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春節(jié)的臨近，村里在外務工人員陸陸續(xù)續(xù)返鄉(xiāng)過節(jié)。他們的出行方式從以往的坐火車到現(xiàn)在的開車回家，車子從最初十萬以內的國產(chǎn)車換成十幾二十幾萬的合資車。一時間蓋士村里門口停放的小車也多起來。走在村子里人們相互打招呼，從最早的“吃了吧？”到后來的“今年咋樣？”到現(xiàn)在的“又換車啦”。
年輕一代人們在一起聊的是今年打工掙了多少錢，換了什么車。那些年輕的媳婦們則在一起討論身上的皮草和孩子的學習。
蓋大龍和郭少維走在村里，也有年輕人打招呼“你什么時候回來的？”“回來這么早呀”“還在廠里呀”。沒人同他們聊什么生意賺錢和國產(chǎn)車合資車得優(yōu)劣，在同齡人的眼里他倆一個是在工廠里上班的工人，一個是讀歷史的文科生。和那些上大了學，學理工科吃技術飯的同齡人相比，他們沒有專業(yè)性，出門打工到工廠里當所謂的管理也都是一些不賺錢的崗位，比如蓋大龍的行政，郭少維的企劃。和沒有上大學，學技術憑手藝吃飯的同齡人相比，他們又沒有手藝，像數(shù)控，計算機信息技術，模具制造，他們一樣都干不了。甚至連那些開鏟車，開挖機，開塔吊，鋼筋工，泥水匠，木工也不如。
沒有本科學歷的他倆在村里是高不成低不就的代表，出門打工掙錢吧，工資不高，和同齡人去BJ上海大城市動輒一月一萬多甚至幾萬多，他倆一月收入少得可憐，還在五千左右徘徊。和哪些沒有上大學，早早出門打工學技術的同齡人比，人家計件工一月也有八九千，憑手藝的也有萬把塊一月，也比他倆收入高。
若論家庭收入，他倆更是沒有優(yōu)勢。別人家出門打工是一家四五口人舉家外出一起打工，就算進廠打工，憑人數(shù)多一年也有二三十萬的收入。他倆打工是單打獨斗，因為他倆都是計劃生育后的獨生子，郭少維三十老幾連媳婦還沒娶，父母也不愿意出門，只在家種地。蓋大龍雙親只有母親一人，媳婦和女兒也都在家里。所以他倆家都沒有人口紅利，在生產(chǎn)制造業(yè)這個享受中國人口紅利的檔口，他倆連邊都不沾。
綜合各種原因，他倆全是村子里年輕人中的沒錢人。別人過年回家都是小車進進出出。蓋大龍是騎結婚時的踏板摩托車，郭少維是騎他老爸的加重自行車。郭少維也想買輛摩托車騎，被他媽攔著不讓買，叫他好好攢錢娶媳婦，娶媳婦時給女方彩禮叫女方買輛摩托車做陪嫁。郭少維給他媽說，這都啥年代了，人家陪嫁都是小車了。
“陪嫁小車也是要男方出錢給彩禮的，你當給人家女方幾萬塊彩禮，人家會給你陪輛轎車？羊毛出在羊生上，還不趕緊攢錢娶媳婦，你看村里人家小孩二十出頭都娶媳婦生娃了，你都三十老幾的人了。連個女人都沒有……”一說起車的事情，郭少維的媽媽就這樣教育自己的兒子，久而久之郭少維也習慣了，反正一年四季就回家?guī)资欤万T車他爸的加重自行車四處亂逛。
他走過的身后就會有一群婦女教訓自己的孩子。“快看，你不好好念書，學技術，就像那個騎自行車的人一樣，三十老幾了還娶不到媳婦。”農村婦女的閑言碎語利如刀，專挑人的軟肋戳。這話傳到郭少維他媽耳朵里，總是少不了一頓跳腳的咒罵，言語骯臟，用詞不堪，但是她又不指名道姓的罵某一個人，一罵就是一大片。
看著同村年輕人都開車回來，蓋大龍和郭少維也動了買車的心思。兩人坐縣域公交車一起去城東的汽車城挨個看了一遍，國產(chǎn)的寶駿，五菱，東風，北汽，長安，比亞迪，奇瑞，哈佛，合資的豐田，本田，日產(chǎn)，別克，大眾。兩人上去這摸摸那看看，蓋大龍想買輛五菱宏光S，客貨兩用，后驅力好，適合跑山路。郭少維想買輛轎車，開著舒服。
兩人出了車城坐在門口邊等公交邊感慨，車好奈何口袋里沒錢，好車誰不想要，問題是預算不到位，想了也白搭。正當兩人糾結郁悶時，一輛白色長安cs35plus停在他倆跟前，司機打開主駕駛位車窗招呼他倆上車。
