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落雪時節(jié)又逢君
李沐已泡好了手掌,本是微黑的雙手又變做了白嫩,只是有絲絲的熱氣生在掌間,似手里捏著一團水汽,又有淡淡的藥草味道,有些好聞。
一個月的時間,李沐已然知道毒門的大致情況,毒門建在崖間山腹之內(nèi),一邊是絕壁高崖,一邊是山巒疊嶂。
山腹內(nèi)自有風(fēng)光,極盡精巧,既有密道幽室,也有腹中深谷溪流,當(dāng)真是令人嘆為觀止。
他初來的那晚卻不是走的正門,而是一個側(cè)門,正門處是一片山谷,谷中密布著林木沼澤,若不是相熟的,多半會迷失在其間。
說來也是慘淡,毒門雖好,可如今只有不到十人,常見的也只是四位師父,不知道諾大的一處地方,緣何被老祖搬空了?
人又都去了哪里?
四位師父當(dāng)然都有各自的居所,這時候的李沐正在三師父的藥圃里,這里溫暖如春,是李沐最喜愛的地方之一。
泡完了手,四師父黑千色已不知去了哪里,只能看到藥圃里三師父花滿城忙碌的身影。李沐自嘲的道:“毒門門主?簡直就是個笑話,也太寡淡了點,老祖啊,你這是要鬧那樣?”
這和李沐想象中的“毒門“可是差別太大了,甚至和他想象中的武林也八桿子打不著,雖然跟著四位師父學(xué)了不少的本事,可也不出”千幻萬毒手“的范圍。
按理說毒門既然自稱一門,怎么可能只有這點手段?可是問了四位師父,皆言,現(xiàn)下也只能如此。
“只能如此?還是現(xiàn)下,那將來呢?”
走到忙碌的花滿城身邊,李沐試探道:“三師父,以我看毒門已是名存實亡了,不知道還在堅守著什么?”
花滿城拿著花鋤的手微微停了一瞬,哼道:“小沐兒,你懂個什么?教你認的藥,你可都認識了嗎?一些個丹方毒方,可都記在了心間?”
說完話的花滿城已站起了身,向著花圃旁邊的藥坊走去,這些時日他正在教李沐練藥制藥之法。
李沐撇嘴,心下想著:“無非就是死記硬背而已,又有什么難的?況且三師父所教之法雖然和藥老類似,但好些個又像是出自藥經(jīng),可又不完全是藥經(jīng),卻是有些奇怪!”便脫口而出道:“三師父,你可知道何為藥域丹閣?”
這藥域丹閣是藥經(jīng)里提到的一處地方,李沐心里已經(jīng)疑惑了很久,除此之外他更疑惑,那藥十二,難道真的是一場幻夢?
卻看到走在前方的三師父停了腳步,轉(zhuǎn)回過頭來看著李沐,似有些欲言又止,道:“不要胡思亂想,跟本沒有你說的那個地方,唉……罷了!”
這四個師父啊,完全出乎李沐的意料之外,除了初見的那晚比較瘋狂沒人性,似乎平時都變得沉默寡言,不太愛說話,更是沒有老棍兒所說的那般恐怖。
只有一點,四人對李沐都特別的嚴(yán)厲。
兩人正走著,卻見著毒娘子走了過來,朝著花滿城招了招手,想了想又道:“小沐兒,你也一起過來吧”
四人之中,李沐最服氣的便是毒娘子,“千幻萬毒手”這個功夫,毒娘子深得“幻”字精要,更是真氣化罡時融入了特別的靈物,使得他的真氣如夢似幻,千變?nèi)f化,可以說,能夠殺人于無形。
兩人走近時,毒娘子嘆了口氣,道:“花滿城,有客來訪……”依著平時,毒娘子都是喊花滿城花老農(nóng),笑話他像是個只知道鋤地的老農(nóng)。
可此時卻叫了他花滿城,李沐已然知道花滿城深慕著毒娘子,便垂手站在一邊,裝做特別的乖巧,卻聽花滿城吶吶地道:“又是他……?”
