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常青柏子
趁夜行得一段路，史敬思見已經(jīng)遠離汴梁，再無危險，便和李度商量在附近小鎮(zhèn)上投宿過夜，第二日吃了飯，便又上路。
一路上徐陵容思及父母，總是哭哭啼啼，偶有吵鬧，哭喊著要回家，史敬思李度兩人與徐陵容本就生分，不知如何勸說這位三位的小姑娘，每每這時，只李存勖在徐吵鬧哭喊之時，會拉著徐陵容小手，陪其說話玩耍，如此這般行了三四天路程，史敬思元氣大多恢復。期間李存勖與徐陵容二人不住詢問要去哪里，史敬思李度兩人總是不說。
這日上午，四人到了一花圃，便停車下馬。史敬思牽著李存勖在前，李度牽著徐陵容跟著，四人沿著花圃中間一條小路向深處走去。
李存勖這時又問：“義父，我們這是去哪？”
史敬思道：“帶你倆去見一個人！”史敬思口中的“你倆”自是指的李存勖跟徐陵容二人。
李存勖伸手攬了一朵花，道：“見一個人？是大夫么？是要跟我治病么？”
史敬思看了看李存勖，目光溫柔，問道：“你身上的毒還未去掉，要是感到不適，要說出來?！?p> 李存勖嗯了一聲，掙開史敬思的拉扯，站在原地不動等著徐陵容，待到李度牽著徐陵容走進，便將手中那朵紅花送給了徐陵容。
時令正是春季，百花爭艷，蜜蜂蝴蝶在中紛飛，李存勖徐陵容二人徜徉著步子，沉醉期間，花雖繁多，卻偏偏沒有徐陵容喜歡的芙蓉花。
四人走到花圃盡頭，見有一白色石亭，三柱撐起，上寫“萬花園”，亭子另一邊是條小河，河兩岸赤橙黃綠各色花開邊兩岸，放眼望去猶如置身花海一般。
李存勖徐陵容見此美景不住哇哇的發(fā)出贊美之聲，小河流水不急，向陽的一岸花朵兀自被陽光倒影在河水之中，正是：春日遲遲，卉木萋萋。倉庚喈喈，采蘩祁祁。
史敬思看了看這亭子，欣喜道：“沒錯了，過了這小河就是了！”
李度道：“史將軍，為何記得這么清楚？”
史敬思望著一江春水，思緒飄到二三十年前，那年也是一個春季，史敬思與師兄常柏子兩人在易谷山人門下拜師求藝數(shù)十載，從孩提時代到翩翩少年，此后辭師下山，兩人在這座亭前分開，自此兩人走上不同的人生道路，史敬思跟隨李克用期間，常常書信常柏子，邀其出山，建功立業(yè)，但都被拒絕。
期間史敬思曾來過這里看過常柏子，距上次以及有十年之久了，那時候這里還是空曠曠，光禿禿的，師兄常柏子說他要在這里種滿鮮花，便伸手為筆，在這亭子之上用手指寫下萬花園這三個字。
史敬思望著這兩岸風景，忽然自問：“這世間到底什么才是最重要的呢？幾十年來，我與主公風餐露宿，征戰(zhàn)四方，到頭來一場空，師兄隱居在這人間仙境，逍遙快活，也是半生！到底什么的路才是正確的呢？”史敬思對著這兩岸花海搖了搖頭，因為他自己也不知道答案。
李度見史敬思不答話，空自出神，指著距離萬花園亭十余丈遠的一座石橋，道：“那邊有座橋，我們過去吧。”
史敬思回過神來，點了點頭。
史敬思李度二人領著李存勖徐陵容，四人過了橋，見一條小路，又向里走了一段路，見遠處幾座竹屋，史敬思指著竹屋道：“應該就是這里了！”
四人正欲前行，突然聞聲聽得屢屢琴聲響起，聲音悠揚，開始纏綿悱惻，宛如蝴蝶在花間翩翩起舞，又如橋下小河緩緩流淌，四人雖不懂琴律，這時也自沉醉其中，忽而錚錚之音咋起，似是萬馬齊鳴，琴聲之中似有刀光劍影，騰騰殺氣，轉(zhuǎn)而音調(diào)平和，如泣如訴，四人只聽得心念低沉，李存勖徐陵容兩人在琴音中似是聽到已是亡命的父母在哭喊，兀自哭出了眼淚，正當這時，琴聲戛然而止，余音繞梁，回蕩在山林花海間。
四人伴著琴聲已是走到竹屋院中，院中平整如新，院子西側(cè)是一片梅樹，此時季節(jié)已是暮春，梅花已是大多敗落。院子不遠處正對著數(shù)顆青青蔥蔥的柏樹，柏樹堅挺，樹后便是幾堆土丘，荒草野樹雜生期間。
李存勖見義父史敬思來到院中，也不說話，便問道：“義父，這是誰家？”
史敬思笑了笑，正欲答話，只聽竹屋之中傳來男子之聲：“師弟，你是帶人來聽琴的？還是來看花的？”
史敬思朗聲答道：“師兄，我有要事相求?！?p> 接著，竹屋門開，走出一個人。
只見他青袍在身，四方臉蛋，雖面無表情，不茍言笑，但容光煥發(fā)。李度見他滿頭黑發(fā)，唯有寸許白胡子，乍看起來要比起史敬思來不知要年輕多少，卻不知為何史敬思叫他師兄，想是面前這人入門拜師比史敬思早些。
那青袍人道：“師弟，我剛剛的琴彈的怎么樣？”
史敬思嘿嘿一笑，道：“我對音律一竅不通，只是五六年前跟你通信，你信中提到開始習琴，沒想到今日便能彈的如此?！?p> 史敬思對音律不懂，但覺得剛剛琴聲讓人沉醉，沒有一定功力定是不行，心中兀自暗暗佩服這位師兄在藝術(shù)上的天賦，又見他黑發(fā)朱顏，面澤紅潤，想是這幾年他武功精進，加之閑居于此，無事費心勞形，才這般容顏常駐，不似自己飽經(jīng)風霜，同時又心想：“莫非師兄早就知道我今日要來，剛剛是故意彈給我們聽得？”
只聽青袍人卻道：“五六年了，是啊彈指一揮間，莫不是有事師弟怕是快要忘了我了？”
史敬思臉帶歉意，尷尬笑道：“師兄莫怪，這幾年我一直念道師兄，只是事物太過繁忙，現(xiàn)下輕松了。”
那人哦了一聲，笑問道：“怎么？想好了，想跟我一樣隱居山林了？”
史敬思沉道：“說來話長?！?p> 那人見史敬思滿臉沉重，知道其定是遇到大事，看了看史敬思身后滿頭白發(fā)的李度，和兩個小孩，便問道：“這幾位是？”
史敬思指了指李度，道：“這位跟我一樣是晉王手下，狂鞭李度?！?p> 那人見李度滿頭銀發(fā)，腰間別著一把鞭子，個頭雖不高，但兀自生出一股威猛精悍之氣，便自我介紹道：“你好，我叫常青子，是史敬思的師兄，想必敬思也跟你說了?！?p> 李度抱了抱拳，略帶尷尬，回應道：“久仰、久仰！”心想：“史將軍哪里跟我說過你，我哪里知道史將軍還有個師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