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有色眼光
他的目光在現(xiàn)場所有人身上掃過，所到之處，每個人都覺得一股難以言喻的低氣壓環(huán)繞在身邊，忍不住將頭垂低再垂低，簡直恨不能咻地一下消失再好。
終于，那個男人大發(fā)慈悲道，“很好，做事吧。”
人群，作鳥獸散。
往常人來人往的大門口，此時空蕩蕩的，只有一個狼狽得丟了一只鞋的女人，和一個衣著得體、威嚴(yán)肅穆的男人。
蘇嬈低垂著頭，失魂落魄地，一遍又一遍地喃喃道，“為什么……為什么……”淚水一滴滴落到地上，又摔碎開，一如她的心。
頭頂驀地響起一個清冷的聲音：“林深是ANGEL引薦來的?！?p> 蘇嬈緩緩抬起臉，看著他，他淡淡地回望過來，臉色波瀾不驚。
那一刻，蘇嬈忽然忍不住嚎啕大哭，顫抖著手抓住他的胳膊，頭抵在他的肩上，哭得那么委屈，那么傷心。為了她，為了那十年的愛戀，也為了林深。
從她來到B城起，多少跡象都表明，林深變了，變得嫌貧愛富，變得功利市儈，但她不愿相信，她寧可林深哥是因?yàn)楦鶤NGEL更有共同語言才放棄了她，可是現(xiàn)在……
回憶中的少年少女，終于，還是永遠(yuǎn)地留在了回憶里。
而寧見椹，始終就那么沉默地站著，沒有給予她任何安撫，卻也沒有把她推開。
也不知過了多久，她的情緒總算漸漸平復(fù)了下來，抽泣著，已哭不出淚水。就聽到寧見椹在耳邊涼涼地問：“哭夠了？”
蘇嬈臉上一燙，吸吸鼻子，揉著眼睛退開，一抬眼，就見男人看不出面料的高級襯衫上有一塊濕漬，當(dāng)下更覺得無地自容：“對不起，我……我給您洗干凈。”她連連鞠躬道。可寧見椹卻根本沒答她的話，徑自擦身而過，“工作吧?！?p> “??？”蘇嬈愣了愣，一轉(zhuǎn)頭就見男人的前方有三級臺階，可他好像沒看到一般，依舊保持著原有步伐往前走。她的腦海中突然閃過可可的墨鏡，心下一驚，忙幾步跑過去抓住他的手，“小心啊！”而幾乎與此同時，寧見椹的前腳尖已經(jīng)挨到了臺階壁！身體前傾，幸好被她拉住才沒摔倒。
“呼……”蘇嬈松了口氣，拍胸慶幸，抬起臉才要問寧見椹有沒有事，就見男人的臉色在一瞬間變得無比陰沉，薄唇幾乎抿成了一條直線，看也不看她。
“不該說的不要說?！彼哪槼胺剑曇衾涞脻B人。
蘇嬈手一哆嗦，立刻放開了，連連點(diǎn)頭。
兩人沉默下來，氣氛有些尷尬，蘇嬈咬咬唇，放低聲音道，“這大太陽真曬得人頭暈，您要不……要不還是坐車進(jìn)去吧？”
寧見椹眉宇間的冷意這才算散了些，微微頷首。
蘇嬈試探著伸手輕輕搭上他的胳膊，男人的臂膀僵了僵，倒是沒有拒絕，她這才不動聲色地將寧見椹引進(jìn)了車?yán)铩?p> 看著汽車掉頭，朝另一個門的方向駛?cè)?，蘇嬈遙遙地招手相送，直到汽車遠(yuǎn)到望不見了，才放下來。
后背被初升的太陽曬得暖融融的，蘇嬈靜靜站在原地，只覺那股溫暖好像順著皮膚一點(diǎn)點(diǎn)滲透進(jìn)了心里。
那個男人就是在這樣的強(qiáng)光下，一動不動地任她靠了這么久……
有些感動，有些不可思議，還有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蘇嬈低下頭，唇角止不住地上揚(yáng)了下，回身踮著腳往里走。
她的心情好不容易才好轉(zhuǎn)了些，卻在進(jìn)了拍攝園區(qū)后，再度糟糕了下來。
來往的人都用怪異的眼光打量著她，大概是剛才勇斗保安、最終被擒的“英雄事跡”已經(jīng)傳開了，蘇嬈苦笑一下，垂下眼，加快跳得速度，冷不防一頭撞上了個硬邦邦的東西。
