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桑不輕不重的申斥香袖兩句,香袖抬眼覷一眼折桑的表情,見她并不是真的生氣。當(dāng)下吐一吐舌頭,小聲道:“奴婢知道了!”
折桑微微嘆氣,淡聲道:“春燕跟夏荷的事好辦!如今是三夫人當(dāng)家,三夫人一向與大夫人不睦,如今又是剛剛掌權(quán),自然要拿大夫人開刀立威的!更何況,若我所料不錯,她還有事要求我,只要我與她提上幾句,她不會不應(yīng)下的!”
“只是當(dāng)初你的事情上她曾出言相助過,待會兒三夫人過來時你總要謝一謝人家,不要教人覺得咱們過河拆橋,知恩不報!懂了么?”
香袖凝神一想,便知道折桑的意思。當(dāng)下一笑,應(yīng)道:“奴婢懂了!”
少時便有人來報說三夫人求見,香袖親去將人迎進了暖閣里。
折桑閉著眼睛愜意的斜倚在暖榻上,青玉半跪在榻前給她捶腿,有王府隨行的小丫鬟搬了杌凳過來扶三夫人坐下。
香袖微一揚頭,那小丫鬟知趣退下!
香袖盈盈一笑,道:“這幾日事多忙亂,王妃有些乏了,略微瞇一會兒。夫人不要見怪!”
三夫人輕笑,道:“姑娘說哪里話,原是我來的不巧!”
香袖捧著自己新沏的一盞香茶笑吟吟奉上,嘴里笑道:“早前聽王妃說起,當(dāng)初多虧了夫人出手相助,奴婢才能再回到王妃身邊伺候!論起來,夫人于奴婢是有大恩的,只是奴婢之前一直病著,倒不及謝過夫人大恩!今兒個夫人即來了,也請夫人不要推辭,喝了奴婢這杯茶,再受奴婢幾個響頭,雖不能還了夫人恩情,奴婢心中到底也能安定些!”
香袖口中不稱三夫人,只叫夫人,三夫人聽了心中很是受用,面上掛著濃濃笑意。香袖說罷便真的屈膝下跪。
今時不同往日,香袖已經(jīng)不再是從前趙府里的二等丫鬟,而是瑞親王府正妃身邊的貼身丫鬟。俗話說宰相門前七品官,三夫人如今哪里敢真的受她幾個響頭。所以香袖膝蓋還不及落地,便被三夫人扶了起來!
三夫人客氣一笑,道:“香袖姑娘嚴(yán)重了!當(dāng)初是王妃心疼姑娘受了罪,所以才想了法子去求大姐開恩!我不過是湊著說了幾句話而已,哪里就算是有恩了?”又道,“姑娘既是有心,這杯茶我喝了,磕頭什么的便算了!原也不是什么值得提的事!”
說罷當(dāng)即便掀開蓋子飲了一口,挑眉朝香袖一笑。
香袖也不多言,含笑接過了茶盞便罷了。
三夫人又關(guān)切道:“聽說姑娘當(dāng)初傷的不輕,如今可大好了么?”
香袖笑意不變,點頭道:“勞夫人記掛,一點小傷,不值得什么。如今都已經(jīng)好了!”
正在一旁給折桑捶腿的青玉聞言冷笑一聲,插話道:“哼!外皮是好了,可卻傷了根骨。大夫不是都說了,你這腿寒的毛病一輩子也好不了了么?”
香袖覷她一眼,淡淡道:“那時候是大夫人當(dāng)家,大夫人要把我調(diào)到二夫人院里做粗使,咱們做奴婢的,又能怎么樣呢?”
三夫人神色一黯,依言嘆息道:“唉!姑娘這話倒教我聽了傷心!姑娘說自己是做奴婢的如何如何,莫說是姑娘了,便是我一個做妾的,又哪里比姑娘好些了?當(dāng)初大姐管著家,她既發(fā)了話要將姑娘調(diào)走,我人微言輕的,也是半句阻攔的話也不敢說的!”
“若不然又哪里會要姑娘受這么多的苦,年紀(jì)輕輕的便落下了腿寒的毛病呢?”
香袖眼圈一紅,跟著道:“也是奴婢福??!若是換了現(xiàn)下由夫人當(dāng)家,奴婢也能好過些!”
三夫人更嘆!直說香袖委屈了!
折桑適時睜開了眼睛,她先是冷冷掃過香袖與青玉兩人一眼,隨即坐起身,抻了抻自己滿是碎花刺繡的袖口,口中淡淡道:“越發(fā)沒規(guī)矩了!當(dāng)著夫人的面說些亂七八糟的胡話,惹得夫人不高興!本宮平日里便是這樣教你們的么?”
三夫人一笑,正想笑話兩句跳過去,卻見香袖與青玉兩個人俱是面色慌張的跪到地上,口中急道:“奴婢知錯了!奴婢胡言亂語,一時說錯了話惹得夫人不快。奴婢不敢了!王妃息怒!”
三夫人心下一驚,青玉也就罷了,香袖她是知道的,自小跟折桑一起長大,兩人最是親密。不然當(dāng)初折桑也不會為了把她要回去而求到自己頭上!如今怎么竟像是疏遠(yuǎn)了許多,不過就是說了幾句不痛不癢的話而已,竟給她兩個嚇成這樣!王府的規(guī)矩竟這樣大么?
三夫人心中驚愕,再望向端坐在暖榻上服色華貴,神情冷峻的折桑,心中破土而生出一股懼意。當(dāng)下止了言語,斂容正坐,原本心中還存著的一絲輕視與身為折桑本家長輩的優(yōu)越感也被她壓下,只剩下對折桑王妃身份的仰望與距離感!
