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袁郎把韶音送至兄嫂家,說要出門幾日。正好她已許久沒回來看看,今年雨水多莊稼長得也好,多打了糧食,嫂子盛出來一些準(zhǔn)備釀酒,韶音也幫忙汲水添材,黃狗搖著尾巴隨哥哥下地農(nóng)作了。院里的桃樹比去年又高了些,明年就可以開花了吧,那是哥哥前年去山上摘回的桃子,一家人吃罷丟的核,那么一堆只長出來這么一顆。這世間的種種都要萌發(fā),都要長大,都要開花,都要結(jié)個果子,也都要凋落。看起來多平凡,又多么的不容易。
晌午嫂子下地給哥哥送飯,韶音獨(dú)個坐在院子里縫衣服,天上飛過一群燕子,你追我趕,啾啾鳴叫,忽的落到地上,倏的又躍到枝椏上,無憂無慮,永遠(yuǎn)玩樂,不知疲倦,真羨慕它們,它們的壽命是多少呢,等到它們老了都回到哪里呢?它們視乎并不為以后的日子煩惱。
山坡上的云漸濃了,滾滾而來,山里更安靜了,那一隊(duì)燕子不知哪里去了,大黃狗跳躍著跑進(jìn)來,哥嫂荷鋤而歸,想是怕被雨淋到提早回來了。韶音收起針線笸籮,和嫂子一起將院外的干柴禾收在柴房里,要多預(yù)備一些,雖還未到連雨季節(jié),但如果是雷陣雨,就會連著下三個過晌,老話說“雷陣雨三過晌”,你看它停了,可是明天到這個鐘點(diǎn),它就會如約而至,很準(zhǔn)。
吃罷晚飯,雨點(diǎn)大了,起了風(fēng),呼呼的,哥哥插好了門窗讓韶音去西間歇著,他在東頭屋里點(diǎn)著油燈搓麻繩,嫂子納著鞋底。霎時間幽暗的屋里被閃電照耀的通亮,緊跟著一個雷炸了,她嚇得趕緊躲在被窩里,喊嫂子來她屋里睡,哥哥說都嫁了人不是小孩子了——自己睡。夜里的雷聲真響啊,韶音想袁郎這時候在做什么呢。
只住了五日,袁郎便來接她,一路談笑著回家,韶音說嫂子釀了酒,再過半月就可以吃了,只是她未學(xué)會。
袁郎就說“我在人家做客,席間吃了一壺仙人醉,甚濃郁,主人就送了一壇,帶回來與你嘗嘗”。
“你那神仙醉,我若是喝了,豈不成了神仙,每日里和你一樣說些什么有呀無的,不成了笑話”韶音揶揄。
“果然近朱者赤,孺子可教,世間萬物最好的狀態(tài)就是無了,一旦你意識到它的存在,說明你就要開始疼了,或者已經(jīng)失去了它,就好比牙齒,日日在你嘴里,你并不特別注意到,可是一天它疼了,你就知道它在那里了。或者你的掃帚不見了,以前你并不在意是否有個掃帚,可是現(xiàn)在你知道,你曾經(jīng)有過一個掃帚”。
“誰要聽你說這些,我要在院里種一棵會結(jié)果子的樹,不管是桃子、李子還是栗子梨”。
“依你”。
“對了前天夜里的雷聲好大呀,嚇得我半宿沒睡”韶音可憐巴巴的看著他。
袁郎摸摸她的頭“不嚇不嚇,今年再無雷雨天了”。
“渾說,你怎知沒有了。袁郎這幾日做什么了,去什么好耍的地方見識了什么人,盡和我說說,我個婦道人家整日里憋在家中,除了縫補(bǔ)就是洗刷,當(dāng)真沒趣“。
袁郎笑笑,牽著她回家。
韶音夜得一夢,夢里屋后山前有一巨大磐石,光滑可鑒。袁郎佇立石前,給她指點(diǎn)石中光景,奇峰山巒疊翠微,江河湖泊泛崇光,忽又好似立于當(dāng)空瞬行千里,漫步云端,覺衣角有風(fēng)呼嘯。正得意時覺有人拉扯她,袁郎含著笑“不早了癡子,該起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