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兩個和尚
隨州的某處街上,行人來來往往,好不熱鬧。挑貨的貨郎拿著撥浪鼓沿街叫賣,賣的都是一些尋常之物,卻聚著一群頑童;推著小車的小商人賣著鹵煮、炒肝,還未走到前面,就已經(jīng)聞到了香味。不時有番外的旅客在此駐足,也有不少的武道修行者穿著各色衣裳,提著刀劍棍棒等兵器游走,毫不忌諱守城之人異樣的眼光。
此地位于平原之上,各處之人匯聚,民風(fēng)開放,更是有別于其他的州城。
此刻在一處面館臨街的攤位之前,有兩位和尚正在安心吃著陽春面。年齡稍大一點的和尚,頭頂戒疤,生得是濃眉大眼,兇神惡煞,但是他偏偏喜歡咧嘴開笑,嚇得旁邊行走的女眷花容失色,口中不時的咒罵著花和尚。
身旁的那位小沙彌,脖子上掛著棕紅色星月菩提法珠,都快垂到了地上。定眼一瞧,卻是膚白肉嫩,秋日的微冷吹得其臉色紅彤彤,瞅著模樣只有七歲左右,此刻正在夾起一根面條,慢悠悠的吃著,更是讓人十分疼愛。
隆國推崇文道,不少的少年郎自年幼之時,便會送至私塾鉆研古書;更有一些富商聘請教書先生來到宅院之中教授琴棋書畫,假日時日樣樣皆通,若是遇到一番機緣,進入太學(xué)院,可謂是光宗耀祖。然而只有一些窮苦人家愁于生計,才會將孩子送至道觀寺廟等處,求得暫時的溫飽。雖然有不少的高僧大能擅長琴棋書畫,但是這種精通文道與佛道之人,數(shù)十年才會出一位。
看著來來往往的數(shù)人,一直在盯著自己看,這位小沙彌也已經(jīng)感覺到燥熱的眼光,于是放下碗筷,盯著眾人笑而不語,旁邊面館的老板見此,對著駐足的幾位婦人笑道:“這出家之人難得出來游走一番,被你們?nèi)绱硕⒅?,哪有心思吃飯,趕緊散去吧。莫要擾了別人吃飯的興致。”
聽到老板娘的話,一位穿著鵝黃色衣裳,身材婀娜的婦人手中拿著紗扇,掩著朱唇小嘴說道:“這小沙彌生得如此秀氣,可是讓人心疼啊。若是跟隨我們到私塾,說不定能走上廟堂,當個文學(xué)士,這可比寺廟之中參禪打坐,敲打木魚快活多了?!?p> 旁邊跟隨的幾位女眷也是隨聲應(yīng)和,也在可惜如此秀氣的稚童竟然出家當了和尚,口中默念有詞,但是面館之人都能聽得出來,這是在咒罵旁邊的那位兇神惡煞的和尚,想必是他強行將這小沙彌收為徒。
這位小沙彌對著旁邊的眾人行了一禮,頌了一聲佛號說道:“諸位姐姐,我法號石頭,師傅說我是冥頑不明,柴米油鹽,滴水不進,因此修行幾年,還未參透佛法,今日與師傅游歷至此,有幸與諸位打個照面,還請留得一方清凈天地,讓我將面條吃完。”
先前那位穿著鵝黃色衣服之人,此刻被石頭惹得哈哈大笑:“原來這位小師傅,法號叫石頭,可比寺廟的那些空、凈的老和尚有趣多了,你今日在此慢些吃著,我們在旁邊看著,只是覺得你十分有趣,哪有人吃面是一根根吃的,照著這個吃飯,一頓飯得要吃一天。你別嫌我們呱噪,我們只是在旁邊候著,絕不打擾你們?!?p> 這時旁邊的那位大和尚已經(jīng)吃完,嘴上還殘留著油漬,看著諸位婦人圍著石頭,這位大和尚摸著自己圓滾滾的肚子說道:“諸位,我這徒弟生性羞澀,你們?nèi)羰强粗?,今天這碗面怕是吃不完了,還不如你們隨我嘮嗑,等他吃完之后,你們再行閑聊也不遲?!边@位大和尚說得十分認真,若不是他圓滾滾的肚子,真當他是某個知名寺廟的僧人。
那位穿著鵝黃色衣服的女子,聽到這位大和尚的話語之后,突然間興趣全無,招呼著旁邊的女眷轉(zhuǎn)身離開,似乎十分討厭眼前的這個大和尚,不愿意再多說一句。
石頭重新拿起了碗筷,仍舊是一根一根的吃著面條,片刻之后問著:“師傅,你先前說要去隆國的某處,咱們現(xiàn)在到了隆國的境界,你卻在隨州呆了好幾天,怕不是這就是目的地吧?”
