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待事情傳到安親王妃的耳朵時,她美麗的臉龐還保持著那層笑意,但一雙美目染上了陰霾,好端端的壽宴竟然鬧出了這種事情,這種膽大妄為的人真該死。
早已有人把外男進院的事情告訴了齊渲。齊渲了然,他已安排好了一切,他幫了她這么多,看她是如何報答自己的,這般想著,嘴角微微翹了起來。
安親王妃派了得力的嬤嬤去處置此事。少女們都被趕到了偏廳。
杜若盈冷眼看著這一切,好,最好杜若善經(jīng)這一次,徹底毀了。
張詩筠則神色嚴肅,只怕事情沒那么簡單,杜若善究竟哪去了,這與計劃根本不同,她要的是杜若善被人奸污,而奸夫卻不知所蹤。
那李洵,這色胚如此的愚蠢,到了院子見不到人竟然不趕緊離開。
張詩筠理了一下事情的枝末,她早就知道林惜雅與李洵暗渡陳倉,她在背后悄悄對林惜雅巧言了幾句,林惜雅便禁不住誘惑想要逼得李洵娶她。
從頭至尾,她不過只是帶杜若善去了那個院子而已,怎么也攀扯不到她身上。
除非林惜雅敢編排她出來,但林家不敢。
這般想著,心便定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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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老嬤嬤拿了一張針法繁復(fù)的手帕回來,給繡娘一看,繡娘篤定地回答道:“花繡?!?p> 老嬤嬤道:“杜姑娘確實與曾師父學(xué)過藝。據(jù)那外男所言,這方帕子是杜若善的?!?p> 許多人都知道那外男是文正候的兒子李洵,但杜周氏一聽老嬤嬤不對那外男指名道姓,只怕是安親王妃子偏袒文正候一方了,頓時內(nèi)心一片惶恐。
她抬眸望向文正侯夫人的所坐的方向,文正侯夫人不知所蹤。
杜周氏壓下心中的不安,向安親王妃說道:“回稟王妃,老身孫女兒是與曾師父學(xué)過藝,但她一向乖巧,絕不可能做出此事,請王妃明察?!?p> 乖巧?安親王妃心下暗笑,那些個小女孩癡心妄想起來,再大膽的事情也敢做。
“杜老夫人,貴孫女哪去了?”老嬤嬤斜瞥著杜周氏,絲毫不把這個三品命婦看在眼里。
“這,我這孫女方才確實走開了。”杜周氏卻不知該如何說了。
郭氏在旁邊,內(nèi)心著急,怕杜若善真要在眾人鬧出這等丑事,只連累了她的兩個女兒,但在安親王妃面前還沒她說話的份。
老嬤嬤繼續(xù)說道:“老夫人自己看吧。”話罷,便遞了帕子給杜周氏看,杜周氏一看,腦袋閃過一道白光,身子搖晃了一下。
郭氏眼尖,扶住了她。
杜周氏確實無話可說了,這張帕子上繡著碧珠二字,這正是杜若善的閨名。閨名除了長輩,自然是無人得知的。
安親王妃眼睛里升起濃濃厭惡,道:“希望老夫人給本王妃一個交代?!?p> 杜周氏身體更是一震,眼底一片掙扎。
郭氏再也顧不得禮儀了,道:“王妃,能否先把人找到,這萬一是善姐兒弄丟的呢?”
旁邊有一位貴婦人說道:“只怕是姐兒怕得躲起來了?!?p> 話罷,有幾個婦人用帕子掩著笑,有些婦人事不關(guān)已,冷然在坐著。
御史林夫人道:“總得容當事人回來辯一辯吧?!?p> 話落,只聽得外間傳來一陣爽利的笑聲,一名穿著宮制服飾的老嬤嬤走了進來。
眾人一見,趕緊站了起來,連安親王妃的神色都緊張了起來。
這位老嬤嬤正是太后的近侍,馮嬤嬤。
只見杜若善安靜跟在馮嬤嬤后面,走進了廳內(nèi)。
杜周氏大大地松了口氣,而郭氏內(nèi)心既是驚喜又大感遺憾,頗為矛盾。
馮嬤嬤進了廳,對著安親王妃施了一禮,“拜見王妃?!?p> 安親王妃點點頭。
馮嬤嬤中氣十足,聲音洪亮說道:“老奴道是誰到處在找這個小姑娘,在老奴這兒呢?!?p> 安親王妃精致的妝容似乎出現(xiàn)了一絲裂痕,“她一直在嬤嬤身邊嗎?”
