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風高夜,殺人放火天。
白思睿打死也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被綁架了。還是在自己的地盤被明目張膽地綁架了。
他很惱火。
那個人絲毫沒有鳩占鵲巢的自覺,坐在案前,慢條斯理煮一壺茶水。
白思睿對于美人一向包容,但不是在這種尷尬的情況下。
但他是個反派,還是個有智商的反派,絕對不會說出“知道我是誰嗎,趕緊給本少爺松綁”的蠢話,雖然姿勢尷尬,但語氣好歹從容:“在下不知何處得罪了姑娘,還望姑娘坦誠相待?!?p> 萬花叢中過的浪子連問話都帶著三分輕佻。
燕蘅道:“你沒有得罪我,只是問你幾個問題?!?p> 白思睿問:“是我方便回答的問題嗎?”
燕蘅:“不是!”
白思睿沒想到燕蘅這么坦誠,也實話實說:“不知道”
燕蘅將茶壺提起,稍稍傾斜,茶水如同細線傾注在杯中,半分未曾抖落,瑩瑩的碧色透著淡香。白思睿心想:倒是行家。
他問:“茶水顏色宛如碧玉,可是江南的淙溪茶?”
燕蘅接話:“再加上清明時節(jié)凌滄山的竹葉粉碎沖制”
白思睿知道她是誰了,知曉了身份反而不緊張了,笑著打招呼:“大人將臣綁在這里做什么?”
燕蘅啜了一口茶,語氣平淡:“問你話!”
白思睿說:“若臣并不知曉呢?”
燕蘅:“那就沒有活著的必要了。”
白思睿笑道:“大人還真是一點面子都不給。”顯然沒把燕蘅的威脅放在心上。
燕蘅沒有理會他,開口道:“白阮的死與你有關!”是陳述句而不是疑問句。
白思睿坦率道:“沒錯!”這個在白家不公開,但也不算機密。白苑是個將才,前途無量,白阮只會成為白苑的拖累。他不過奉命行事罷了。
燕蘅欣賞他的干脆利落,開口道:“白阮和我私交甚好,你們這樣做太打我面子.”
白思睿有些奇怪地看了看燕蘅,說:“旁人不知曉,臣身為白家人難道還不知曉?白阮來歷不明,有什么資格和您交往?”
燕蘅將茶盞放下,并沒有聲音,看著坦然受縛的白思睿,心里竟不知是何感想。區(qū)區(qū)一個白氏子弟在這種情況下,還能如此鎮(zhèn)定坦然,分析問題如此敏銳。她是該為白家有這樣的后人害怕,還是該高興?
白思睿在等著她的回復。
燕蘅不緊不慢地說:“你該知道,太過聰明是什么下場?”
白思睿像是早有預料,不緊不慢:“臣賤命一條,死不足惜,只是難為大人與家族的關系,莫要生了嫌隙?!?p> 燕蘅輕笑:“所以說太聰明反而沒有好下場,你也知道你的命不值錢,白家又怎么會針對本君?”
白思睿怔然。
燕蘅笑道:“或者說,白家會不會承認一個死在花樓的子弟?”
白思睿清醒地知道燕蘅不至于殺了自己,但他也清楚知道,樓華君是靈鈞臺之主的身份毋庸置疑,即使白家再斗,也不能廢了樓華君。他一個小小的弟子,殺了便殺了,連丁點浪花都不會起。說不定,白家還會感謝燕蘅清理門戶。
他說:“臣聽命行事,大人為何要為難臣?”
燕蘅也沒有笑,神色懨懨的:“既然替人辦事,就要做好頂缸的準備,本君不想動白家,也不想白阮慘死,所以只能委屈你了”
話音未落,白思睿倒在地上,氣絕身亡。
燕蘅看都沒看一眼地上的尸體,只是將茶水飲盡,轉(zhuǎn)身離開。
樓梯口,燕蘅本欲直接離開,卻在邁下最后一級臺階的時候生生止住了腳步。
她的記性一向不好,但有些人,有些事一旦記住,便是刻骨銘心。比如祖母給她包的薺菜餃子,比如阿公給她的一碗豆?jié){,比如大人多年照拂,比如季遙背著她時寬厚的肩膀。
她穿越重重人海,拉住了其中一個玄衣青年,那青年錯愕地看著握住自己的手,隔著衣料,依然能感受到手的主人那冷涼的溫度,他沒有掙開。
青年跟著她離開了這奢靡之所,兩人走在路上,相對無言。
還是燕蘅打破了寂靜,她說:“師兄,你要是有需要,不要來這里,去別的地方?!?p> 季遙忽然站住了,他酒量不好,方才被白家族長拉著喝了兩杯,此時有些頭昏腦脹。卻在聽到燕蘅的話時清醒了些。他認真想了想,說:“阿蘅莫要笑我,我并未有失禮之舉”
燕蘅說:“沒事,你即使有失禮之舉也沒關系,我不會嘲笑你的”
季遙苦笑:“阿蘅,我不信你不明白我”
燕蘅看了看他,忽然笑了:“季遙,你不會是喜歡我吧?”
