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婚的日子終于在一場初雪后到來,自大婚的前兩天起,半個襄陽城都隨之熱鬧了起來。
婚前一天,慕家與景家都忙碌了起來。房檐樹梢,目之所及,皆掛上了紅色的綢緞與燈籠,無一遺漏。喜慶的紅色映著白色的薄雪分外好看。
慕家的酒坊也都一片紅色裝潢,為了給往來的行人小童分發(fā)糖果吃食,還專門開了個小攤。人人臉上都洋溢著一片喜氣,也有人為慕家的打大手筆咋舌不已。
慕海在這喜慶的日子,直接不顧勸阻,執(zhí)意拖著病軀安排成親事宜。
怎么女兒這么大好的日子,自己都不能參與,那我這個做父親的豈不是太失敗了?慕海吹胡子瞪眼,因病深陷的眼窩瞪著身前一片勸他來休息的人。
最終大家還是沒有犟過他,只得小心翼翼的顧著他,看著他興高采烈的呼和這里,指點哪里。
年幼的慕啟程穿著毛茸茸的冬衣,裹得像個毛團子,圓滾滾的在人群中穿過來,穿過去,活潑的根本停不下來。
走在大街上,更是逢人便要說上一句姐姐要成親了,要討個祝福。路人看他玉雪可愛的樣子,也都樂呵呵的道了祝賀。
與大家的忙碌相反,慕蘼蕪卻是清閑了下來。她要去幫忙大家都不讓,她也只得嘆息著退下來。
大家都緊張的一宿沒睡,只待第二天的到來。
房間里,早早起來的慕蘼蕪一襲鳳冠霞帔坐在鏡前,任喜娘為她梳妝。
鏡子里的女子一改以往的不施粉黛,輕掃鵝黃,眉點朱砂,眼若水波,口如丹朱,容顏精致,真真一個艷麗絕世。
收拾完妝容,接下來便是梳頭。
梳子順滑的從頭頂落到發(fā)尾。“一梳梳到尾,二梳白發(fā)齊眉,三梳兒孫滿堂”喜娘滿面笑容,古老的禮儀里,吟唱的是最誠摯的祝福。
烏黑的長發(fā)最后在頭頂挽成鳳凰髻,插上一只九鳳金步搖,蓋上并蒂蓮的紅蓋頭,只待鑼鼓聲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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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家,房檐上。
下面的仆人無一人發(fā)現(xiàn)景潤站在高處。
看著兩邊的院子里歡天喜地的場面,景潤眸色復(fù)雜。
“主子動心了?!本皾櫳砗蟛恢螘r出現(xiàn)的黑影說道。
“不可能?!本皾櫪淇岬恼f,臉上的神色是從未有過的冷峻?!岸紲?zhǔn)備好了嗎?開始行動。”
“是,主子?!焙谟皢蜗ス虻卮鸬?。
“等等!”黑影頓住抬起的腳,重新跪回景潤面前。
景潤皺著眉頭,一瞬間,心里感覺有些不對,卻又找不出哪里不對。
“算了,沒事?!?p> “是?!焙谟暗皖^頷首,一眨眼就消失不見。
景潤從屋頂飄然而下,落到屋后,斂去眼中復(fù)雜,將笑意染上眼角眉梢,仿佛真的是那么開心。
恰巧遇到前來尋找的仆人,“公子,吉時快到了,該去準(zhǔn)備接新娘子了。”仆人的神色喜慶。
“好,我估摸著,也該是時間了?!本皾檶χ腿藴貪櫼恍ΓT口走去。
仆人看著景潤的笑,竟有一瞬間的恍神。不由在心里暗嘆:少爺可真是好顏色啊,當(dāng)然,慕家小姐也好看,倆人成親簡直是天作之合。
回神,忙快步跟上景潤,一前一后走向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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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兩家相鄰,故而新娘只需從自家走到隔壁就行,因此很是方便。
一切仿佛都在按照慕蘼蕪想象中的那般進行。
走出房門,踏著鼓音,接過喜娘遞過來的紅綢,一步兩步,拐彎,跨火盆,拜堂。心跳也隨著鑼鼓聲聲陣陣,緩了又急。
仿佛是在夢中般,那么的不真實。那祝賀的聲音,喜慶的顏色,圍繞在慕蘼蕪耳邊眼前,臉上的紅暈久散不去,即使被蓋頭遮著大家看不見,可慕蘼蕪還是覺得羞怯。
腦袋被喜悅刺激的有些發(fā)昏,都坐在床上了還緩不過來。慕蘼蕪緊張的絞著手里的帕子,等待著夫君的歸來。
聽著外面從人聲鼎沸到聲漸稀疏,慕蘼蕪的心跳越來越急。
賓客聲漸漸消失,可景潤還是沒有影子。
漸漸地,就連仆人交談聲與腳步聲也聽不到。人呢?離開了?