馮嬤嬤道:“是的,王妃,老奴的絹花松了,這小姑娘自告奮勇要把絹花弄好,我與她一道,便聊了起來?!?p> 馮嬤嬤都這般說了,安親王妃不會再執(zhí)著這個事情,只想收場,便問道:“杜姑娘,你來。”
杜若善落落大方地向前,福施禮,道:“王妃金安。”
“你說說這帕子是不是你的?!?p> 安親王妃話落,老嬤嬤便把帕子遞給了杜若善。
這帕子繡著幾支素蘭,栩栩如生,但杜若善一看便知這并不是自己的,這僅僅是模仿自己的繡法而已,但見到帕子上繡的碧珠二字,再想到張詩筠那張?zhí)搨蔚男δ槪铧c兒就失了分寸,她壓抑著心中的怒火,裝作驚訝地說道:“這不是我的呀。”
馮嬤嬤看了一眼那帕子,道:“粗略一看確實挺像花繡的?!?p> 杜若善解釋說:“外表看著很像,但如果拆了看線的走向,便不是如此了?!?p> 話罷,望向安親王妃,如果王妃允許,那她便站出來解釋罷。
安親王妃說道:“去拿把剪刀過來。”
剪刀拿過來后,杜若善挑了一線,細看針孔便道:“這里的針路是左中右,花繡的針路確實是左中右,但花繡的最后一針必定會落在左處,如此才不會落下針孔。但繡這方帕子的人沒有領(lǐng)悟到這一點,只要少繡一步,那么變會出現(xiàn)右中左的針路。”話罷,杜若善挑了另一頭,果然看見右中左的針線走向。
聽著有道理,但在場的人都不是很相信,畢竟沒有人如此認真的鉆究過花繡,但既然有馮嬤嬤作證,杜若善一直在她的身邊,沒有人會質(zhì)疑杜若善的清白。
“既杜姑娘被人冤枉,那本王妃一定會為杜姑娘討回公道的。”安親王妃淡然地說道。
“謝過王妃?!倍湃羯浦刂氐厥┝艘欢Y表示感激之情,但心中很清楚,就算真查到了這是張詩筠的所為,想必安親王妃會不了了之吧。
馮嬤嬤哈哈大笑道:“王妃,壽禮獻上了,老奴這得要回去復(fù)命了?!?p> 安親王妃站起身來,點點頭道:“謝過太后厚愛?!?p> 馮嬤嬤笑瞇瞇地福了身子,便退了下去了。
安親王妃沉默了一會,似與眾人說,又似與身旁的嬤嬤說道:“魏嬤嬤,好好查。”
安親王妃話落,便站了起來,身旁的嬤嬤趕緊伸出胳膊,攙扶著她,安親王妃繼續(xù)說道:“好了,我們繼續(xù)聽詞罷?!?p> 眾人三三兩兩地跟著走了出去。
見眾人出來了,張詩筠饒有興致地往外望去,見卻杜若善安然無恙地扶著杜周氏走了出來。
杜若善抬頭,目光清清冷泠,正與張詩筠的美目對上。
張詩筠不動聲色地移開了目光,但心中不由得一驚,竟然無事,她究竟是如何脫身的。
果不其然,只見魏嬤嬤湊到安親王妃耳邊私語,安親王妃聽完后,望了一眼嵐月,臉上有幾分陰沉,但很快轉(zhuǎn)開了目光。
杜周氏哪有精神頭聽詞,走出門口被那日頭一曬,頓時眼冒金星,趕緊叫喚著回去了。
一上了馬車,杜周氏閉目養(yǎng)神。
郭氏睨著杜若善,心想著這個人怎的這么幸運,竟然還得了馮嬤嬤的青睞,瞧那老婆子,連安親王妃也不敢不給她幾分薄面,真是大架子。
而杜若善的腦袋依然是鈍疼連連,她同樣也閉著眼睛陷入了沉思。
張詩筠根本就不是受嵐月所托,專門做了這一出戲引她上鉤從而要毀掉她的清白,怕是自珠玉宴起便有了想毀掉她的目的了吧。
杜若善每每回想起張詩筠真誠的臉龐,內(nèi)心悔恨異常,真是一朵食人花,她怎么不能早些發(fā)現(xiàn)此人的真面目,真是愚蠢。
這邊自悔自恨著,腦袋更是越發(fā)頭疼。
這回她真是欠了齊渲天大的人情。想到自己中媚藥的一段,杜若善心中一緊,還好他是正人君子。
那頭安親王妃還在聽詞,魏嬤嬤湊到她耳邊私語幾句。
只見安親王妃的眉頭細不可聞地皺了起來,往張詩筠的方向瞥了一眼。
張詩筠但一直留意著安親王妃的動向。
安親王妃這一眼,讓張詩筠心中略有沮喪,手搭在椅子的扶手處細細摩挲。
