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心動
江蘭潛忙道,
“我不是竊賊!”
黑衣公子并未理會她,
“是不是竊賊,到官府去打二十大板便知道了?!?p> 江蘭潛急忙辯駁,
“我是中大夫江伯啟的女兒,我不是竊賊,如果這件事情鬧大,我父親不會輕易原諒你?!?p> 黑衣公子聞言,搖了搖扇子,嗤笑了一聲。
“中大夫江伯啟是什么東西?沒聽說過。”
“帶走吧,現(xiàn)在的竊賊逃脫的說辭是越來越多了?!?p> 長街的另一頭,陸丹若纏著江若弗,扯著他的一段袖子,
“表哥,你喜歡吃芙蓉糕嗎,近日我姑姑找了一個(gè)江南的廚子,芙蓉糕做得可好了,我想跟她學(xué),學(xué)會了,我就做給你吃?!?p> 江若弗胡亂應(yīng)著。
身后的小廝丫鬟已經(jīng)提了許多盒子跟在身后。
但陸丹若儼然一副沒逛夠的樣子,江若弗也不好掃她的興,只好繼續(xù)逛著。
忽然見前方出現(xiàn)了一群彪形大漢,那些大漢江若弗不認(rèn)識,但為首那個(gè)黑衣公子,卻是遇見了都不能裝作沒看見的。
那是溫孤齊的二弟溫孤煜。
天生孱弱,陰郁十分,對不同人完全兩幅面孔。
俊美卻晦暗。
溫孤煜顯然也是看見了江若弗。
他手里的扇子轉(zhuǎn)了一轉(zhuǎn),先上前,道,
“長兄?!?p> 態(tài)度不算恭敬,但無可指摘。
溫孤煜看著江若弗身后的陸丹若,嘴角揚(yáng)了一下,
“世子今日是和小嫂嫂一起出來的,看來是我掃了世子的雅興?!?p> 陸丹若看起來很不喜歡溫孤煜,她往溫孤齊身后躲了躲。
江若弗順勢擋住她,不讓溫孤煜看她。
江若弗背著手,壓低聲音,故作沉著道,
“禍從口出,丹若還未出嫁,這么做有損她的清譽(yù),二弟還要注意慎言?!?p> 而跟在后面的江蘭潛拼命掙扎著鉗制她的人。
急得眼淚都要下來了。
她一個(gè)官家的女子,若是今日被幾個(gè)身份低賤的男子碰了手臂肩膀,招搖地一路過市,她的名聲就完了。
她還怎么嫁人?
更何況,還有這個(gè)怎么也解釋不清楚的盜賊名聲。
要是官府糊涂,先打再審,不管她后來辯駁不辯駁得清楚,都必定要遭罪不可。
若是更甚的,衙門審判不清,她這輩子都要背著盜賊的名聲了。
江蘭潛一邊想要解釋,卻一邊又不敢再解釋,生怕吸引路人注意,她只能盡量把自己的頭低下去,不讓別人看見她的臉。
而且,就算解釋,這群人只怕未必會聽。
江蘭潛欲哭無淚,見到了大夫人受罰,本以為今天是一個(gè)好日子,想出來透透氣,卻沒想到居然禍從天降,白白地被冠上了盜賊的罪名。
江若弗不經(jīng)意間,在那群大漢里看見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雖然江蘭潛盡力低著頭,不讓人看清楚她的容貌,但江若弗還是一眼就認(rèn)出她來了。
畢竟是一墻之隔,朝夕相見的人。
江若弗心中疑惑,
二姐怎么在這兒?
不等江若弗再多想,溫孤煜便悠悠道,
“我就不打擾世子和陸小姐了,告辭了?!?p> 江若弗忙道,
“等等!”
溫孤煜止住了腳步,看向江若弗,
“怎么?世子爺要我作陪?”
“可惜我還有要是要辦,只能失陪了?!?p> 江若弗看向江蘭潛,她有一絲忍不住的緊張,
“你這是在做什么?”
溫孤煜順著江若弗的視線回頭,看見了被挾持住的江蘭潛。
他笑笑,
“一個(gè)小賊,正準(zhǔn)備送官?!?p> “這是我的事情,就不勞長兄費(fèi)心了?!?p> 卻沒想到,江若弗直接走向了江蘭潛。
那些大漢不敢攔著江若弗。
溫孤煜看著江若弗的背影,他的眸光逐漸變得疏離而冷郁。
他冷下聲音,
“世子這是要做什么?”
“難不成連我的事情世子爺也要插手?”
江若弗一怔,腳步停住,但不過一瞬,她便意識到自己不是那個(gè)唯唯諾諾的江家庶女,而是身份高貴的陳王世子。
她挺直了脊背,緩緩轉(zhuǎn)過身,那雙狹長的桃花眸微微瞇起,
“那為什么二弟就覺得我沒有資格插手你的事情?”
