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名字?
沙久耶睜大了長久以來變得麻木的雙眼……她開始有些焦躁,那個人的話帶來了某種莫名的觸動,但少女不愿承認。
就因為這種稱不上夸贊的夸贊……
“我該走了?!本驮谏尘靡畠?nèi)心動搖的時候,他又拋出一句話。在說話時那人背對著少女,語調幽幽,像是自言自語:“也許,不久后我們還將見面?!?p> “到了那時,有些事你就應當知道了——”
更猛烈的寒風向沙久耶吹來,讓她一時站立不穩(wěn),平臺盡頭早沒了人影。他就在少女持續(xù)的注目之下憑空消失了,如煙,如霧。
是鬼魂嗎?是鬼魂嗎?
但是少女的眼前驀地一片黑暗……她能體味到那雙手的觸感,那冰冷的手……但她試圖去擒住那手時卻抓了個空。
不知何時起夜霧已然升起。沙久耶再次出現(xiàn)在橋面,就在她第一次看到那個人的地方。甚至連準備的繩子,也好好的放在腳邊。一切恍如一個夢,但手上沾著的灰塵與機油,以及那還記憶猶新的感觸,無不證明了那個“人”真的存在。
少女感覺到惆悵。
隨即是惱怒。
在過去的十七年人生里,她一直過著稱不上體面的生活……但是即使如此,唯有尊嚴是她堅定維護住的。無論是惡意還是害人不淺的膚淺善意,只要筑起鋼鐵般堅固的心之高墻,把它們都隔絕在外的話,總還能守護住最基本的自尊,這是沙久耶的原則??奁荒茉谝粋€人的時候……
一路上她都是咬緊牙關,這么堅持下來的。
即使像今天這樣,到了她的精神實在無以維系的處境,沙久耶寧愿死亡,也不愿向軟弱的內(nèi)心屈服。她就是要貫徹自己的堅強到這種地步。可是這樣的堅強,卻在短短的時間內(nèi),動搖了……
并不是說,與那神秘人短暫的一點互動,就能消除沙久耶心中如淤泥般蓄積了十數(shù)年的寒意和混沌。但是他那短短的幾句話里,確實蘊藏了什么東西,能夠擊穿她那膚淺而干涸的表層。這就是與“筑起城墻”截然不同的“點燃燈火”嗎,可這兩者的確都無法驅散內(nèi)心的迷惑——
沙久耶捏緊了拳頭。
不論你是妖魔還是什么古怪的人,竟然戲弄自己到這個地步……實在是不可饒恕。不能想通。既然如此。
少女撿起自己買的繩子,扔進河里,等了一陣才聽到沉悶的沖激聲。
“父親,母親。我大概要多一點時間,才會過去了。”
她面向家的方向,再次深呼吸,隨后頭也不回地向前走去。那純黑的長發(fā)在風中散開,如夜空般華麗。
而在真正的夜空之上。
“你都做了些什么啊……”
“你問做什么,這不是很普通地在誘導她么。在那個女孩心里埋下的引子,不久后必將引發(fā)回響?!?p> “誒喲,你臉紅咯?!?p> “……可真不是個好仆人啊,你?!?p> 時間永遠在不斷前進,與任何人的意志無關。即使是最強大的神明,也無從扭轉這銘刻于法則根基的時間之箭。
裂口女事件對策小組才一成立,就陷入無止境的忙亂之中。裂口女襲擊本身成了無頭案件,之后又牽扯扯出了無伊實和隙間妖的問題,所幸卓司雖然年輕卻經(jīng)驗豐富善于處理突發(fā)時間,才一一理清了頭緒。無伊實的情況在卓司決定下當作絕密封鎖,在場人員都交付防衛(wèi)省管理,雖然這樣也不大可能瞞得過在東瀛根基深厚的米國人,不過拖延些時間也是好的。
眼下無人知道未來的走向,卓司能做的只有不犯錯。這對于他人來說壓力巨大的重任,在他手中竟是有些風淡云清——即使再艱難的工作也不見他為此影響生活,倒不如說,沒人知道天野卓司究竟有些什么工作以外的生活。
可是隨著東瀛,特別是東京范圍內(nèi)怪異出現(xiàn)次數(shù)的暴增,即使是他也開始感覺到困難。
“單單是今天就有137個線索……防衛(wèi)省那幫搞情報的都是飯桶嗎?”一個放下電話的官員暴喝一聲,隨即臉色難看地看向卓司,“抱歉組長,我……”
“沒關系。情報部門支援的人員大多很優(yōu)秀,但是任務的難度果然太大了吧。”卓司一面看著電腦,一面盡力平復下屬的情緒,這種水平的一心二用對他而言還是很簡單的。
“還不都是那些米國人搞的,出了一個事件,他們恨不得找到一百個相關人員,搜集一萬條消息……”辦公室里另一個負責情報的人員忍不住小聲喊起冤來。
“這是顯而易見的?!弊克军c點頭。
無論是他還是內(nèi)閣,都能想到盡可能封鎖消息來避免恐慌這個策略,畢竟事發(fā)突然,處理周期恐怕會很長。但是很遺憾,東瀛的政府雖然算不上弱勢,但是國內(nèi)還有著米國人這股超然的力量。彼此的不信任,導致雙方不可能真正協(xié)調一致,統(tǒng)合資源行動。
畢竟,出現(xiàn)的怪物全是東瀛都市傳說的內(nèi)容,內(nèi)閣說不知道,米國人就會相信嗎?
