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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國有秦

第六十三章帷燈匣劍(上)

吾國有秦 寡人可不乖 3079 2020-04-22 19:55:26

  陰沉沉的天空下,二十萬秦軍的營帳連綿百里,環(huán)形包圍著城墻低矮的陳郡固陵縣,這里是陳縣的門戶,也是張楚政權(quán)最后的屏障。

  今日已是圍而不攻的第八天,從前日起,陳涉就沒有往固陵再派遣過一支援軍,這樣的情況下就連普通士卒都知道,總攻的日子不遠了。

  軍前幕府,左將軍王賁正在與從關(guān)中咸陽匆匆趕來的郎官公孫嬰一起用著餐食。

  秦人尚簡,不喜奢華。

  自君王至黔首皆是如此,今日乃國使來軍中,因而王賁才特意叮囑負責(zé)分發(fā)管理軍糧的軍糧廩令,讓其在平日里秋葵蒸餅、蒜拌苦菜之上加了一道肥羊燉與胡羊烤,以及黍酒一盂用于招待。

  食不言寢不語的禮儀約束在軍中并不適用,可以說自從春秋以降,戰(zhàn)爭與禮儀之間的關(guān)系也漸行漸遠,直到形同陌路。

  作為二十萬大軍的統(tǒng)帥,左將軍王賁每日要處理的事情繁多,為了節(jié)省時間,吃飯的功夫就成了各級軍官們匯報工作的時間段。

  “軍中簡素,無有奢華,還望郎官不要介意?!币越z帕沾了沾嘴角,拭去油漬,王賁頗有些歉意道。

  “君侯多慮?!崩晒俟珜O嬰三十幾許,闊額寬腮,髭須茂密,身材魁梧健碩,是典型的關(guān)中秦人相貌,他道:“嬰亦不是矯情之人,所謂吃食,可果腹即可。”

  “唔?!蓖踬S點了點頭,他示意左右將輿圖掛上,步行至前開口道:“太尉之言,收縮戰(zhàn)線僅守睢陽?”

  “軍國大事,嬰何敢妄言?!惫珜O嬰解釋道:“東方亂起頻頻,與其奔走徒勞應(yīng)對,不若靜待六國復(fù)起,如此可一舉殲之而無后患?!?p>  “那這陳縣?!蓖踬S疑問道:“也棄之?”

  “然也?!惫珜O嬰應(yīng)諾道:“陳涉者何人?不過舊荊一大夫之后,今憑賊首之名而妄竊國號,僭越為王,以來號令眾賊,君侯威逼,則賊軍凝之,君侯置之,則賊軍必然不服逆涉,如此當享漁翁之利?!?p>  王賁略軍當為此天下第一也,可以說無論秦庭還是叛軍皆無人能出其左右,不過若是談及政治謀術(shù)就多有不足了,也因如此,秦始皇、秦二世父子才放心王賁在外獨領(lǐng)大軍數(shù)年。

  公孫嬰的話王賁并未完全理解,眉頭緊蹙不舒,見狀,公孫嬰俯首帖耳,又細細言語了一番話。

  “彩!”聽罷,王賁贊嘆道:“太尉之策,如有昔者姜齊之晏平以二桃而殺公孫接、田開疆、古冶子也!當真好謀劃?!?p>  ——————————————————————

  內(nèi)無糧草,外無援軍。

  張楚令尹吳叔所統(tǒng)十萬殘軍困守固陵城中,自黃禺失陽夏后,吳叔就帶著近三十萬大軍北上迎敵,非吳叔短智亦非張楚士卒懦弱,實在是對上了左將軍王賁毫無勝算,大小之戰(zhàn)十數(shù)余,秦軍一直都在壓著張楚軍打,節(jié)節(jié)敗退之下吳叔不得不退守固陵縣,遣人向陳涉請援。