“哎呦。”她捂住頭后退一步，險(xiǎn)些摔倒，幸好及時被人拉住了，一看是沈然，當(dāng)下就沒好氣嘰咕道，“你身體石頭做的?。俊?p> 沈然一手揉著胸口，一手拉著她，也不遑多讓，“你是練過鐵頭功吧？”
蘇嬈撇撇嘴，松開他，沒出聲，自己保持金雞獨(dú)立的姿勢站好。
身前安靜了一下，視線里出現(xiàn)了自己掉落的那只鞋，沈然說：“穿上吧。”
蘇嬈臉有些紅，不大自在地穿上，低聲說了句謝謝。
“沒事?！鄙蛉灰匀衷诖竭叄煽葍陕曊f：“那什么，你還好嗎？”
蘇嬈心念一動，抬眼看向他，沈然馬上飄忽著移開了視線。
她忍不住笑了出來，小聲說：“我挺好的，不用擔(dān)心。”
“誰擔(dān)心你?。?！”沈然粗著嗓子道，“我不過隨便問問。”說完話，他好像有些不自在，撂下一句：“開始了，趕緊進(jìn)去?！比缓蟊闩ゎ^走了。
蘇嬈搖搖頭，笑著跟了上去。
今天她的工作，主要是替ANGEL拍攝一組跳進(jìn)泥潭救證物的鏡頭，可能真是情場失意、職場得意，居然一次就順利過了。
副導(dǎo)演高喊一聲：“OK！”對蘇嬈豎豎大拇指，說：“不錯啊?！?p> 蘇嬈在工作人員的幫助下從池子里爬上來，渾身黏糊糊的，又冷又臟，不過心里倒是挺高興。除了上次被寧見椹騙著，拍出一組背老伯跑的鏡頭比較真實(shí)外，導(dǎo)演還沒夸過她呢。
她一邊拿浴巾角擦著眼睛，一邊就想進(jìn)屋換衣服，不料躺在涼椅上的ANGEL忽然摘下淡綠色的墨鏡，冷臉看過來，“這就算過了？”
導(dǎo)演皺緊眉，“ANGEL你覺得不好嗎？”
“當(dāng)然不好了。”ANGEL高傲地?fù)P揚(yáng)下巴，從躺椅上站起，走過來，伸出白玉一般的手指點(diǎn)下鏡頭回放道，“你看她剛才抓盒子的動作，手跟雞爪似的——”她拖長聲音，夸張地?cái)偸值?，“拜托，我扮演的可是市級?yōu)秀刑警，不是殘障人士，OK？”
“你說誰手是雞爪呢？”沈然漫不經(jīng)心地抓起手邊的玻璃杯，一仰脖灌了兩口可樂，在嘴里咕嚕嚕漱了漱，又撲的一下吐回杯子里，抹抹嘴道，“在這兒我可就看到一只聒噪的鳥，其他都是人吶?！彼麑⒈油笠贿f，早有助手恭謹(jǐn)?shù)亟舆^。
“沈然，你！”ANGEL柳眉倒豎，似是氣急。沈然卻不怕她，似笑非笑地看過去，“我怎樣？”
ANGEL深吸一口氣，神色漸冷，目光在蘇嬈跟沈然之間打了個轉(zhuǎn)，諷刺道，“你該不會是看上她了吧？我記得，這可不是你第一次為她出頭了。”
沈然瞇了瞇眼，不語。
ANGEL卻像抓到什么把柄似的，故作驚愕地捂嘴說：“天啊，不是吧？！沈然你要不要這么遜啊？你好歹也是BCS的一哥耶！難道是平時大魚大肉吃多了，想換換清湯小菜了？”
周圍人也都在竊竊私語著：
“然哥喜歡蘇嬈？不可能吧？！她長那么一般……”
“肯定不會啦，蘇嬈算什么？不過就是個替身，做些臟活累活危險(xiǎn)活的，連群演都比她強(qiáng)?！?p> “那要是蘇嬈不要臉去勾引的呢？”
“怎么勾引？你去勾引看看啊。哈哈哈……”
蘇嬈無法面對周圍那些有色的眼光，在滿身臟污的情況下，更覺得難堪萬分，唯有將頭深深地垂下，只希望能在這個地方消失。可是沒有用，那些議論還是如影隨形地鉆進(jìn)她的耳朵里，她覺得自己就像被扒光了，赤裸裸地在示眾，所有人都在嘲笑她的自不量力，連她自己都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