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套路

　　俗話說得好，大人摔倒柜子翻倒。老人家骨骼疏松，不像年輕人那樣有超強的自愈能力，尤其是宋公已經(jīng)年過花甲，這一下子如果摔重了，可能會直接要了他的命。

　　好在來信雖然簡短，但并未明說姥爺傷勢如何嚴(yán)重，想必應(yīng)該沒有什么大礙。

　　思及此，穆蕓箏放心了些，忙和環(huán)兒去西市車行租賃車馬出城。

　　但到底老人家身邊沒有個可心的人陪著，她怕姥爺一個孤寡老人觸景傷情，恨不得插上翅膀立刻飛到他身邊，就囑咐了驅(qū)車的師傅以最快速度趕回幽州，車錢絕對不是問題。

　　車夫見能獅子大開口，心情十分愉悅，他問東家要了兩匹馬，這一下子速度快了一倍，雖然沒能趕上元宵，但好歹六天就進入了幽州地界。

　　來時路上為了不耽擱時間，穆蕓箏便早早往家中遞了書信，所以她們剛進城，宋宅就收到了蹲點人送來的口信，立刻派了馬車來接姑娘回家。

　　到宋宅時已是晌午時分，迎上來的人正是宋公身邊的得力護衛(wèi)，名喚秦隱。

　　他先是對穆蕓箏拱手：“姑娘，一路舟車勞頓，辛苦了。”又轉(zhuǎn)向環(huán)兒，剛要開口，卻見小丫頭憤憤撇過頭去，擺明了不想搭理他。

　　可憐穆蕓箏就是想當(dāng)和事佬也是心力不足，她本就著了病，這會兒只覺腹中翻江倒海，忙跑到角落，把路上好不容易吃下去的東西全給嘔了出來。

　　環(huán)兒看著她嘔到痙攣的背影，心疼極了。也顧不上自己那點少女情懷，趕緊問秦隱要了水囊過去給她順氣。

　　穆蕓箏漱了口，忍住胃液灼喉的不適感道：“秦隱，姥爺傷勢怎樣了？”

　　秦隱欲言又止，尤其是見到姑娘這幅模樣，心中更加慚愧了：“東家他其實……好的很?！?p>　　穆蕓箏聞言一愣，再好的脾氣也忍不住高聲道：“你說什么??？”結(jié)合了他的話，又一想在幽州潞縣，姥爺可以算得上是只手遮天，就連潞縣縣令都得對他禮讓三分，何況姥爺還是當(dāng)朝國丈，哪個不要命的敢來傷他。

　　雖然被擺了一道十分不爽，但到底人沒事，她不由松了口氣，人一松懈下來，那些病痛折磨就宛如排山倒海般向她襲來，要不是環(huán)兒在一旁攙著她，怕是要摔跤。

　　穆蕓箏穩(wěn)住心神道：“我知道了，先進去吧?！彼麄円呀?jīng)在門口站了許久，好事的鄰里街坊都慢慢聚了過來。

　　其中不乏有眼紅宋家的人，見著她這個嫌貧愛富的女公子，尤為鄙視。

　　這會兒就有人不嫌事大，在遠(yuǎn)處嘴碎道：“喲，就是她呀。這干干麻麻，尖嘴猴腮模樣好生刻薄呀?！?p>　　“乖囡你可記住了，以后千萬不能像她一樣，不然是要遭報應(yīng)的?！?p>　　穆蕓箏理都不理，徑直入了宅門。隨后家仆“砰”一聲關(guān)上了大門，把那些閑言碎語通通阻在了外頭。

　　“姥爺呢，怎么不來見我?！比藳]事歸沒事，不出來解釋一下，還躲著自己算什么？穆蕓箏憋著一口氣，渾身上下充斥著一股生人勿近的氣息，嚇得一眾家仆大氣都不敢出。

　　環(huán)兒要扶她坐到墊上，她死活不肯，就這么直挺挺的立在堂屋中央。若是有外人在場，一個后輩如此目無尊長，回家以后第一時間不去給長輩問安，還要長輩出來迎自己，可是太大逆不道了。

　　不過在堂屋里的家仆都是宋家老人，自然知曉其中緣由，非但不會去苛責(zé)姑娘，反而十分心疼她被東家擺了一道。

　　而后頭，宋公宋行晏正抱著回廊柱子哭天搶地：“我不去，打死也不去。你撒手！真的反了你了，宋家是我當(dāng)家還是箏丫頭當(dāng)家！你這么急吼吼的表忠心！是盼著我早點入土嗎！”

