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沒有宵夜？”姜翊在回到歇云閣看到雀雀第一句話是這個。雀雀原本滿眼熱望等著姜翊跟她說今日出了什么事，被她這一句話堵在原地，不知作何反應(yīng)。
姜翊疲累地坐下來，趴在桌上：“雀雀，我想吃鴨翅，想吃荔枝肉，想吃……”
“大小姐?！比溉冈谒砼哉局?，“什么都沒有，曹大廚今日已經(jīng)回家了，按著小姐的意思，這些日子家中都沒有備糕點夜宵?！?p> 姜翊想到這里更添了一些心酸：“你知不知道，嫁給蘇忌之后，我要一輩子茹素了……”
雀雀笑起來，蹲下身來，握住姜翊的手：“小姐放心，雀雀會偷偷給小姐備好葷菜，咱們瞞著他們吃不就好了?！?p> 姜翊眼睛一亮，仿佛忽然找到了活下去的動力，聽見雀雀小聲問道：“我剛才聽到芙蓉說，有死人？”
“陸吾為我殺掉的那三個人，還是被找到了?！苯礇]有跟雀雀詳細(xì)說，“今日宴席人多眼雜，他也是無奈之舉。大哥有些疑心，不過被我暫時按住了。他不是輕率之人，我倒也不太擔(dān)心?！?p> 雀雀的眼神停留在姜翊的眉眼間：“小姐看不來不像是不擔(dān)心的樣子。”
“我擔(dān)心的是別的。”姜翊垂下眼，“我是今日看到楚氏跟姜夢離母女一起來才反應(yīng)過來，姜夢離母女雖然陰險，權(quán)力卻不足，無人相幫，難道能神不知鬼不覺地將三個那么……”她措辭了一下，“大塊頭的人運進(jìn)姜家？”
“大小姐懷疑是誰在暗中幫忙？”
姜翊咧了咧嘴角，笑的凄苦難看，“我死了，對她們來說都算好事一樁吧?！?p> 雀雀贊同地點了點頭：“是好事一樁。”
姜翊：“……你應(yīng)的真快?！?p> 門外的風(fēng)鈴聲忽然又叮叮當(dāng)當(dāng)?shù)捻懫饋怼?p> 隨即傳來急促的腳步聲，靠近來叩門，還是文氏身邊的芙蓉，她的聲音越來越像是一只報衰雞。姜翊知道這樣想不妥，但是芙蓉在她心里已經(jīng)與噩耗對等，甚至不用她開口只要站在那里，姜翊的心就已經(jīng)開始狂跳不止：“大小姐，竟公子昏倒了，睡夢中叫嚷著要見您，不知……”
姜翊“騰”的站起身，被雀雀按住了肩膀，雀雀望著她，輕輕搖了搖頭，抬高聲音道：“芙蓉姑姑稍等，大小姐需要披件衣裳，馬上便來?！?p> 姜翊到了姜竟的歇云閣的時候，看到閣中燈火通明，是方才自己來時的數(shù)倍。不由地撇了撇嘴，無奈地推開正廳進(jìn)來，對著端坐之中的文氏行了個禮：“夫人?！?p> “念予，若非竟兒夢中念叨，我也不會讓你漏夜來的。”文氏笑得依舊賢良溫和，“嫡親姐弟終究是姐弟，我這位庶母可無可比擬呢?！?p> 姜翊笑著望向文氏：“如今夫人可真是越來越風(fēng)趣，翊兒都要聽不懂了。念親年紀(jì)小，有的時候胡鬧了些，夫人別見怪?！?p> “怎么會呢，我便是怕小孩子胡鬧，打攪了念予你?！蔽氖峡聪蚪吹哪抗鈳е唤z試探，也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得意，“莫說念親了，我記得小時候便是念予你，也是一貫性子高傲，見著我們這些側(cè)室都不打招呼的，怎么如今……規(guī)矩學(xué)的這般好？”
姜翊垂下眼來：“小時候自然都是不懂規(guī)矩的，不過……夫人也知道我病了一場，七歲之前的事全都忘了，難道夫人倒還記得？”
“時間久了，自然不記得了?！蔽氖霞泵Φ?，“你去瞧瞧念親吧，我已經(jīng)吩咐了穩(wěn)妥的醫(yī)師前來照管，念予你也不必操心?！?p> 姜翊抬起眼來，臉上的笑容依舊盛放如花：“這是自然的，夫人稍等，我去瞧瞧?！?p> 姜竟青灰的小臉縱然在昏迷中仍皺成一團(tuán)，額上搭著一條白色的方絹，姜翊伸手搭了一下方絹，縮了一下手：“好冰。”
“竟公子高熱不退，下人才給用冰絹敷額頭的?！避饺匾恢备诮瓷磉叄瑤е┯懞玫囊馕?，卻不知姜翊的眸光已經(jīng)冷到了極處：“竟兒才幾歲？高熱不退便給搭冰絹，這是哪個庸醫(yī)瞎扯的？”
芙蓉愣了一下，有些不安地四處瞥了瞥：“是……夫人的意思，幾個醫(yī)官，也沒有否認(rèn)……”
“芙蓉姑姑?！苯磳⒔沟谋伻∠聛?，塞到芙蓉的手中，“留著自己用吧?！?p> “大小姐這是什么意思？”芙蓉有些惶惑不安地皺起眉來。
姜翊看也沒看她：“就你聽到的意思?！彼龘P起眉眼，看得芙蓉心頭涼意漸起。門外一直候著的雀雀探頭進(jìn)來，叫了一聲：“大小姐，夜深了，你又一向怕黑，咱們回去吧?！?p> 姜翊應(yīng)了一聲。被雀雀牽住了手。雀雀看了姜翊一眼，轉(zhuǎn)過身對芙蓉說：“天氣熱了，大小姐好意，請芙蓉姑姑清一清火?！?p> 芙蓉愣了愣。
“只是我們這般粗糙便也罷了，嫡子之尊，難道能與我們一般對待嗎？”雀雀行了個禮，“聽說大小姐的外祖父和舅舅，不日要來渭水探望，若到時候竟公子的病還未治好，只怕……不好交代。”
她撂下這句話便走了，姜翊被她半拖著小跑著一路走，走向外頭的一片黑暗之中：“外祖父和舅舅要來了？”
“來個頭。現(xiàn)在渭水如爛泥一般是個人就不愿意踏足?！比溉笡]好氣地說道，“我嚇嚇?biāo)齻?，省得他們以為咱們大小姐和竟公子無依無靠，可以隨意欺凌的?！比溉竿蚪?，她臉上閃著一星一星的光“不過，侯爺是當(dāng)真很疼大小姐的，小時候他總抱著你在膝頭游戲，記不記得？”
姜翊的語氣在黑暗中激動了一瞬：“小時候……”隨即黯然，“雀雀，我不記得了?！?p> “七歲之前的事情，小姐還是都想不起來？連夫人……小姐也一點都不記得了嗎？”雀雀扯住姜翊的袖子，有些緊張地問道。
姜翊的語氣甚是平靜：“什么都不記得了?！?p> 雀雀有些心疼地攬住姜翊：“也好?！彼穆曇粲行┦捝帕鹊奈兜?，“大小姐，文氏那里……可要動手？”
姜翊在黑暗里搖了搖頭，想到雀雀也看不到，覺得自己在犯傻，不由又笑出聲來，語氣輕柔緩慢，卻透著一絲讓雀雀害怕的冷靜：“不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