毒娘子點了點頭。
花滿城也學(xué)著毒娘子的樣子嘆了口氣,似乎早知道會有人來,早知道他還會再來,只是不知道何時會來。
三人向著正門處走,卻見著阮離和毒千色已站在了門口。
毒門的大門是一個巨大的銅門,被染成了暗紅色,其上有古怪的花紋,似人體的血管脈絡(luò),也似一片片葉子的葉脈堆疊交織。
門前是人工鋪就的平臺,青的磚,灰的泥,種著幾株老樹,樹冠亭亭如蓋,想來已有很多個年頭,更前方便是一方幽谷,溪流淙淙。
李沐剛至大門口時便見著天空里飄著雪花,不是前些日子的零零落落,已是眼下的紛紛揚揚。
大雪漫天,地上已是一片銀白,只有枝頭仍露著些微的灰綠,想來這灰綠也要被大雪覆蓋,實在是雪落無痕,只剩下白色。
“不知何時卻是已下了雪了”李沐輕聲道。
前一世里,生在南方的李沐從沒有見著過這般大的雪和這般大的雪花兒,本有些墜墜的心沒得一松。
下雪天總讓人沒來由的覺著開心,可風(fēng)聲卻緊,嗚嗚做響。
大門平臺前的巨樹下站立著兩個人,高大繁茂的樹冠似一把白色的巨傘,兩人都戴著碩大的斗笠,斗笠下又有尺長的紗幔,斗笠似翠竹制成,紗幔隨風(fēng),似飄搖招展。
李沐見著平臺上的兩人,心里沒得又一緊,兩人一大一小,一男一女,非常像他在溪邊遇著的兩人,雖然都戴著斗笠遮著面,可是衣裳神態(tài)卻是大差不差。
“師父?”李沐喊了一聲,本想說:“我似乎見過他們!”可四位師父溫和的看著他,毒娘子輕聲道:“小沐兒,你看著便是……”
“原來卻是認識的?”李沐心道,便乖乖的站在一邊。
這一個月里,李沐不僅識毒認毒,識藥認藥,又和四位師父學(xué)了”千幻萬毒手“,集四位師父之所長,進步神速。
不僅如此,中秋那晚他神游至一個奇妙的世界,見著藥十二耍了一套無名劍法,心有所感,也便依葫蘆畫瓢,自已削了一柄木劍習(xí)練劍法。
雖然拙劣不堪,可到底多了一技傍身。四位師父見了,也無可無不可,便由著他去,仿佛四人教他本事像是卸下了一付擔(dān)子,一付壓在心頭的擔(dān)子。
兩方對望,半晌無言。一方在門前檐下,一方在雪中樹下,只有風(fēng)聲呼號,凌厲如刀。
李沐見那矮一些的紅衣女子不時的捂著心口,更是咳聲不斷,只聽那咳聲他便知曉,果然是那天見著的兩人。
只是不知道是敵是友?
雪落紛紛,相顧無言,又過了好大一會兒,毒娘子方道:“小沐兒,我們師徒的緣分可能到此便要盡了“眼神兒里有些哀怨,可是已從檐下走到了風(fēng)雪里,喊道:”既然來了,那便動手吧?“
“動手吧?原來卻是仇人!”
李沐看著另外三位師父,問道:“他很強嗎?”毒千色揚了揚大黑手,笑道:“很強,強到變態(tài),可能我們四人加起來,都敵不過他的一個指頭!”
“呃……”看著毒千色的大黑手,李沐道:“四師父,你要是再拍昏我,信不信我死給你看?”
毒千色道:“小沐兒,你想多了,要死也要帶著你一起,在那人手底下,莫說是拍昏了你,就是把你藏起來,也毫無用處”
李沐有一種感覺,仿佛將要大難臨頭,又仿佛覺著不至于如此,心想:“毒門已落魄如斯,那人又是誰?又有什么仇可尋?“
正自想著,門前平臺上的毒娘子已和那儒衫的中年人交上了手,說是交手,卻是只有毒娘子在攻那人在守,反倒像是毒娘子仗著人多欺負人。
實則大相徑庭。
毒娘子素手輕揮,仿佛空氣都為之一蕩,漫天的雪花都滯了一滯,飛舞的雪花里頓時的生出了各種各樣的毒物,以蛇蝎居多,都是罡氣所化,自毒娘子的手掌間生出。
初始時極小,后越來越大,到了那儒衫的中年人面前時,已有一人大小。李沐心里知道如果被毒物所傷,附帶著便會中毒,這也是“千幻萬毒手”的可怖之處。
可是那人輕輕的揮手,似乎毫不在意,才至眼前的毒物便化做了輕煙,隨著風(fēng)兒飄向遠處,似乎沒有存在過一般。
如此兩三次,毒娘子收掌俏立,道:“風(fēng)浩然,你已是神通境之上的境界,我離著神通境還差了好此,不打了,太不公平,你有什么話便直說吧?”似乎極為的氣餒。
這風(fēng)浩然便是盜大藥之人,天山魔宮藥堂的堂主。說是盜或許并不準(zhǔn)確,毒門原也是魔宮的附庸,只是久不顯于世間。
如此說來,這大藥本也屬于魔宮所有,只是不知為何毒門脫離了魔宮,又鬧到現(xiàn)在這樣?
天山魔宮,魔教圣地,素來低調(diào)。世人早已不知天山魔宮里有多少個堂口,實在是魔宮太過神秘,并不常常出現(xiàn)在世人眼里。
常出現(xiàn)在世間的魔教中人,多集中在南離魔宗,也稱之為南離魔國,是世間藏污納垢之所。
魔宮雖低調(diào),可風(fēng)浩然卻并非如此,傳說他年輕時喬裝入了天啟學(xué)宮,學(xué)了一身的儒門本事,自此后便以儒衫示人。
如果說天下有兩大圣地,一則為魔宮,一則為天啟帝國,天啟帝國又多以學(xué)宮的樣貌示人。
風(fēng)浩然早已收回了手,道:“我雖借了大藥,可卻只有半株,另外半株在什么地方?可別逼我動手?”面雖冷,可是仍有幾分儒雅,當(dāng)真怪異。
“咯咯……“毒娘子笑著道:”風(fēng)浩然,莫說我不知道只有半株,就是我知道,你以為我會告訴你嗎?“
卻說這大藥本只有一株,是神魔時代的遺物,不知何時被人一分為四,如果四株合一,便能重現(xiàn)上古神魔時代的魔種。
風(fēng)浩然點了點頭,似是肯定了毒娘子的話,沉默半晌才道:“也罷,另外半株我自會尋到下落,今兒個大雪紛飛,心情極好,念在舊情的份上,可以饒你們四人性命。只是啊,你們卻要拿那個小子來換!“
說著話,用手指了指李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