她說:“你別喜歡我了,算我求你。”
季遙心頭發(fā)苦,卻也沒有再說什么。他于情字開竅晚,卻不是沒腦子,燕蘅并無別的心思,他不愿強求。更何況,白苑與她青梅竹馬。想到這里,季遙的心仿佛被針扎入,泛開細密的疼,連呼吸都急促了些。
燕蘅沒有注意他的異樣,只是說:“你不要信白家人的話,他們嘴里沒有一句實話?!?p> 季遙問:“白苑與你的婚事也是假的?”
燕蘅冷不丁抬頭,發(fā)現(xiàn)季遙的眼神亮的有些嚇人。她覺得不對,湊近聞了聞,說:“你喝酒了?”
季遙只是定定看著她,燕蘅還沒被人用這樣放肆的眼光看過,一時間腦子一熱,十分,想打人。戀愛腦是白素書傳下來的毛病,代代國師無一幸免,除了少桓君和她。少桓君是天生姻緣淺薄,她是腦子清醒,只是,季遙是怎么成這樣的?這是病,得治!
見這孩子還是那么略帶委屈地看著她,萌且詭異。燕蘅說:“這事是真的!”
季遙:......
他有些失魂落魄地低下頭,一言不發(fā)向前走去,燕蘅沒打算跟他一起走,正準備飛走,季遙忽然轉(zhuǎn)過身,說:“既然如此,陪我再走一段吧!”
燕蘅:......他是醉了還是沒醉?。?p> 季遙私心總希望這段路能長一些,但再長的路也有分別的時候,就像當初萬里河山阻隔,燕蘅也是走到了昆元。
若是沒有那一段路,季遙或許不會動了凡心,一輩子當他的昆元弟子,站在云端上受人仰慕,而現(xiàn)在,卻讓自己在煙花之地,和一些素未謀面的人虛以委蛇。但真的沒有這一段路,他永無結識燕蘅的可能,他的生命,大概會缺少很多東西。愿意,還是不愿意,季遙不愿去想。
終究到了分別的時候,季遙將一個鈴鐺遞給燕蘅,燕蘅不接,季遙便一直伸著手。燕蘅只能接了過來。
他說:“我的話沒有變過,你在這里留一日,我便跟著你留一日,接下來的日子我會閉關,如果有事情找我,搖動這個鈴鐺?!?p> 燕蘅看著他的背影,嘆了口氣:“我現(xiàn)在開始懷疑季師兄才是靈鈞臺傳人了,這戀愛腦,是白素書老祖宗的傳人”
白素書:“我不是我沒有你瞎說”
燕蘅嚇了一跳:“你不是在太霄里養(yǎng)傷嗎?什么時候出來的?”
白素書:“你回到靈鈞臺以后”
燕蘅:......
白素書說:“這小伙人不錯,孩子你不處處試一下嗎?”
燕蘅:“祖宗,你這口音......”
白素書:......
白素書:“說你的事呢,這小伙子不錯,你咋就看不上眼呢?”
燕蘅:“倒也不是,只不過我和小白還有點事,再吊著他總覺得腳踏兩只船,太渣了”
白素書:“八字沒一撇的事誰說的準,算上那小孩,知道的滿打滿算就五個人,再說了你們又不會真的結親,你怕什么?”
燕蘅:“你怎么知道的?”
白素書:“小白跟小季相比,哪個更帥?”
燕蘅毫不猶豫:“我?guī)熜帧?p> 白素書滿意了:“所以啊,有了這么好看的還要白苑那個死傲嬌做什么?”
燕蘅嘆了口氣:“祖宗,其實我一直想不通,我和季遙成為師兄妹也就兩年,相處的時間也就兩個月,他看上我什么?”
白素書思索一會,坦然開口:“不說別的,你這張臉還是蠻有看頭的?!?p> 燕蘅:“這么現(xiàn)實,就不能是愛上了我淵博的學識,豐富的內(nèi)在和有趣的靈魂嗎?”
白素書:“孩子你別鬧?!?p> 白素書無奈笑笑:“難道你心里有了少桓那孩子?”
回答她的是一陣咳嗽聲。
燕蘅差點把自己給噴出去。她設想過很多次白素書是什么樣的,高貴冷艷,平易近人?沒想到現(xiàn)實卻如此沙雕,太恐怖了。
燕蘅正色道:“少桓君于我有撫養(yǎng)之情,知遇之恩,相護之義,不敢如此折辱大人?!?p> 白素書看著燕蘅嚴肅的臉,把想說的話咽了下去。
她說:“你不孤單嗎?”
燕蘅說:“有梨聲作伴,不孤單”
白素書也笑,燕蘅本就壽數(shù)不長,紫川秘境更是遭了天罰,再加上回來后作天作地,如今又有幾年好活?趕走季遙,確實是不想讓他攪入渾水。至于燕蘅到底喜歡誰,這個問題很重要嗎?
燕蘅又不是戀愛腦,不像白苑那個不成器的,成天作。
向榮居士
蘅蘅到底喜歡誰,這個問題很重要嗎? 燕蘅:不重要。 季遙:十分相當非常重要。 白苑:無所謂,反正不喜歡我。 白素書:我知道一切但是我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