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正午時分,日頭高掛。熾熱的陽光曬得葉子都打了卷,石頭仿佛也快開裂了。除了身負(fù)任務(wù)的人,其他人大多躲在室內(nèi),躲避這曬的人全身發(fā)燙的陽光。
靈風(fēng)谷內(nèi),空曠的谷底上幾乎是毫無障礙,輕易便可穿梭其中。正中坐了個紅衣少女,盤腿坐下,膝上擱了把古琴,琴身狹長,紋路中刻畫著復(fù)雜的花紋。琴身是漆黑的,琴頭上的琴額卻是由白玉制成。整把琴看起來古樸雅致,而且很有歷史。
但不知道為什么,燕蘅呆愣愣地看著琴,有些出神。
過了不知道多久,她將左手放在了琴弦上,右手輕輕撥動了琴弦。
一聲琴音出,連天地都變色。谷中靜寂無聲,只留下悠悠古韻在天地之間回響。幾乎是瞬間,周圍的景物仿佛水紋一般開始有了漣漪,并逐漸開始扭曲,變化。地上的碎枝亂葉也紛紛飛起。落入泥土之中,仿佛種子一般生根發(fā)芽,長葉開花,不多時,又是一派郁郁蔥蔥的景象。
不知何時,燕蘅停下了手里的動作,手里結(jié)了個動作,膝上的古琴瞬間消失不見。她將右臂支在膝上,以手托腮,歪著頭看著不遠(yuǎn)處的兩個人。明明是白天,周圍,包括天上卻明明是晚上才會有的景色。
只是,此時的燕蘅明顯要暴走。兩個月前她才見過的兩人,為什么又遇見了?難道還真是八字不合?
哪有這樣的事。
猜猜這是哪兩個人?
恭喜你,猜對了!
正是蘇盈與君墨宸。
夜色漆黑,周圍山石上安放著幾顆靈珠用來照明。也照出了兩個將做賊這碼事做的光明正大的人影。
走了兩步,蘇盈忽然停住了。她絞著手里的帕子,不安道:“還是算了吧,我感覺挺不好的”
燕蘅:不好你還來。
君墨宸溫柔一笑:“盈兒莫怕,只是一次,沒有什么人會發(fā)現(xiàn)的”
燕蘅:誰說的?
蘇盈低下頭,心理掙扎了好一會,還是咬牙同意了。她輕輕解開一只靈獸袋,先是靜默無聲,隨后飛出了一大團(tuán)紫紅色的物事。靈風(fēng)谷內(nèi)狂風(fēng)平地而起,碎葉子與枝條噼啪作響,別說燕蘅,就是那兩人都被這動靜給嚇壞了。等到蘇盈反應(yīng)過來,哆哆嗦嗦地將那靈獸召回來的時候,靈風(fēng)谷已經(jīng)毀的差不多了。
蘇盈當(dāng)時就慘白了臉色:“怎么辦,怎么辦?尹師叔會殺了我的。小紫也會受到威脅的”
君墨宸將蘇盈擁入懷中,道:“莫怕,萬事有我!”
隨后他抬起頭,瞳孔猛的一縮,隨后露出了一個意味不明的笑容。黑衣的男子抬起手,周圍產(chǎn)生了一圈淡淡的靈力波動。
谷地上方掠過一個紅衣身影。
燕蘅看著這對璧人,唇角微微勾起,巧妙地成了一個嘲諷的弧度。
好得很,真是好得很。她還沒有找蘇盈麻煩,蘇盈倒是先算計上了她。一個自以為是,一個表里不一,這兩人倒是般配的很。
不知何時,周圍的景物已經(jīng)恢復(fù)到了原先山谷中的景象,已經(jīng)是傍晚了,西斜的太陽逐漸與地平線齊平,正如一年前她孤身一人前來拜師的景象。
燕蘅手指緊緊握成拳,一拳砸向旁邊的一塊石頭。那足有一人多高的巨石上出現(xiàn)了一條裂縫,隨后裂縫如同蛛網(wǎng)般在堅硬的石頭上蔓延開來,瞬息之間,巨石便化為一堆碎石。
鮮血在白皙的指間滑落,滴落在地上,綻開一朵朵奇形怪狀的花朵。紅衣的女孩子站了起來,看著如血的殘陽,周身氣息翻涌,昭示著主人的怒氣。無端靜謐,無端詭異。
忽然,一道溫潤平和的暖流順著背部匯入體內(nèi),燕蘅驟然清醒。
她沒有回頭,只是看著天邊的殘陽,怔愣良久,才低聲道:“多謝掌門”
宋明澤輕聲一嘆,語氣帶著晦澀:“你才多大,為何就有了心魔?”