她則低著頭,穩(wěn)著自己的心緒,她不過就是送杜若善去廂房罷了,就是找她問話,她只說道,自己的離開是為了找大夫。
安親王府還得忌憚張家?guī)追?,她不會做嵐月的代罪羔羊?p> 更何況杜若善算個什么東西,安親王府才不會為她浪費心思。
只見張詩筠中神色一片恬靜,目光柔和,身穿著白色多層紗裙,遠望著如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
安親王妃望著這樣的女子,只覺這樣的氣度,頗有宮中那位年輕時候的模樣,便是曾經(jīng)的沈皇貴妃。
想到張家如今在朝中的炙手可熱,安親王妃放下茶蓋子,發(fā)出“?!钡囊宦?。
懶得問了。
“罷了。打斷一條腿,讓文正侯夫人帶回去吧?!卑灿H王妃對魏嬤嬤說道。
話落,魏嬤嬤便安靜的退在她身后站著。
此時,臺上唱詞的人發(fā)出逼真的鳥叫聲,眾人環(huán)顧,真以為有鳥飛來,俱是一笑。
只見張詩筠嘴角微微勾起,悠然地拿著茶盞輕抿了一口。
不久之后,遠遠地見到碧月郡主走了出來,張詩筠站了起來,倒是大大方方走到碧月身邊坐下,避重就輕私語道:“杜若善真有那么厲害?馮嬤嬤那么冷冰冰的一個人,居然能討得她歡心?!?p> 碧月?lián)u頭,她帶著恨鐵不成鋼的語氣開口道:“能請得動馮嬤嬤,除了我大哥還有誰。我真想不通大哥為什么要幫她。真是個狐魅子?!?p> “噢,”張詩筠了然,看來是齊渲救了杜若善。
齊渲小的時候曾在太后宮中住過一段時間,那段時間便是由馮嬤嬤照料的。
張詩筠捏著杯沿的指尖幾近發(fā)白,一絲嫉恨如是精美瓷器上的裂痕,越是想修補,但慢慢變得越來越無法收拾。
她的語氣放得輕緩問道:“那個人怎么處置?”
碧月自然知道她問的是李洵,道:“文正侯夫人哭得不成樣子,我母妃不計較了?!?p> 張詩筠點點頭,隨即嘆氣道:“是我?guī)Ф湃羯七M那小院的,我這心里好不踏實。”
碧月湊到她耳邊,細聲地說道:“是嵐月下的藥,還有我姐姐院子里有三兩塊磚頭的松動,竟被那李洵發(fā)現(xiàn)了。此刻那婢女被我母妃打死了。李洵約的是林惜雅。李洵都交代了,文正候夫人哭得厲害,我母妃也要顧著澹雅公主的顏面,便沒有聲張?!?p> “嗯?!睆堅婓蘼冻鲆粋€苦澀并且?guī)е敢獾男θ荨?p> 隴月早就不住那個院子了,而今日是王妃壽宴,急需人手,必定會調(diào)離守院的婢女。她只是煽動了林惜雅幾句,還告訴她朧月的院子有一個洞,她就料到林惜雅會動心,勸那李洵進入內(nèi)院與她相會。
張詩筠輕抿了一口茶,她的計劃完美無缺,但是卻被齊渲打亂了。
還有一個人,便是寧蘿,也要不自量力與她抗衡,真是可笑。
話說杜若善回到杜家,只見東月守地垂花門處,回報說景云在大爺?shù)臅坷锏戎恕?p> 杜若善立刻改道去了前院。
杜大爺?shù)臅看巴庹龑χ粭l游廊,只要有人經(jīng)過,一定會看得見的。
景云正翹首望著窗外,心中十分期待。透到窗外,終于看到了一抹淡紫色的纖細身影,他清俊的臉龐露出了甜蜜的笑。
“若善?!本霸菩老驳亟械?。
“景云?!倍湃羯蒲劬σ凰幔僖踩滩蛔?,一眨眼睛,眼淚唰地流了下來。
“別哭……”景云既著急又心疼,心狠狠地揪成一團,無措地用袖子拭著她的淚。
杜若善轉(zhuǎn)過身坐到長椅上,用帕子拭干了眼淚。
“若善,怎么了,我很擔心?!本霸贫字碜樱蛩?,眼底一片心疼與柔情。
杜若善忽然覺得自己為何要默默抗著這一切,明明有一個人可以依賴的,既然決定了相守一生,那就一起面對未來的風(fēng)風(fēng)雨雨吧。
她作了決定,便把方才在壽宴的事情一一告知。
