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相見甚歡
李克用史敬思兩人在街上等一會，見兩名壯兵各駕兩馬過來，四人分乘一匹，馬鞭一揚，啪的一聲，四馬急奔。
馬蹄踩在光滑的青石板路上，發(fā)出噠噠噠的聲音，一路向東，急奔封禪寺。
四人急馳半個鐘頭，便遠出了朱仙鎮(zhèn)。其時夜色正黑，李克用眼神不好，他們放慢馬蹄，兩名壯兵騎馬在前引路。
夜風吹來，猶帶半絲涼意，春日花草重生，涼風之中夾著花香。
雖然剛剛經(jīng)歷事端，但飽食一頓，馬上到了封禪寺就可見到愛子與兄弟陳景思，再加上青霜劍在手，李克用心情自是一陣舒暢。
只聽李克用突然問道：“敬思，你覺得這個馮延巳和那女乞丐是什么來路？”
史敬思道：“這個看不出來，但可以確定，兩人事先并不認識。”
李克用疑問道：“哦？為什么？”
史敬思道：“那女乞丐說的那兩句詩詞像是他們約定的接頭暗號?！?p> 李克用哈哈一笑道：“男女見面，接頭暗號還搞的如此詩情畫意的。哈哈哈?！?p> 史敬思也是一笑，道：“剛在環(huán)翠樓，聽馮延巳叫那女乞丐柳什么，下半句便不說了，他們是有什么事怕人知道??！”
李克用回想起來，嗯了一聲，自言自語道：“江南？江南？”
史敬思道：“主公你是在說他們兩人去江南吧！”
李克用撓了撓頭，道：“是啊，我窮思極想也猜不到他們說的去江南，能去哪里？”
史敬思道：“那姓柳的女子攔住馮延巳不讓說，這個女人比起馮延巳可不簡單吶！”
李克用把江南地區(qū)想了一個遍，并沒有聽史敬思講話，突然猛地一拍大腿，道：“難不成是去江寧？”
史敬思若有所思，問道：“江寧？那不是李昇的地盤么？難道他們是李昇的人？”
李克用道：“極有可能！”
史敬思低聲道：“主公當時不應(yīng)該用青霜劍救人呢，青霜劍在主公這，知道的人越多越是有麻煩！”
李克用道：“是啊，是我當時太過莽撞，晃過神來，便已后悔了！”
李克用雖是史敬思主公，但起毫無架子，與史敬思陳景思等都是坦然相處，這可能也是能讓史敬思死心塌地跟隨的原因。史敬思聽李克用語中帶歉意，便安慰一笑，隨即沉道：“不知道李度那邊怎么樣？”
李克用道：“沒見他發(fā)信號，應(yīng)該是沒遇到危險。他們繞路，日夜兼行，應(yīng)該明早便到。”史敬思道：“現(xiàn)在青霜劍在主公手里，那古月胡看到，恐怕過不多久朱溫也會知道。封禪寺離朱溫老巢汴梁太近，不宜久留，我們還是趕快跟景思會合了，趕緊回太原吧?！?p> 四人趁著夜色，沿著荒路，又急行了一陣。
約莫行了又一個鐘頭，史敬思見前方微有火光，知道那便是封禪寺了。
當下一行人奔著火光駕馬加速前行。
封禪寺興建盛唐，又叫獨居寺，盛世信佛，香火旺盛，如今天下戰(zhàn)亂，寺廟也是一副破敗景象，寺廟依山而建，四周林木環(huán)繞，頗有深林藏寺廟的感覺。此地鮮有人至，李克用便安排手下大將陳景思領(lǐng)兵三百駐扎此地，以保后路。
李克用史敬思四人下馬，穿過一片草地，突然前方跳出兩人，頭戴絲巾，手持長槍，顯是守衛(wèi)，同聲喝到：“什么人？”
兩名壯士中，一人挺身道：“是晉王回來了！快閃開！”
夜色正黑，兩人哪里分辨的清，只知道主公領(lǐng)兵盡三千余人，此刻面前依稀辨認只有四人，兩名守衛(wèi)得陳景思命令，嚴加守防，當下不敢絲毫懈怠。聽一人說是晉王，哪里肯信，一名守衛(wèi)連忙吹響口哨，告知有人來襲。
李克用喝道：“我的聲音聽不出來嗎！”李克用話音一落，那名侍衛(wèi)一愣，覺得聲音確似晉王聲音，放下口哨，向前探了探頭，謹慎細看，這才確認正是晉王，當下兩名守衛(wèi)跪地道：“還請主公贖罪！”
