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微亮，薄霧籠罩鄉(xiāng)間，樹枝兒吐著新芽，三月的清晨還寒，梧桐村的村民已開始忙碌，房舍間吹煙裊裊，緩緩消彌于霧中。
梧桐村座落梧桐山腳，村子因山得名，而梧桐山，廣袤無邊，終年被綠意覆蓋，林中野獸出沒。
山腳下的梧桐村，村里總共五十來戶人家，村民們靠山吃山，稍有本事的人家，倒沒有餓肚子的日子。
春耕在即，家家余糧見少，不少村民相繼走出家門，或上山打獵，或下河摸魚，山腳下倒是一派忙碌景象。
而村西頭的秦有民家，較往日顯得有些喧鬧，尤其豬圈里的兩頭大肥豬，餓得嗷嗷直叫。
就在這時，西屋匆忙跑出來一名八九歲的小姑娘，一身粗布麻衣裹著細瘦的小身子。
她掃了眼院里，暗叫一聲“糟了，”趕緊將腦后毛燥的頭發(fā)隨意扎起，一路小跑到東院墻旁的雜物房里。
顯然平日做慣了這些活計，她雙手很是靈話，拿起一只半舊竹框，將前一日準備好的豬草攏進框里，又小跑到豬圈前，將豬草倒入食槽中。
豬停止叫喚，哼哼唧唧吃起來，她才松口氣，心里正慶幸著，耳邊便傳來叫罵聲，“死丫頭，又偷懶，叫你跺碎了給豬吃，你就整筐往里倒，噎死了豬，賣了你抵豬錢。”
罵她的是她大伯娘，秦大福的媳婦李氏，罵完人就見她風風火火跑出來，在水缸里舀了半桶水，倒進豬食糟中。
做完這個她搬了柴火進廚房做早飯，一轉頭，見侄女在發(fā)愣，頓時怒火更甚，正想繼續(xù)責罵，隨即想到什么，撇了撇嘴說：“還忤在那做啥，這些哪夠豬吃的，再去打些，回來將衣服洗了，院里也要收拾，一屋子懶貨?！?p> 小姑娘，也就是秦家三房長女秦珍兒猛翻了個白眼，到底誰是懶貨，一天就做兩頓飯，然后啥也不干，自己呢，從早忙到晚，就沒閑過。
她暗嘆口氣，再不滿，還是急匆匆返回西側廂房內(nèi)，將自己收拾利索，隨后拿起院里日日使用的大竹簍出門。
臨出院門，秦珍恨恨瞪了眼吃得正歡的兩頭肥豬。
每日都打豬草，剁豬草，害她一天大半的時間都耗在豬身上，特別是這種春夏交替的季節(jié)，山腳下的野菜被采光，她只能進到山里去。
可她年小力弱，便是運氣好，打到豬草還不一定能全背回來，只能分幾次來回背。
十歲，正是長身體的時候，每天吃不飽，還要完成繁重的體力活，身體自然好不到哪去。
身上的骨頭她自已摸著都硌手，跟她同年的二房堂姐硬是比她高半個頭。
再這樣下去，秦珍都擔心自已以后會長不高，
不過，想到能進山，秦珍還是很高興，她總能找到點好東西給弟弟開小灶。
想得正美的秦珍，腳才踏出院門幾米遠，后面便傳來喊聲。
“妹妹，你要上山嗎？”
秦二郎抱著秦五郎跑出來，兄弟兩人衣衫都未整理好，發(fā)也未束。
五郎被哥哥抱在懷里，身子前傾著，雙手抱著秦珍的脖子不放，圓溜溜的眼睛眼巴巴地望著姐姐，“姐姐，你是不是上山??？”
秦珍沒回答，她將五郎抱下來，放在地上，三二下把弟弟衣帶系好，雙手在五郎頭頂巴拉幾下，五郎腦后很快多了個小圓髻。
二郎不需要她動手，自己在一旁整理好，才開口說：“妹妹，你要上山的話，我跟你一起去吧，五郎也去，反正家里待著也不舒坦?！?p> 二郎話里隱含怨氣，眼中很是委屈。
秦珍聽得也難受，但還是搖頭拒絕，“山里不安全，你們待在家里，聽話。”
五郎一聽姐姐不同意，拽著姐姐的衣袖撒嬌：“我要去，姐姐，我餓嘛，山上我不怕的，姐姐蛇都不怕，有危險，會保護我?！?p> 說到這，他想起不久之前發(fā)生的事，眼中直冒光，很是崇拜地看著自家姐姐。
秦珍有些無語，半月之前發(fā)生的事還記得那么清楚，再說，抓蛇有啥厲害的，她主要是怕遇到大型野獸之類的，到時顧上這頭顧不了那頭，出了意外咋辦。
三兄妹，一個十二歲，一個十歲，最小的四歲，秦珍略感無奈，可腿上抱得緊緊的小家伙，是打定主意要跟她上山。
“姐姐，肚肚好餓，”小包子裝起可憐，嫌一個人的份量不夠，他小手一指身邊的兄長，“哥哥也餓的?！?p> 秦二郎不防被弟弟突然拉下水，臉有些紅，偏偏肚子也在這里響應弟弟的話，“咕咕”響起。
不過對他來說，吃是其次，主要是想幫妹妹打豬草來著，他是男孩子，力氣大些，省得妹妹背不動，每天山上山下來回跑，累得吃飯地力氣都沒有，他瞧著難受。
當然，若能順便吃到妹妹烤的魚，再好不過。
秦珍開始動搖，身后的院子里傳來大房兄妹的說話聲，好像在叫肚子餓。
她的那位好“伯娘”不知說了什么，堂姐秋玲探頭到院外查看，見兄妹三人正站在院外說話，嘴巴咧了咧，招呼也不打縮回院中。
秦珍暗惱，兄妹兩人相視一眼，有了決定，二郎將妹妹背上的竹簍拿下來自己背上，走了幾步，又回頭沖小包子弟弟道：“我是去幫忙的，才不是想吃魚?！?p> 話說得中氣十足，卻也顯得此地無銀三百倆，秦珍失笑，五郎笑嘻嘻地跟姐姐說，“哥哥撒謊，他就是想吃魚，我也想吃，晚上還夢到了呢。”
“調(diào)皮，小饞貓。”秦珍抱起五郎，指尖點了點他的額頭。
五郎靠在姐姐肩上，癟著嘴告狀，“大伯娘老給人家吃野菜團子，都咽不下去，我有看到仁哥哥他們偷偷吃雞蛋餅，肉包子，我沒有?！?p> 秦珍聽得心酸，除了三房，秦家其他人總躲著開小灶，她哪里不清楚，但她不能鬧，還要假裝不知道。
她很想快點長大，兄妹三人實在太小了，手不能提，肩不能杠，沒有父母在身邊，只能依靠叔叔伯伯，叔伯良善還好，若起壞心，不再要她們幾個拖累，隨便以長輩的名義，賣掉或其它，兄妹三人又能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