哪家的姑娘合適吧。”景云抬起頭說道。
景夫人猛然轉(zhuǎn)身,瞪大了眼睛,驚喜異常,看著自己的孩子,難以置信的問道:“阿云,你的意思是?”
“我也該成親了?!本霸菩χf道。
“好好……”景夫人連聲叫好,眉開眼笑。
抬頭看見自己的母親高興的樣子,景云搖頭失笑,母親從他十五歲開始的便時常提及他的婚事,前些年一直提起蘇文瑤,近年提劉晶瑩,近些日子似乎不敢再提了,他這個做兒子的有那么可惡嗎?
“夫人?!崩蠇邒哐劭蚣t紅地上前扶著自己的主子,貼著耳朵高興道:“我們要回去準(zhǔn)備一下才行?!?p> “對對。嬤嬤說的對,”景夫人心中高興,即刻間想到兒子已然不喜歡蘇文瑤與劉晶瑩,自言自語道:“我得趕緊看一下莞州有哪些適齡的好姑娘”?!?p> 話落,就急步走出了房門。
看到母親欣喜的模樣,連步伐都如少女般輕快,景云淡然一笑。隨即喚道:“荻花,進(jìn)來?!?p> 荻花是唯一可以近身侍候景云的婢女,她比景云大兩歲,在醫(yī)術(shù)上略有天賦,亦幸運(yùn)得到景太老爺偶爾指點(diǎn),尋常巷道郎中的醫(yī)術(shù)可比不得她。
如今,荻花在內(nèi)院中為景云所做的就是撿藥、整理文籍、筆墨伺候等細(xì)致事情。
荻花進(jìn)來了,熟稔地拿出了一本帳本,并在旁邊研墨。
“夫人怎么了?”荻花輕輕地發(fā)問,方才她看見景夫人眼中帶著淚花,情緒也相當(dāng)激動。
“她是高興的。”景云眼睛都沒抬,刷刷地快速下筆。
能讓景夫人如此高興的事情,不用猜也知道是什么了。荻花沒有再說話,放下了墨研,默默地站到了旁邊,等著被叫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