史敬思道：“你倆守衛(wèi)嚴密，理應(yīng)嘉賞?！?p> 李克用道：“起來吧。”
兩名侍衛(wèi)正要道謝，突聽得嘯聲忽至，一團黑影飛來，史敬思忙擋在李克用身前，聽聲辨向，暗運內(nèi)力。那黑影逼近，從上至下朝著史敬思擊出一掌，史敬思使起輪影掌法，以硬碰硬，雙掌相接。
兩人同時一驚，同時欣喜道：“是景思嗎？”“大哥你回來了！”
史敬思陳景思兩人在軍中無事之時，經(jīng)常比武切磋，陳景思較史敬思年小，就武功而言，自是史敬思稍高，但兩人熟知對方出掌手法，以及武功內(nèi)力，是以兩人雙掌相交，便明了身份。
兩人同時收掌，陳景思落身站定。
原來是陳景思聽到哨聲，還道是有敵來襲，當下飛身越出寺廟，黑暗中看不清敵我，一掌便拍了下去。
當下陳景思跪拜道：“主公，景思魯莽了，還請贖罪。”
李克用哈哈笑道：“快起來，這些天駐扎此地，辛苦你了?！?p> 陳景思道：“主公跟大哥才是辛苦呢?！比藬?shù)月未見，在寺外半夜相見，自是歡喜無限，三人哈哈笑了起來。
陳景思眉頭一皺，問道：“主公，大哥，為何不見我們大隊人馬？”
黃巢覆滅的消息很快傳至中原江湖，陳景思聽到這個消息開懷不已，一直在盼主公李克用回來后，好好聚它一番，可是此刻深夜陡然相見，不見大隊人馬，還道是圍剿黃巢是戰(zhàn)亡了。
史敬思與陳景思二人常以兄弟為稱，兩人再也熟悉不過，自是知道陳景思的疑問，插話解釋道：“這是朱溫的地盤，黃巢一滅，朱溫一定會視我們?yōu)檠壑嗅敚鲁鰜y子，便讓李度帶人繞路而行了?！?p> 陳景思點頭道：“大哥此言不錯，此地不可久留，我們要趕緊回太原了?！?p> 李克用道：“等明天李度來到，我們便啟程。”
陳景思道：“我們快進寺吧，勖兒這些日子天天喊著要見你呢?！?p> 李克用道：“我看是想見他的史叔叔吧?！比擞忠魂嚬笮Γ羁擞锰ь^一看，見寺廟內(nèi)燈火通亮，想是守兵聽到號聲，都在聚神把守，一行人跟著李克用向寺廟走去了。
寺院空曠，陳景思駐扎后，安排士兵打掃寺院屋舍，重新歸置。寺廟房舍眾多，眾多把守士兵輪守分居而睡，陳景思自然是跟著李克用之子李存勖。
李克用史敬思跟著陳景思跨過門檻進了主舍內(nèi)，門檻正中比兩邊像是缺了個口，想是當年來這里燒香拜佛之人眾多，長年累月門檻才被踩成這樣。主舍最為寬敞，陳景思讓人大廳西側(cè)大片空余處放了四五把椅子。
四個朱紅色的柱子頂著房梁，油漆斑駁脫落，尚留些印痕，陳景思命人在柱子上綁了燭臺，燭光照耀下，一尊六尺余高的大佛像居中而落，最為顯眼，只是佛像頂部常年未打掃，結(jié)滿了蜘蛛網(wǎng)。
李克用剛一坐定，便道：“景思，你看看這把劍?！闭f著倒轉(zhuǎn)劍柄遞給了陳景思。
陳景思接過劍，細看之下，先是一驚，然后睜大眼睛，大喜之中帶著激動的語氣問道：“主公，這...就是青霜劍？”
李克用點了點頭，見陳景思如此激動，笑了一笑，道：“是青霜劍，只是劍雖拿到了，可是如何破解此劍，怎么找安史寶藏，現(xiàn)在還不知道。”
史敬思道：“不盡快破解秘密，有了這把劍，只怕會給我們帶來麻煩呢。”
陳景思道：“‘青霜劍在手，天下無諸侯’劍是人鑄的，秘密自然也能解開。主公一統(tǒng)天下，指日可待啦！”
陳景思只知道青霜劍被黃巢拿到，流出江湖，江湖上人人都在爭奪青霜劍，“青霜劍在手，天下無諸侯?！彼牻先巳诉@般說，此刻又親眼見這青霜劍，劍氣逼人，映著燭光兀自反射青光，確實是一把當世罕見的好劍，便更相信得了這把劍，便能掃平江湖割據(jù)了。