  眼見張楚援軍被王賁一支又一支地吃掉,吳叔的心中早已經(jīng)絕望了,固陵城破不過旦夕之間。

  并不寬敞的縣衙內(nèi),今時之吳叔早不復(fù)曾經(jīng)意氣風(fēng)發(fā),披頭散發(fā)下,兩眼空洞無神,大口大口地往嘴里灌著楚酒椒柏,渾渾噩噩地度日。

  “令尹,令尹?!弊笏抉R周章幾次跌倒又爬起,踉踉蹌蹌地急行進了縣衙正廳。

  “嗝!”吳叔聽到呼喚,強睜開惺忪地醉眼,他打著酒嗝抬起頭看著眼前重影疊疊的左司馬周章,問道:“可是秦狗已破固陵?取本將劍來,吾要與王賁一決高下。”

  “非也,非也?!敝苷麓丝碳尤f分,他開口道:“令尹,秦狗退兵了?!?p>  退兵?

  吳叔聞言嗮笑,擺擺手道:“左司馬何必誆吾,秦狗已取大勢,安能退兵?”

  “末將怎敢?!敝苷略僖淮慰隙ǖ卣f道:“今晨時候,末將接替右領(lǐng)田臧巡查城垣,發(fā)現(xiàn)秦狗已盡收營帳,不知去向,末將疑有詐,特遣騎士二十余人分四方查驗,皆盡不見秦狗的蹤跡。”

  周章如是說,也容不得吳叔不信,不過為了確認消息的真實可靠性,吳叔用冷水洗了一把臉后,就帶著百余騎兵,放下吊橋親自出城查看。

  車轍痕跡錯亂,甚至于許多糧秣也未曾帶走,可見秦軍撤退的倉促,只是勝利在即,王賁又要去哪里呢?

  “拿輿圖來?!眳鞘灏欀迹愿雷笥业?。

  仔細地端詳著,手指不斷地在輿圖上畫著,吳叔喃喃自語道:“難不成是東去苦縣?舍近求遠,王賁昏聵也?”

  “令尹?!币妳鞘宄蠲疾徽?,一旁的左司馬周章說出自己的猜測道:“今天下有志之民皆興義兵而反暴秦,末將以為或是其余義軍攻秦軍所必救之地,致使王賁不得不疲于奔命也?!?p>  這話有道理,不過吳叔總覺得事情沒那么簡單,雖天下之地頻頻爆發(fā)反秦起義,但什么地方值得王賁放棄唾手可得的固陵縣,要知道固陵一下,陳縣就岌岌可危了,能夠讓王賁忍下一舉覆滅張楚的戰(zhàn)功,難不成是關(guān)中黔首起義了?

  搖了搖頭,吳叔很快就拋棄自己這個幼稚天真的想法,關(guān)中秦民如行尸走肉,又哪來的血氣?