慕蘼蕪心中有些不安,可她還是決定再等等。
夕陽從地板爬到墻上,再跳上天花板,最后從房間里消失。外面依舊靜悄悄。
慕蘼蕪的不安更甚。
“來人!來人?有人嗎?”四周一片寂靜。
慕蘼蕪一把掀開蓋頭,跑出房門。
宅子里靜悄悄的,沒有一個人的蹤跡。慕蘼蕪慌了。
景哥哥!你在哪?大家呢?為什么,只剩我了?
她快速跑回慕家,與景家宅子不同。
慕家院子里橫七豎八,躺了一地的仆人。
慕蘼蕪心里一顫,挨個上前試探鼻息與脈搏。沒了!
慕蘼蕪連忙尋找自己的父親和弟弟。
最終在一個房檐的拐角找到了躺在地上的父親和靠在父親身上的弟弟,也俱是早已沒了生機。
“啊——”慕蘼蕪目眥欲裂,淚水不要錢的往出涌。
“嗬,,”呵氣聲從另一邊的柱子后面?zhèn)鱽?,慕蘼蕪來不及擦淚水,趕忙跑過去。
正是管家,慕蘼蕪趕忙上前扶起他,“財叔?財叔?快醒醒!你們大家都是怎么了????”
管家費力的睜開眼睛,看見是慕蘼蕪,一把拽住她斷斷續(xù)續(xù)的說道“是酒...毒...,花眠醉....暗閣...額..”終是抵不住藥力,沒了氣息。
“財叔?財叔!”
不,不!慕蘼蕪無法接受這個事實,只得不斷搖頭,淚水一滴接著一滴順著臉龐滑下,猶如斷線的珠子。
“景哥哥!景哥哥!”慕蘼蕪腳步慌亂的朝門外走去。
剛走至門口,一位全身黑色的蒙面人突然出現(xiàn)。慕蘼蕪恍然未覺。
黑衣人冰冷的對著慕蘼蕪道:“景潤公子讓我?guī)闳フ宜!?p> 陡然聽到景潤的名字,慕蘼蕪眼睛一亮,“快帶我去?!?p> 黑衣人毫不客氣的拎起她的肩膀,一路輕功,飛至湖心亭。
隔著遠(yuǎn)遠(yuǎn)地棧橋,慕蘼蕪看見景潤就站在湖心亭里。
“景哥哥!”慕蘼蕪喜悅的呼喚。
景潤聽到這聲音驚訝轉(zhuǎn)頭,又滿臉怒氣看向黑衣人“誰讓你帶她來這里的?”
“呃——”慕蘼蕪正要走向景潤,卻只覺腰側(cè)一痛,她有些呆愣的看向自己身側(cè)噴血的傷口,又抬頭看看一邊拿著染血的刀的黑衣人,腳一歪便摔進湖里。
景潤滿臉驚懼,張口欲喊,卻發(fā)現(xiàn)自己一聲都發(fā)不出來,只能跌跌撞撞的跑過去。
“主子,慕家已經(jīng)解決完畢,無一人存活?!焙谝氯藛蜗ス虻貙皾櫟馈?p> “你!你在干什么?什么解決?你為什么這么做?”景潤眸帶狠光,聲音喑啞,一手抓起黑衣人的領(lǐng)子,把他從地上揪起來。
“根據(jù)您的命令下藥,解決慕家人?!焙谝氯说恼Z氣似乎有幾分迷惑。
“我從沒下過解決這種命令!說!是不是他干的?”景潤氣急敗壞。
黑衣人似乎也不想裝傻了,冷冷的語氣幾分意味深長:“公子,暗閣之人,不需要這些多余的感情?!?p> 冰冷的湖水里,慕蘼蕪一寸寸的往下沉。
她看著自己腰側(cè)涌出的血,一絲絲擴散在湖水里,染紅了一片湖面,和火紅的嫁衣融在一起,襯著暮色下天空,竟分外的好看。
意識已經(jīng)開始迷茫,隱隱約約聽見湖面的聲音傳來,解決...下藥....暗閣..暗閣?原來是這樣。慕蘼蕪睜大了眼睛,死瞪著湖面上的那個倒影。
怨氣如同蛛網(wǎng),絲絲縷縷,覆蓋了那雙絕美的眼睛。
深色的湖水中,幽藍色的光芒一閃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