此刻又聽李克用說此劍關(guān)乎什么安史寶藏，他卻從未聽聞寶藏的秘密。畢竟有主屬之別，也不便續(xù)問，當下只是欣喜，便對史敬思道：“大哥多慮了！諒朱溫也不敢亂來。”
李克用道：“先不說這個了，時候不早了，我們都先休息吧，等明天跟李度回合，我們即刻啟程回太原?！?p> 窸窣一響，李克用突然轉(zhuǎn)頭，對著佛像道：“小鬼頭，出來吧！”佛像后，矮矮的影子一動，鉆出來一個三歲男娃，一雙水滴滴的大眼睛，滿臉稚氣，歡舞著大聲道：“爹爹，史叔叔！”
李克用隨即板臉嚴肅道：“勖兒，這么晚了，怎么還不睡？”
李存勖見父親變臉，便收了笑臉，怯怯道：“我在等爹爹回來?！?p> 史敬思一把抱起李存勖，笑道：“勖兒，這幾天爹爹和叔叔都不在，你乖不乖?。俊?p> 李存勖被史敬思抱在懷里，伸手摸了摸史敬思胡子，嘻嘻笑道：“史叔叔，你胡子長長了呢。”史敬思哈哈一笑。
李存勖奶聲道：“我乖著呢，每天都練你教我的拳法呢。”
陳景思笑道：“不乖的時候就是吵著天天要見他的史叔叔?！?p> 陳景思，史敬思均是哈哈大笑，李克用笑著嘆了一口氣道：“唉，我這爹當?shù)每杀炔涣耸肥迨灏朦c了?！彪S即又道：“勖兒，以后不用再叫史叔叔了，他以后就是你的義父了！”
陳景思一愣，問道：“主公要勖兒認史大哥做義父？”
李克用道：“是啊，勖兒，你想不想？”
李存勖開心笑道：“想、想?！?p> 史敬思把李存勖放在地上，李克用道：“快給你義父磕頭！”
李存勖撲通一跪，道：“義父在上，請受孩兒一拜?！毙∧Ｐ樱蓯壑翗O，引得三人噗嗤一笑。
史敬思臉上帶笑，眼中卻含熱淚，想起大半生追隨李克用征戰(zhàn)，無妻無子，人到中年，收一義子，欣慰之極。其實他本就對李存勖喜愛至極，此刻收為義子，更是倍感欣喜。當下又是一把將跪在地上的李存勖抱起來，道：“勖兒，以后呢，你想叫叔叔，就叫叔叔，想叫義父就叫義父?！?p> 李克用早年喪妻，一手把李存勖拉扯大，加之平時多在整軍征戰(zhàn)，無形間便將李存勖也當做做士兵一般管理嚴束了，是以平日教育李存勖也頗為苛刻，實則骨子里對李存勖的疼愛不比任何人少，更盼李存勖日后長大能成為自己的得力助手，亦或替自己完成未竟事業(yè)。正所謂愛之深，才責之切。但李存勖小小孩童，史敬思對其多是慈祥愛護，是以對史敬思猶為親近。
李克用當下道：“天色太晚，我們各自回房間休息吧。”又問道：“勖兒你是跟著爹爹睡還是你義父？”
李存勖毫不猶豫道：“義父?！崩羁擞眯χ鴵u了搖頭。
史敬思抱著李存勖道：“好，今晚義父陪你睡?！闭f著夸出屋外，向陳景思給自己安排好的房間走去。
邊走邊從懷里掏出來一件東西，遞給李存勖道：“勖兒，送你個好玩的小禮物?！?p> 李存勖接過，嘻嘻笑道：“義父，這是什么東西？”正是史敬思在朱仙鎮(zhèn)買的木板年畫
史敬思道：“這個啊，這是木板年畫，上面畫得人能保佑你?！?p> 李存勖問道：“那鬼害怕它么？”
史敬思道：“鬼當然當然怕他，它就是防鬼的。”
李存勖開心道：“好哦，那我就天天帶著它?！闭f著掛在了脖子上。
史敬思問道：“怎么？咱們乖勖兒怕鬼呀？”
李存勖小嘴一撅，道：“是陳叔叔說這里有鬼，不讓我出去玩?！?p> 史敬思哈哈一笑，道：“等你呀學會武功，就不怕鬼啦，教你背的拳譜，你還記得嗎？”
李存勖得意道：“當然會！”
隨即稚聲道：“勁力何來，如水負舟，沉氣丹田，順來其勢，任擊自然...”
寺院寂靜，明月高懸，涼風送香，稚聲朗朗。不過一會，眾人皆已憨憨而睡，這也算是亂世之中，相聚時刻難得的安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