開車的是蓋士村八組的陳仁建，他和蓋大龍，郭少維是小學，初中同學。初中畢業(yè)沒上高中就學開車，現(xiàn)在駕齡都20多年，拿的大貨車A2駕照。
兩人一看是陳仁建就跳上車。三同學就邊走邊聊，得知兩人想買車。陳仁建建議他倆先回家和家里人商量下，車子是大件東西，對家庭來說是大的投資，要和家人商量好。蓋大龍說自己想買輛五菱宏光S，來年自己創(chuàng)業(yè)用。陳仁建家和蓋大龍家是世交，互相認為干親，兩人從小長到大，關系親如兄弟，陳仁建在蓋大龍面前說話比較直接。
“大龍，你過完年真的決定不去浙江打工了嗎？”
“是的，打工只能糊口，發(fā)不了大財，決定回家創(chuàng)業(yè)”
“我說句你不愛聽的，你別說我給你潑冷水。這世上的事情沒有絕對，老天爺也不會說是你努力付出了就會讓你成功的。咱這南鄉(xiāng)縣地方偏遠，地處秦巴山區(qū)腹地，經(jīng)濟不發(fā)達，思想不開放，產(chǎn)業(yè)不配套，說句難聽的，你在南鄉(xiāng)縣辦實業(yè)，機器維修零配件都難以在南鄉(xiāng)縣買到，物流運輸成本都貴。縣域內也沒有什么大的企業(yè)，你想創(chuàng)業(yè)是好事，卻也要綜合考慮后再決定。”
“成不成總要試試，過了年孩子就上幼兒園了，我總不能一直這樣漂下去吧，把老娘媳婦孩子扔在家里當留守老人兒童吧。再說我都三十老幾的人了，還沒有自己的一番事業(yè)，看著咱們同齡人在城里買房買車我也焦急呀，做人總要向前看嘛。”
“說到車子，我倒覺得你沒有必要非要買新車，你這馬上要創(chuàng)業(yè)，用錢的地方還多著呢，好鋼用在刀刃上，新的五菱宏光S就算是丐版車落地也得5萬多呢，我認識兩個想要賣車的朋友，一輛是跑了5萬公里的五菱宏光S，一輛是跑了4萬公里的長安輕卡，他倆都想在年底換車，你回去跟家人商量下，如果想入手，我們明天就去看車?！标惾式ǔＤ暝谀相l(xiāng)縣跑車，認識很多司機，對車也比較了解，他的話蓋大龍也能聽得進去。
晚上蓋大龍和家人商量，母親張起蓮反對蓋大龍買車，她說開車危險，不讓買車。媳婦李小雪比較矛盾，開了年孩子就要去城里讀幼兒園，平時她騎電瓶車接送沒問題。但是一遇到下暴雨和大冬天孩子就要淋雨受凍，她的意思是最好買輛二手車過渡一下。蓋大龍給母親和媳婦說了陳仁建朋友那里有一輛五菱宏光S和一輛長安輕卡，如果決定要買了，買那一輛合適。媳婦李小雪認為五菱宏光S要合適一點，平時可以拉人，也可以拉貨。
母親張起蓮一聽兒子兒媳決定買一輛二手的五菱宏光S，她當時就反對。她說村子里的年輕人都開的是新車，不是轎車就是SUV。兒子打工十多年，又是村里比較早的大學生，她雖然寡居二十多年，但是仍然性格要強。她起早貪黑，養(yǎng)豬賣菜供兒子讀大學，就是希望兒子能在人前顯貴，如果兒子在村子里開輛面包車，那還不得被村頭巷尾的婦女背后嚼舌根。
她起身來回到自己房子打開床頭上柜鎖，從里面取出一本農村信用社的存折拿出來給兒子。
“你要買車了就去買輛新車，跟村子里開回來的這些車差不多，媽知道你開了年還要創(chuàng)業(yè)，處處需要錢，媽這些年攢的錢都在著，大概有8萬多，你拿去買車吧”
蓋大龍把存折塞在母親手里說“媽，這是你的養(yǎng)老錢，我不要。這都什么年代了，您哪個老思想還轉不過彎，那車就是個代步工具，跟面子不面子的有什么關系？我知道您心里想的什么，村里那些長舌婦嘴長在她們身上，愛說經(jīng)她們去說好了。再說我在浙江時，好多大老板第一輛車都是五菱車，后來做生意發(fā)了財才換的奔馳，寶馬，所以人家說男人一生起碼要擁有兩輛車才完整，一輛五菱車創(chuàng)業(yè)，一輛奔馳車享受?！?p> 李小雪也跟著丈夫的節(jié)奏勸婆婆“媽，我們這小日子才開始呢，以后日子長著呢，大龍買車主要是為了出行方便，再說這次他被我蓋法侯祖爺親點為接客，來來回回要接人，五菱宏光S可以坐7個人，一次拉6個客人，實用呀。過兩年我們生意做起來了，一切順起來了，我們再換車嘛?！?p> “就是的，媽，過幾年我這事業(yè)干開了，什么豐田凱美瑞，本田雅閣，福特蒙迪歐，大眾帕薩特，奧迪A4，咱都不考慮，一步到位咱買奔馳E級行政車或者寶馬5系，那就是咱實打實的家用車，接待客戶就用本田奧德賽和別克GL8，清一色商務車。咱啥場合開啥車?！?p> 張起蓮被兒子兒媳左一句右一句勸著，她想想也是，兒大不由娘，只要他干正事，不做壞事就不要過多的去管他。