待聽到她中了媚藥,景云再也忍不住,向前走了兩步,卻拘于禮數(shù)不敢走得太近,擔憂而愧疚道:“你受苦了。我真是無能?!?p> 杜若善怔然,看到他眼里有著濃濃的自責與憤恨。
景云靠得太近了,杜若善一動也不敢動,她從未與男子有過這樣的親密,已經(jīng)聞到了他身上清新的藥香。
片刻,景云收拾自己的情緒,問道:“幸好你安好歸來了?!?p> 接著他堅定地說道:“我們盡快成親好不好了,這樣就能一起回莞州?!?p> 回莞州,多么美好的愿望。她可以放下任何的仇恨,放下一切,只跟著他回到安全的地方,兩個人安安穩(wěn)穩(wěn)地過這一世。
但是齊修不會放過他們,杜若善眼睛又是一酸,她搖頭不語。
景云望向杜若善,視若珍寶,隨后他無奈而受傷地說道:“若善,我很怕保護不了你。”
杜若善明顯察覺到景云情緒的不對,似乎受了天大的打擊,神色十分沮喪,她堅定地說道:“有你在,我什么也不怕?!?p> 甜蜜涌上心頭,景云目光一刻也未曾離開杜若善,開懷笑道:“好,我會一直陪著若善的?!?p> 紫葉這時跑了進來,在門邊敲了敲窗戶。
杜若善笑道:“我們聊得太久了?!?p> “我明日再來。”
“好?!?p> 景云只得背起藥箱,戀戀不舍地離開了。
她回到書房提筆,致信給寧蘿以表謝意。
看來那天寧蘿應(yīng)是看出了端倪,出手相助了。
但她那果子酒已經(jīng)下肚了。
她與寧蘿都低估了張詩筠的聰明。
杜若善下筆有些猶豫,盡管寧蘿如今在京舉步維艱,她與寧蘿交好并不是理智行為。
但寧蘿的恩,她會記在心中,他日寧蘿有難,她同樣也會相助。
而慶揚伯府的寧蘿,看到杜若善的信,終于悄悄地松了口氣,這是她歸京的第一步。
她歸京,目的只有一個,讓嵐月消失。
眼見杜若善是她第一個盟友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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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親王府。
齊修聽著夜影匯報杜若善今日的行蹤。
夜影與主子說話,向來都是低著頭,因此他沒有看到齊修那可怖的眼神。
齊修只要一想到杜若善虛弱無力,毫無反抗之力,幾近被人欺負,心中既是疼痛難耐又有著洶涌的怒火。
多年來養(yǎng)病的平心靜氣,這一刻全都破裂了。
“是誰?”齊修打斷問道,聲音重而沉,似乎是由胸腔發(fā)出來的聲音般。
夜影很快反應(yīng)了過來齊修問的是陷害杜若善的人,他說道:“張閣老的長孫女張詩筠?!?p> 齊修緊緊地抿著唇,雙眼如冒著火,張詩筠,這個名字他記下了。
夜影道:“杜姑娘被安親王長子齊渲所救?!?p> 聞言齊修沉思,他心中翻涌著珍藏之物被人覬覦的厭惡,偏偏這齊渲輕易動不得。
見主子不說話,以為他還要繼續(xù)聽下去,夜影趁機把景云與杜若善的見面的一段一并說了。
聽完后,齊修還是久久不發(fā)一言。
他的人被這么多的人如此肖想,他卻坐在這里什么也做不到。
“把張詩筠殺了?!饼R修抬眼說道,眸底里無一絲波瀾,如在他心中這兩人的性命如同螻蟻一般。
“是?!币褂皯?yīng)下。
下一瞬間,齊修卻抬手道:“罷了?!?p> 夜影愣了一下,直接問道:“不殺張詩筠了?”
“是?!饼R修道。
在這個節(jié)骨眼要了張詩筠的命,恐怕張家也會懷疑到了杜家身上。
那樣的話,杜若善恐怕會有麻煩在身。
如今時機不對,暫且對付不了張家,恐怕不能護杜若善周全。
齊修細想著,或者依她錙銖必較的性子,總有法子讓這人生不欲死。
他且令人好好看護她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