折桑嘴角微揚,眼中卻是一絲笑意也無,只拿眼睛冷冷睨她,道:“本宮竟不知,你何時竟起了做姑娘的心思?當(dāng)真瞞的本宮好緊呢!”
香袖聞言更是大驚,慌忙伏地拜倒,急道:“王妃息怒!奴婢怎么敢起這樣的心思?實在是王府中與家里規(guī)矩不同,夫人不知情,才會稱奴婢‘姑娘’的!”
尋常大戶人家規(guī)矩不嚴(yán),府中但凡得臉些的丫鬟都可以稱作“姑娘”。青玉與香袖在家時也是被小丫鬟們稱作“姐姐”或者“姑娘”的!
三夫人不曉得王府之中的規(guī)矩,她本是趙家主子,現(xiàn)在又手握管家權(quán),原就是為了抬舉香袖才稱她“姑娘”的。不想其中竟有這樣的緣由!
香袖沖三夫人解釋過了,又道:“夫人只管直呼奴婢賤名便是!王府規(guī)矩嚴(yán),名份上容不得半點差錯!‘姑娘’二字,奴婢實在不敢當(dāng)!奴婢既沒有那樣的心性,也沒有那樣的本事!”
三夫人有些窘迫,起身微微福了一福,訕笑道:“原是我的錯,不知道王府里有這樣的規(guī)矩,才平白惹出了這樣的事!王妃別生氣!”
折桑一笑,道:“哪里是夫人的錯,夫人雖然不知,香袖卻是知道的!既然知道又不提醒著,到底是她錯了規(guī)矩!”
言罷眼神轉(zhuǎn)向香袖,道:“既然有夫人替你說話,這次便罷了!若有下次、、、”折桑柳眉一蹙,冷哼一聲。眼中警示意味甚濃!
香袖忙道:“王妃放心!奴婢萬萬不敢的!”
“都起來吧!”
香袖與青玉雙雙謝過才起身!
折桑轉(zhuǎn)眼瞧向三夫人,又道:“夫人也別見怪,如今外頭風(fēng)聲正盛,多少雙眼睛盯著本宮。由不得本宮不謹(jǐn)慎些!若是由著底下丫鬟婆子們沒規(guī)矩,只會教人牽連到家里,說咱們府里的小姐丫鬟們都是些沒規(guī)矩的!旁的也就罷了,兩位妹妹都是云英未嫁,若是傳出些什么風(fēng)言風(fēng)語壞了名聲,豈不耽誤了兩位妹妹的前程?”
折桑一番作為本就是為著殺雞儆猴,借著香袖敲打三夫人!
三夫人未必不懂,面上絲毫不顯。只是含笑連連點頭稱是,道:“還是王妃想得周到!也是王妃一片心意,記掛兩個妹妹的前程呢!”
這桑笑意更深,道:“我們本就是一家人,血濃于水。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明珠明玉是本宮的親妹妹,本宮自然是記掛她們的!”
三夫人一副受寵若驚的模樣,起身謝過折桑。
折桑忙教青玉上前扶了,假意埋怨道:“夫人這是做什么?本宮不是才說過,咱們是一家人嘛!夫人這般客氣,倒顯得生分了!”
“從前在府中時,便只有夫人與本宮親厚些。后來本宮有難,也是夫人施以援手!這些本宮從未忘記!雖說如今本宮身為王妃,總有著許多規(guī)矩牽絆,那也是人前。如今只有本宮與夫人在,夫人也該松快些才是!”
這桑說罷上下打量三夫人一番,嘴角微揚,淡淡道:“幾日未見夫人,夫人容色更顯年輕了些!想來是如今管著家,日子過得順?biāo)?,精神爽朗,才得如此!?p> 三夫人的確春風(fēng)得意,此刻倒也不敢拿大,輕笑一聲,謙道:“王妃客氣了!”
折桑不欲與她繞彎子多費口舌,當(dāng)下直言問道:“夫人此時來找本宮,可是府中有什么事情么?”三夫人躊躇不語,只拿眼睛瞥一眼旁邊的香袖與青玉。
折桑會意,揮手教她二人先下去!
折桑知道三夫人要說什么,待香袖二人退下后,搶先一步道:“其實,便是夫人不過來,本宮也是要遣了香袖過去請夫人一趟的!”
“哦?”三夫人奇道:“王妃找我是有什么事么?”
折桑輕笑,“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先前大夫人送來的兩個丫鬟!”
“大夫人常年管著家,向來有些說一不二的威勢在身上。也正因為如此,才能管的住下邊那些個刁鉆奸猾的婆子丫鬟們,教她們不敢興風(fēng)作浪惹事生非!”
說著眼風(fēng)若有似無的從三夫人身上掃過,略停一停才繼續(xù)道:“這兩個丫頭許是在大夫人身邊呆的久了,倒學(xué)了三兩分在身上!只是這說一不二的威勢,只有主子才配有,斷不該是丫鬟們輕易可以沾染的!”
折桑語勢漸冷,已經(jīng)有了斷不能容的森然氣勢!三夫人心中了然。
折桑又是輕笑,瞧著三夫人緩緩道:“其實,本宮原是打算直接去找大夫人的。畢竟這兩個丫鬟原是她身邊的人嘛!”
“不過既然夫人正好用得上,那本宮便將她兩個交給夫人處置了!也算是本宮初次回府,恭賀夫人手握管家權(quán)的賀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