而傳媒力量更是米國人的傳統(tǒng)勢力領域,從報館到電視臺,抑或瞼書麾下那幾款聞名天下的社交軟件,如果米國官方?jīng)Q定放開限制甚至推波助瀾——那么都市傳說這種本來就有影響力的話題,能吸引的流量絕對是海量的。
沒錯,海量信息對米國人也算不上有利,可是誰在乎呢?這就是所謂博弈的惡性結果。有時組員們甚至會討論,覺得是不是因為東瀛的這種麻煩狀況,才第一個遭殃的。
不過卓司并沒有考慮這個問題,如果要去找,任何一個國家都有許多無可置疑的特別之處,關鍵是現(xiàn)實。
“渦輪婆婆、無臉人、雛人形、人體模型、恐怖電話……”
無伊實已經(jīng)返回學校上學,這是她的想法,雖然引起了很多爭議,卻被卓司力排眾議壓下來了。既然妖魔存在,那么與神明——以及神明的代言人打交道,理應多些禮貌才對。
現(xiàn)在天野卓司只是在等一個機會。
一個可以借無伊實之力,真正抓住怪異尾巴的機會。
一周后,根津神社。
與深秋的冷清大為迥異的是這里的熱鬧,游客熙熙攘攘,吵鬧聲此起彼伏,而那些反季節(jié)開放的杜鵑更是成了合照的重點景點,甚至不少外國游客都特意為這個不大不小的景點留出了時間。毫無疑問,自從米國方面在與東瀛本土的博弈中開放了輿論后,流傳的信息就引出了不少暗流,畢竟信息時代放在互聯(lián)網(wǎng)上的消息幾乎等于毫無門檻。不過米國仗著在東瀛的多年經(jīng)營,還并不把他國的干涉放在眼里。
因此,暫時還是一切平穩(wěn)。
最為欣喜的應該是神社方面,據(jù)說原本只是小有名氣的根津神社神主,如今門上可是多有貴客造訪;而即使是作為一個小小巫女的紅葉,也對此深有感觸。這一周來,想要出錢買下她這份為期三個月的兼職資格的各色人等簡直數(shù)不勝數(shù),很多人的出價讓她簡直是震驚了。如果不是對神鬼之事本就敬畏的父母的叮囑,想必她早就同意了吧。
父母都想著讓自己憑借這個機會,接觸些超凡的力量……可是真的有機會嗎?無伊實引發(fā)神降的那天她并不當班,對這些都是將信將疑。
正當紅葉患得患失的時候,迎面一人踩到了她的掃帚。
“抱歉……”紅葉的第一反應是自己胡思亂想時走到了游客道上,但那人卻比她更為恍惚,只仰頭盯著神社深處的神牌不放。走錯位置的,是他。
“客人?”
那人身材瘦高,戴著眼鏡,鏡片似有些模糊。他穿著一套嶄新的西裝,卻仿佛不會穿似的,肩往里縮,脊背也有些佝僂,神情隱約有種令人不快的感覺。紅葉見他不回答,也不想多談,就顧自離開了。
“素盞鳴尊……”許久,那人才出聲感嘆,一邊說話,一邊拍手。
“去拿個牌子吧?!?p> 他搖搖晃晃地從人群中擠過去,買了一個許愿牌。“希望世界和平……”他不熟練地歪歪扭扭寫下署名:
“市川透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