這位大和尚重新叫了一碗陽春面,擦了下油膩的嘴唇說道:“嗨,照你這慢悠悠的速度,我料想要花費不少時間,想不到如今,咱們還算是趕到隆國,至于究竟何時才能到達那處,一切都隨緣吧。此處名為隨州,乃是我的出生之地,為師帶你見識下風(fēng)土人情?!?p> 聽到已經(jīng)趕到了隆國,石頭這才開心起來,緊皺的眉頭開始舒展,吃面的速度開始加快。明晃晃的湯面之上,有著幾根白菜,二兩的小面浸泡在湯汁之中,經(jīng)過長時間的作用,已經(jīng)開始有些發(fā)脹,但是石頭仍舊是將湯底喝完,將面吃光。
“師傅,咱們與外人所交甚少,我從未聽從外人說起你的法號,你也未曾告訴我,有關(guān)于你的任何事情,我是一概不知。既然咱們不在著急趕路,你有空與我說上一說,看我能不能也如你一般頓悟修禪。”
店主重新端來一碗陽春面,瞧這分量,比之前的多了不少。
這位大和尚幾口下肚,這碗陽春面就已經(jīng)見底。大和尚摸著下頭頂?shù)慕Y(jié)疤,擦去額頭的汗珠,才開始認真的說道:“我俗名姚廣陵,三十年前生于此地,至五歲之時,閱遍所有的佛經(jīng),開始參禪打坐,想要以佛學(xué)造化眾人。然而未過多時,家庭慘遭變故,只剩我一人,因此當時的人們認為我是厄運之體,將我趕出了隨州。在游歷世間山水之后,觀雨滴而頓悟,而后去了寺廟,撞了數(shù)十年的鐘聲,每月照看油燈,抄了不少佛經(jīng),有次下山出游,發(fā)覺你在路上啼哭,本著慈悲為懷將你收留寺廟之中,想你接我的衣缽。哪知道你如此愚鈍,抄了一百遍佛經(jīng)還是會出錯,哎……咱們寺廟要斷了傳承啊?!?p> 聽到師傅如此評價自己,石頭不好意思的撓了下頭,慢悠悠的回答:“師傅,我天性愚鈍,辦事情又是慢慢悠悠,我當真是用心抄寫經(jīng)書,但是不知為何,睡了一覺之后,昨日之事似乎已經(jīng)忘記,再也想不起來了。要不你同我說說,那些師祖是如何結(jié)成舍利的?”
姚廣陵聽到此語,卻是猛然笑了起來:“無妨,無妨,若是跟隨別人的腳步,修的是別人的佛,做不得真。佛有千身萬面,只有你看見的那位佛,才是你要參的佛,因此你也無須心急,說不定你明日便能頓悟。”
石頭點了點頭,似乎十分相信師傅說的話,但是看了師傅一眼,還是忍不住的發(fā)著牢騷:“師傅,若是我明日便能頓悟成佛,那你這般打扮,是否有些不妥。”
石頭指了指姚廣陵的鞋底,已經(jīng)是破爛不堪,在鞋尖之處,更是露出了兩個腳趾,已經(jīng)是漆黑一片。
姚廣陵低頭一看,笑了一聲說道:“無妨無妨,出家之人,只要佛性在內(nèi),那么其形在外如何,皆是無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