燕蘅說:“我這樣的人,有心魔不是很正常的事嗎?”
我這樣的人?什么人?不被世間所容,天道厭棄之人罷了。
宋明澤道:“你已經(jīng)有了答案?”
燕蘅:“是”
宋明澤:“是誰?”
燕蘅冷笑道:“還能是誰?”
宋明澤的聲音聽不出喜怒:“蘇盈”
燕蘅仍是看著天邊那輪如血的殘陽,連那陽光也即將被地平線吞噬了。她說:“我第一次見掌門,也是這樣一個時候。我和小叔叔回來,你們正好走。當(dāng)時看不真切,卻能看到身披陽光的仙人風(fēng)姿,還有那個神氣的小郡主。掌門的風(fēng)采及不上大人,但卻能在大人威儀之下叫人記住”
宋明澤啞然失笑,心里也是充滿了好奇,他問:“那你可愿拜入我門下?”
燕蘅搖搖頭:“不愿”
宋明澤笑問:“為何?”
燕蘅說:“蘇盈已經(jīng)是掌門的弟子了,我注定與她對立,與其每天看著她給自己添堵,不若遠(yuǎn)遠(yuǎn)躲開,落得清凈”
宋明澤問:“你為何如此討厭蘇盈?”
燕蘅低下頭,沉默了很長時間,說:“我嫉妒她”
宋明澤怔住了,他沒想到是這個答案,也沒想到燕蘅會如此坦誠,如此坦然地說出“嫉妒”二字。
這年紀(jì)輕輕便執(zhí)掌天下大派的掌門陡然生出無力之感。修仙之人大多有自己的驕傲,他資質(zhì)上佳,自幼便是當(dāng)作下一代掌門人培養(yǎng)的??墒?,他自詡閱盡世事百態(tài)人心復(fù)雜,卻看不破這樣一個小小修士的心思。
明明不過十五歲,為何會有如此重的心魔?明明立刻便可以筑基,為何要壓制修為?明明留在南黎,會擁有更好的前途,為何要來昆元?明明不喜歡宗門,為何不惜跋涉萬里吃盡苦頭也要來?
這樣一個孩子,收入宗門,到底是福是禍?
宋明澤喃喃道:“你究竟是誰?”
燕蘅說:“昆元宗外門弟子——燕蘅”
她始終站在那里,站在宋明澤的前方。沒有絲毫的防備,將整個背部露在宋明澤的眼前。若是在敵對場合,燕蘅恐怕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
宋明澤的手慢慢凝聚成訣,他知道,眼前這個女孩性格詭異來歷不明,若是一個不當(dāng),極容易成為宗門大患,他身為一派掌門,不應(yīng)如此畏畏縮縮。他看著紅衣少女消瘦的背影,他知道,眼前這個孩子是在給他一個親手殺了她的機(jī)會。她早就沒有了生念。
宋明澤忽然將手里的靈氣負(fù)氣般打了出去,燕蘅詫異地轉(zhuǎn)過身來。
身居高位的掌門神色冷厲,話語冰冷:“記住你今日說的話。他日若你危害宗門,本座不惜一切手刃于你”
話音未落,人影已無。
燕蘅呆立良久,忽然咬住左手蹲了下來。本以為冰冷如鐵的心臟再次奇異的有了溫度。
她知道,偌大一個宗派,終于有了她一席之地。
天色完全黑了下來,卻并不陰冷。這不是那萬里寒漠的無情,溫柔而和煦的晚風(fēng)說:有家的人不必寒冷。
向榮居士
各位讀者小天使應(yīng)該看出來了,蘅蘅和蘇盈之間梁子大了。但掌門的的確確是個好人。 咬住手是不是很奇怪,但蘅蘅是怕自己哭出來。這是她拜入宗門后第一次有人對她這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