　　常執(zhí)事在后頭拽宋公胳膊，倆半截身子進棺材的老頭就在回廊上你來我往互不相讓。

　　到底宋公身量高，常執(zhí)事拽不動他。他只好改變攻勢道：“把姑娘騙回來是您出的主意，如今姑娘回來了您卻避而不見，她該更生氣了呀。我還聽阿良說姑娘十一出得城，十七就到了家，這么緊趕慢趕想著您，您怎么連這點小錯都不敢認(rèn)！”

　　宋公也知道自己有錯，不該用這樣的法子把外孫兒騙回來。但不這么做，陳芳兮那小娼婦肯定不會放人。

　　俗話說的好，百行孝為先，他這個老頭子如果受了重傷，外孫兒就有了回家探望的理由，那小娼婦若還扣著人不放，他就能讓手底下的人到處散播謠言整的她顏面盡失。

　　所以他怕外孫兒露出馬腳，就沒提前告訴她這個計劃。誰知道小丫頭這么關(guān)心他，才五六天的功夫就回了幽州。

　　放在平時，外孫兒身體康健的回來，他倒也沒這么慌。可下人分明說外孫兒一下車就吐了個昏天暗地，問了秦護衛(wèi)才知道她是拖著病回來的，這下宋公就是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去見她了。

　　一方面是因為愧疚，另一方面是怕她見到自己完好無損的樣子會氣厥過去。

　　他想過個一下午就好了，外孫兒從小沒了爹娘，與自己最親，應(yīng)該也許大概不會舍得對他發(fā)脾氣的吧。

　　常執(zhí)事無奈嘆了口氣，正尋思著要去前頭堂屋替他說幾句好話。才一轉(zhuǎn)身就見穆蕓箏領(lǐng)著秦隱環(huán)兒，怒氣沖沖的朝他們走來。

　　常執(zhí)事忙高聲提醒東家：“姑娘您回來了呀?！?p>　　宋公因摟著柱子，背對著堂屋根本看不到后邊情況。這會兒聽老伙計提醒才意識到自己大難臨頭，忙撒開柱子站直身體，回頭擠出一個慈祥的笑來，仿若身后有金光璀璨。

　　“箏丫……”最后一個字卻在看到外孫兒形銷骨立的樣子后生生卡在了喉嚨里。

　　宋公多大歲數(shù)的人了，哪里看不出來若是單純的車馬勞頓，絕對不會把人搞成這樣。

　　他一個箭步?jīng)_上前，握住了外孫兒的肩膀，上一刻還慈祥的臉色登時陰云密布：“是不是他們虐待你了，你老實告訴姥爺，我這就差人去萊州把他們一家都?xì)⒘耍?！?p>　　穆蕓箏連日來舟車勞頓，早已疲憊不堪，因為有一口怒氣撐著所以才沒倒下，這會兒被姥爺掐住肩膀猛搖，三魂七魄險些飛出天靈蓋。

　　她忍不住吼道：“用這么幼稚的法子把我騙回來，你還好意思說別人折騰我！”話音剛落，她只覺眼前一黑，再也支撐不住，直直往地上栽去。

　　“箏兒！”

　　“姑娘！”

　　宋公手忙腳亂接住她，環(huán)兒驚得魂兒都要飛了，秦隱到底是習(xí)武之人，忙攙住宋公，這才不至于老胳膊老腿的東家被姑娘一齊帶倒。

　　到底外孫兒被折騰成這樣，自己也是有錯的，宋公登時悔得腸子都青了，不由失了方寸對一眾家仆吼道：“都愣著干嘛！還不快去請大夫！”

　　姑娘平日里待人親厚，從不苛責(zé)家仆，能侍奉這樣的主人，大家伙都覺得自己三生有幸。

　　如今她病倒了，他們自然焦急萬分，一個個火燒眉毛，也沒時間問東家請哪家的大夫，幾乎跑遍了潞縣縣城所有的醫(yī)館，把有些名望的大夫都請回了家。

　　一時間宋宅外馬車連著馬車，排出了東大街，看得鄰里街坊目瞪口呆。

　　打聽了才知道是宋家女公子病倒了。于是在穆蕓箏昏迷不醒的時候，又背上了一條嬌縱奢靡的傳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