一瞬間,她竟給人一種難以言喻的壓迫感。
忽而像極了從來清冷淡漠高高在上的陳王世子溫孤齊。
那雙狹長的桃花眸中略露鋒芒,溫孤煜與江若弗兩人對視,她絲毫不讓。
陸丹若看著江若弗,回想起這幾天表哥頗讓人意外的溫柔,可是那些體貼溫柔卻讓她感覺到陣陣不真實(shí)。
而眼前這一刻的溫孤齊雖然冷峻,卻更像是她記憶里,她傾慕的人。
江蘭潛抬起了頭,入目便是一個(gè)高大的背影,一身白色廣袖袍子,背脊挺直,如玉樹臨風(fēng)。
而遠(yuǎn)遠(yuǎn)的,面對著她的那個(gè)黑衣公子,似乎是在和白衣公子對峙。
可是下一刻,那個(gè)黑衣公子的眼神卻低落收斂了,對著那個(gè)白衣公子低頭,他緩緩垂眸,恭敬道,
“世子說哪里的話,世子爺尊貴,自然是有資格插手的?!?p> 江蘭潛聽見世子二字,心中一動。
而江若弗看著溫孤煜這個(gè)樣子,其實(shí)心中很是覺得不舒服。
因?yàn)闇毓慢R和溫孤煜,是親兄弟,還是排名緊挨著的兄弟,兩人不過差兩個(gè)月罷了。
可是溫孤煜對溫孤齊的姿態(tài),卻不像是是弟弟對哥哥,更像是奴才對主子。
聲聲都喚她世子而不是大哥,明明上一刻還針鋒相對,下一刻卻對她低聲下氣。
著實(shí),疏離奇怪得讓人通體生寒。
難怪世子會特地囑咐她,多多注意溫孤煜,不要與之多交流。
溫孤煜給她一股莫名的威脅感,無論怎么也揮散不去。
江若弗看向江蘭潛,
“她不可能是竊賊?!?p> 周邊的屋檐滴雨,雨過天青,一路的青石板深青,雨的痕跡綿延到他們腳下。
江若弗看向江蘭潛的那一瞬間,時(shí)間忽然變得很慢,在江蘭潛眼里,周遭的一切感官都在放大。
余雨在滴落,風(fēng)在吹拂,白色衣袂在她眼中隨風(fēng)而動。
卷浮云掃凈,滿街苔襯雨深。
江蘭潛清清楚楚地聽見他說,
“她不可能是竊賊。”
聲音低沉穩(wěn)重,語氣平淡,卻給人莫大的信心和肯定。
同時(shí),她看清楚了來人的面容。
面容清俊出眾,眉長入鬢,睫毛濃長,愈發(fā)襯得眸色幽如墨,尤其是對上那雙含情的桃花眸,不知為什么,她竟覺得那雙眸子里,對她含著笑。
她的心忽然跳得有些快。
剛剛還在傷心焦急的那顆心,在這一瞬間,被春風(fēng)熨燙平整了。
卻又很快的,蕩起了微波,吹皺了一池春水。
人都說長安瑯瑯只見顧郎,可是她眼前的人,卻比幾年前她萬人空巷時(shí)看的簪花狀元,更為奪目。
江蘭潛的心跳得亂了。
江若弗定定地看著溫孤煜,朗聲道,
“她是中大夫江伯啟的千金,沒有理由冒著丟失名聲,毀掉下半生的風(fēng)險(xiǎn)來偷盜你的東西?!?p> “更何況,她一個(gè)不會武,手無寸鐵的弱女子,能夠偷盜后在大街上跑掉的可能性幾乎為無,她若要盜竊,未免太過冒險(xiǎn)?!?p> “二弟該不會想說,江小姐一個(gè)弱女子,能從你們數(shù)十大漢之中偷走這玉佛吧?”
江蘭潛的手微微顫抖著,瞳孔不由自主地放大。
這位世子…知道她是誰?
溫孤煜走近道,
“可是財(cái)令智昏,只要誘惑夠大,就有人會鋌而走險(xiǎn)地去做。”
溫孤煜就這樣當(dāng)街打開了那個(gè)包袱,里面是一尊通體飄冰清透的白玉觀音。
成色之好,有市無價(jià)。
“世子,這可是要獻(xiàn)給太后娘娘的玉觀音,價(jià)值連城。”
“世上絕對找不出第二塊這樣的料子,有人過路而見財(cái)起意,一時(shí)頭腦發(fā)熱,不計(jì)后果要搶奪玉佛,不是正常的嗎?”
