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翊一入姜家正廳,看見姜聞道的妾室文氏正坐在主廳的正座,她雖是側(cè)室,這些年一貫掌家,穿戴華麗頗有主母之風。柳眉入鬢,紅唇若染,倒是看不出生養(yǎng)三個孩子的辛苦,也足見她在姜家的待遇。
姜翊給文氏行了個禮。
廳中氣氛有些沉寂,一屋子的燭火將廳里照的不見幽暗,可卻因著風勢忽明忽暗,平白照的屋子鬼魅幽異起來。
文氏看見姜翊倒是吃了一驚:“念予怎么來了?怕你們孩子們害怕,我還只命人叫了韶兒和姜遼姜遙來?!?p> 姜翊在姜韶身邊的位子上坐下,勉強笑著說:“夫人身邊的芙蓉姑姑一路呼喝,我自然是聽到了,想到父親說,要我協(xié)理夫人處理內(nèi)府之事,便顧不得害怕匆匆來了。”
“你來也好,許多事,大家可以一起拿個主意?!蔽姆蛉它c了點頭,不過一會,楚夫人帶著她已經(jīng)剛滿十四的兒子姜遼來了,就連姜夢離和她那個羸弱的母親竟然也來了。
做賊心虛。
姜翊捧著熱茶,心底卻一片冰涼連喝了好幾口也沒能將五臟六腑暖過來。
“你們來干什么?”不比對姜翊的禮遇有加,文氏對楚氏和姜夢離母女可沒有那么好的臉色,幾乎壓抑不住臉上的不耐煩。
楚氏率先解釋道:“方才她母女正在我那里喝茶,正逢姐姐差人來請,我想著都是一家人,又是人命之事,多個人拿主意也好。”
“這樣的大事,難道多條舌頭就多條路嗎?”文氏皺起眉頭來,姜韶適時地咳嗽了一聲:“夫人,還是說正事吧?!?p> “好?!蔽姆蛉饲昧饲米雷樱磉叺能饺毓霉谜境鰜恚骸胺A告各位夫人,公子,小姐,方才下人清理荷花池,里頭發(fā)現(xiàn)三具尸體,看樣子應(yīng)該是新尸,傷口皆是重物穿心…但是,瞧不出是什么武器造成的……”
姜翊又喝了兩口茶。
“今日家宴,可少了什么人?”姜韶率先發(fā)問。
“未曾?!避饺毓霉糜行┎话驳仄沉宋氖弦谎邸N氖项H為不滿地看了姜韶一眼:“我做主承辦的家宴,少沒少人還是清楚的?!?p> 姜韶意識到文氏的不悅,有些不安地說:“姜韶并非這個意思?!?p> “可是若沒有少什么人,那這三具尸體想來是外來人?”姜翊脆聲道,“夫人今日可有允許外府幫傭幫廚?若是沒有,那這些人便一定是被人有意放進來的?!?p> “姜家無人習類似的武功,能造成重物穿心的傷口?!苯丨h(huán)顧四周,“這三個人,至少不是廳中之人所殺?!?p> 姜遙坐在座下大大咧咧道,“那總得先查出來,他們來姜家干什么吧?總不能說,外府隨便什么人死了扔進我云水榭?”
“瞎說什么?!蔽氖系闪怂谎郏笆裁此啦凰赖?,沒半分忌諱?!?p> 姜遙委屈地縮了一下脖子:“母親你方才也說了……”
姜夢離慘呼一聲,吸引過去大部分目光,慘白著臉道:“該不會是高家的人?”
“不得胡言,高家滅門少說也有半月,方才也說了,應(yīng)該是新尸?!苯靥Ц呗曇?,打斷姜夢離,“眼下,我們還是要先著手調(diào)查三個人的身份,是否與我姜家之人結(jié)仇,進入姜家又是為了什么,又是怎么被殺死,扔進我姜家的荷花池?”
“既然伯憐你有想法,那此事,就先交由你處理?!蔽氖宵c了點頭,忽然驚道,“封鎖消息了沒有?今日家宴死了人的消息若是傳出去,豈不是有損我姜家的顏面?渭水已經(jīng)流言紛紛,如今若我姜家的事再傳出去……”
芙蓉大驚失色:“夫人之前……沒有安排……”
“方才我過來的時候,已經(jīng)吩咐雀雀安頓下去,關(guān)閉四門,不準外傳。不過,方才芙蓉姑姑一路喊過去,歇云閣聽到了,蘇公子那里怕是也知道了?!苯磭@口氣,心想這位文側(cè)夫人也真是夠粗糙的,還是開了口,“蘇公子想來不會多言的。”
“蘇公子不算是外人。”文氏稍微安心了些,曖昧不明地瞧了一眼姜翊:“真是多虧了念予周全全局,好,那你們先散了吧。”
“大哥等等我。”姜翊追著姜韶出來,扯住了姜韶的袖子,“辛苦哥哥,這些日子可要忙了?!?p> 姜韶神色有些不好:“都是家事,可是我想不通。到底會是因為什么。”他轉(zhuǎn)過身,看著姜翊,“我去看看他們的傷口,你先回去吧,夜里怪冷的?!?p> 姜翊知道他委屈,明明承擔大多責任,卻得不到一句贊揚肯認。而自己,不過潦草吩咐下去要封閉宅院不得外傳,卻得了文夫人大大的贊賞,仿佛是天大的功臣一般。
雖不公平,可世間也從無公平。姜翊知道自己不必開導(dǎo)什么,只是笑著說:“我跟哥哥一起去,你我兄妹還算有照應(yīng)。”
“你……你不怕嗎?”姜韶有些訝異地看著姜翊。
姜翊仰起臉,看著姜韶笑起來:“哥哥,我可是姜家的女兒?!?p> 她后面一句話梗在喉嚨里沒有說,最后凝成嘴角小小的旋渦。
“死人有什么好怕的?活人才可怕呢?!?p> 白日險些要了她性命的三個人,變成了躺在地上已經(jīng)有些被水泡腫了的,不會說不會動的尸體。他們被放置在稻草上,身上蓋著草席,臉卻露在外面,看起來也平靜安詳。比起在水中腐爛,他們?nèi)缃褚菜憧傻霉?,姜翊不知該不該為他們感到高興還是難過。
姜韶俯身下去翻開蓋在他們身上的草席,血腥味混著尸體的潮濕氣一齊撲在臉上,姜韶胃里一酸,偏過身干嘔了一陣。他一日操持,未進水米,才不至于嘔出什么來。
姜翊站在姜韶身后,目光沉重。
姜韶嘔過之后站起身來,轉(zhuǎn)過身來看姜翊,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念予,你是真沒事,還是嚇傻了?”
這話說得,不知她是該有事還是不該。
姜翊“啊”了一聲,然后捂住嘴,道,“我也有一點想嘔。”
“是啊,實在是令人惡心?!苯卮_定姜翊的反應(yīng)正常,稍微緩過來一些,不再敢冒進地去靠近,反而認真地審視起那三具尸體來,“這傷口不盡相同,應(yīng)當不是同樣的兇器?!彼桓屹Q(mào)然靠近那傷口,謹慎地靠近了一些,覺得那傷口的樣式甚是眼熟,慢慢地將自己的手握成拳頭,在他們傷口處小心地對比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