“你從小就愛諞嘴，八字都還沒一撇，你把后面的事都想好了，世上的事咋能都如你心愿，以后事不成不是遭人家笑話嗎？這話你在家里說說就行，出了門了就不要說了。”說完起身去屋里照看睡覺的孫女。
蓋大龍了解母親的性格，刀子嘴豆腐心，她不反對就等于是同意了。他給媳婦扮了個鬼臉，李小雪吐了吐舌頭，兩人朝著女兒睡覺的臥室傻笑。
“媽，你把存折收好啊，別讓呦呦醒來拿去當沒用的紙丟掉”蓋大龍站在屋里喊了一聲。
“你個挨炮的，聲音小點，呦呦中午沒睡午覺，才睡下一會兒，你把她吵醒了，起來又要纏事，你去哄去。”蓋大龍母親看完孫女從臥室出來，舉手就是一巴掌打在兒子手臂上，似乎是對兒子買車事情的無奈。
“黑天半夜的，你在這喊啥子，生怕賊娃子霉腦殼聽不到？財不露白不知道嗎？”大龍媽一邊說一邊從口袋里拿出存折看了看，走進自己的臥室，房子里傳出掛鎖上鎖的聲音。
蓋大龍從小沒少挨母親的打，每學期開學報名作業(yè)沒做完報不上名被母親用皮帶打一頓，上學了在學校調皮搗蛋請家長回家一頓打，放假數(shù)學成績55.5分，幾個同學商量偷改成績，他改成65.5分，成績單是用墨打印呈黑色的他卻用藍水鋼筆把5改成6，被母親發(fā)現(xiàn)又是一頓打。打習慣了也就皮了，但這次他感覺母親的巴掌打在身上軟弱無力，是母親老了，還是自己長大了。
郭少維打電話給蓋大龍說他父母不同意他買車，他問蓋大龍什么情況，蓋大龍說了自己決定買那輛五菱宏光S。郭少維說不行明天他也跟去看看，如果那輛長安輕卡車況可以，價格合理他就出手拿下，反正以后在家里創(chuàng)業(yè)也要用車拉東西，自己家里有比問別人借方便。
第二天一早陳仁建開車帶著蓋大龍和郭少維兩人去看車。五菱宏光S車主要價2萬5，他這車是自用車，車況好，跑了3年5公里，發(fā)動機，變速箱，底盤都沒修過，沒出過事故，電路油路都沒問題，前后燈都是好的，還有2個月的保險，唯一一點的偏毛病就是離合太高。
蓋大龍上駕駛位開車溜了一圈，感覺車況還可以，就給車主還價。
“2萬”
“兄弟，你看看我這車，才開了三年，這車我買來就6萬多呢，你再加點”
“這位大哥，我們都是實在人，你這車就值2萬塊”
“兄弟，看你也是陳仁建的朋友，我再退一步2萬2，不能再低了”
“就2萬塊，我這么給你說吧，現(xiàn)在我去貸款買新車首付2萬，月供1000多，兩年后付清，我開的還是新車。您這車我出2萬拿下，完了我在東修西補，換機油，換氣濾，雜七雜八搞下來也要三四千元，您要同意，我這帶著現(xiàn)金，馬上過戶，馬上付錢，這車以后有問題也不能夠找您的?！?p> 車主還在考慮中，陳仁建上前勸說到“這都是一個縣的朋友，一次生，二次熟，以后都要在南鄉(xiāng)這個地面混的，都是路上跑的，吃輪子飯的。2萬差不多了，你也多擔待著點，我這兄弟剛回鄉(xiāng)創(chuàng)業(yè)，手頭也確實緊，您這讓讓價，以后有空了大家在一起聚聚，當交個朋友嘛！”
車主被陳仁建這么一勸也就答應下來。另外一邊長安輕卡車主也把車開來，郭少維上車跑了兩圈車況也都還行。長安車主開價1萬8，同樣也被郭少維砍價砍到1萬5。
幾方達成意向后，就去車管所辦理過戶手續(xù)，半下午時間全部弄好。
蓋大龍和郭少維終于擁有人生中的第一輛車。陳仁建和蓋大龍還在為郭少維沒經(jīng)父母同意就買車而擔心，他自己卻滿不在乎的開玩笑“今天開長安輕卡，以后開福特野馬，將來娶媳婦都指望這車里，有了這車感覺人生快要到達了巔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