  不管怎么樣,秦軍是退兵了,固陵縣暫時也保住了,收拾好王賁遺留下的秦軍糧秣,吳叔一邊加緊時間俢固城垣,一邊遣右領(lǐng)田臧前去陳縣報與陳涉知曉。

  曾經(jīng)落魄的楚封君之后,如今已然不可同日而語。

  新建成的張楚王宮并非因時間急促而草草落成,相反,為彰顯得國之正,所擁不過十一二城的張楚國王宮可謂是富麗堂皇,奢侈至極。

  華麗的樓閣引活水而環(huán)繞,浮萍滿地,碧綠而明凈,角檐廊壁隨處可見辟邪、幡蛇等楚風(fēng)雕刻,活靈活現(xiàn),似欲騰空飛去。

  張楚王陳涉醉心于豪奢,夜夜笙歌于宮墻之內(nèi),琥珀酒、碧玉觴、金足樽、翡翠盤,食如畫、酒如泉,古琴涔涔、鐘聲叮咚。

  鐘、磬、鼓、瑟、竽、排簫、笙、篪等數(shù)余種樂器在百余名樂師的協(xié)作下奏響靡靡之音,高髻細腰,寬袖長裙的舞女偃蹇連蜷,舞姿曼妙。

  左擁佳人長發(fā)曼鬋,豐肉嫩骨,右攬美人小腰秀頸,若鮮卑只,陳王今日方知君主之貴。

  銅爵滿酒,佳肴入口。

  陳涉播糠瞇目,看向殿中跪伏于地,等候發(fā)落的一青年男女。

  須臾,揮手示意樂師舞女退下,陳涉開口道:“偃君,昔日,涉因刑罰所迫而求于門下,君可還記得當是之時如何作說?”

  “陳年舊事......”被稱為偃君的青年男子不敢抬頭去看,唯唯地小聲道,不過不等他解釋,就被陳涉打斷了。

  “如犬般惶惶,如何入我高門?吾家有犬舍一間,可為陳君居之?!?p>  說著,陳涉憤恨道:“鄙我者,今為我囚,偃君可想言之世事無常?”

  偃君垂首,不知如何。

  見此,陳涉又看向偃君身側(cè)的女子,道:“芳娘以為呢?”

  “大王。”女子抬起頭,直視著陳涉的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臉反諷地說道:“大王起事蘄縣反暴秦而復(fù)大楚,為我楚人英杰也,奴深佩服之,然今以大王之威,不思西征破咸陽,誅胡亥而報我楚人幾世之仇,反而無罪加施于奴與夫郎,真是恩威難測?!?p>  “哈哈。”陳涉聞言不怒反笑,他浮一大白,大笑道:“好個俐齒伶牙的女郎,不負不榖昔日年少慕艾之情!”

  “芳娘今日可有悔意?是故因買櫝還珠而噬臍莫及?”

  陳涉起身,踱步至名喚芳娘的女子身前,含笑道:“不榖曾許諾于芳娘,自家必當成大丈夫之勢,然卻被譏諷夸夸其談之徒,惹鄉(xiāng)人笑我,可嘆汝等短視,不識吾陳涉,也罷,燕雀又安知鴻鵠之志哉!不榖不怨芳娘,不知今日芳娘可愿入這宮中為昔日短視抵罪?”

  “吾等楚人,當以有汝為恥!”芳娘怒視著看著陳涉拒絕道:“殺剮旦隨君愿!”

  “不榖嘗聞?!标惿嬉膊簧鷼?,他悠悠地說道:“人之情系,莫過于父母之愛,偃君與芳娘三子皆玉兒也,不知入蠶室怎樣?”

  “汝!”不僅芳娘,連偃君也抬起頭,恨恨地盯著陳涉。

  “榮辱俱在芳娘一念之間?!标惿嬖径苏哪橆a漸漸變得猙獰,忽而厲聲道:“且寬衣!”

  ............

  云雨巫山后,陳涉丟下一地狼藉,心情愉悅地在宮娥的摻扶下離開了巍峨的大殿,身后響起的斷斷續(xù)續(xù)地哭泣聲讓他徒增幾分喜悅。

  “大王!”闊步而來的門尹鄧宗,小心翼翼地下拜道。

  “何事?”陳涉此刻心情不錯,并沒有責(zé)怪冒失的鄧宗,而是頗為和悅地問道。

  “宮外有十數(shù)人聚集,言大王故舊,請求覲見?!编囎诜A告道。

  “故人?”陳涉疑惑,他道:“可言何之故?”

  “盡言大王昔日陽城朋儕?!编囎诘溃骸扒矣趯m外高呼大王曾經(jīng)之語?!?p>  “哦?”陳涉一愣,道:“說來不榖聽聽。”

  “‘茍富貴,勿相忘’”

  “呵!”陳涉聞言不僅冷哼一聲:“茍富貴,勿相忘,舊日之事爾,且言語中正朱房,不榖要得清凈?!?p>  “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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