江若弗看了那玉佛一眼,眸光轉(zhuǎn)向江蘭潛。
江蘭潛忙擺手,急著辯解道,
“我沒有,公子,真的不是我?!?p> 江若弗沒有再看江蘭潛,而是胸有成竹道,
“她不可能是竊賊,你如今押她往官府去,自然是無用的,還白白冤枉了人?!?p> “而且,也錯(cuò)過了真正的竊賊,讓真正的竊賊逍遙法外。”
溫孤煜皮笑肉不笑,
“那就只能給世子幾分面子了?!?p> “沒想到,今日遇到陸小姐就算了,世子居然還有別的要護(hù)著的女人?!?p> “實(shí)在是無趣,無趣得很。”
溫孤煜接過那玉佛,江若弗也知他大概要息事寧人了。
卻沒想到,溫孤煜居然把那玉佛高高舉起,就地一摔。
那玉碎得滿地都是,聲音清脆如淙淙泉涌,卻說不出的刺耳與扎眼。
陸丹若下意識往江若弗身后一躲,尖叫一聲,
“?。 ?p> 她躲著那些濺起來的碎片。
江若弗忙握住她的手,低聲安撫她,
“沒事?!?p> 陸丹若略微鎮(zhèn)定了些,卻依舊呼吸急促,儼然是被嚇到了。
溫孤煜用那包玉佛的布帛擦了擦手,順手就丟到了下人懷里,他帶著陰郁的笑,
“世子,今日這發(fā)生的事情,就是個(gè)誤會,我沒有買過玉佛,也沒有賊人偷我這玉佛。權(quán)當(dāng)一場誤會,是我請這位……”
溫孤煜故作思索狀沉默了一會兒,
“這位江小姐喝茶,只是人家不愿意,世子爺您也不愿意,那我就只好作罷了?!?p> 江若弗皺了皺眉。
溫孤煜看向一地的碎片,一腳踹向一個(gè)奴才,
“干嘛呢?”
“還不趕緊把長街掃掃!別擋著世子爺?shù)穆妨耍堑K著了世子爺,保管你不分青紅皂白也要被教訓(xùn)一頓?!?p> 這話說得陰陽怪氣。
奴才被踹得連退好幾步,卻反應(yīng)很快,一膝蓋就跪在了玉碎片上,高聲道,
“礙著世子爺了,還請世子爺您寬宏大量,原諒則個(gè),否則二公子回去,指不定怎么懲罰奴才呢?!?p> 那碎片扎破了下人的腿,血馬上就滲了出來。
然而,這還沒完,那下人馬上伸出手臂高高一拜便撲倒在地,那玉碎片更是扎破了下人的臉和手臂。
陸丹若下意識“嘶”了一聲,忙往江若弗身后躲,不敢再看。
那下人高聲道,
“是小的不知禮數(shù),沖撞了世子爺,這滿地的渣滓,都是小的沒來得及清理干凈,臟了世子爺?shù)难哿恕!?p> 雖然認(rèn)錯(cuò),但那奴才的聲音卻大,語氣也無半分恭敬,似乎是恨不得過路人都將他的話聽個(gè)清楚,
下人繼續(xù)道,
“說到底,還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奴才跟了我們二公子,二公子到處冤枉人,混淆是非,連累得奴才也是這般不知禮數(shù),還請世子爺您就大人有大量,放過了小的?!?p> 這話說得十足的陰陽怪氣。
卻恰恰與溫孤煜的性子和了。
江若弗皺眉,
這奴才得著實(shí)是個(gè)溫孤煜的心腹,陰陽怪氣的勁兒如出一轍。
沒有說不認(rèn)罪,但是,卻小題大做,借機(jī)罵了二公子溫孤煜一通,可是仔細(xì)想來,哪里是罵溫孤煜不辨是非?
這明明就是在說她不辨是非。
上梁不正下梁歪,這里最上梁的,可不就是作為大哥的陳王世子?
二公子溫孤煜下梁歪了,可都是因?yàn)殛愅跏雷颖旧砩狭壕筒徽?p> 表面上說罵溫孤煜,實(shí)際上,卻把她罵了個(gè)通透。
不知道的人,見了這副樣子,恐怕只以為是江若弗的錯(cuò),而且還刻意刁難,叫人跪在碎片渣滓上,跪得鮮血淋漓地認(rèn)錯(cuò)。
無情也殘忍。
陸丹若聽不下去了,她惱羞成怒道,
“你這狗奴才胡吣些什么!”
陸丹若本是想幫江若弗的,可是她這么一說,反倒是合了那奴才的意。
那奴才直接就舉起滿是鮮血的手掌,左一巴掌右一巴掌地扇自己的臉,
“對,奴才該死!”
“奴才該死!”
“奴才命賤,死不足惜!”
“沖撞了世子爺,死不足惜!”
而溫孤煜就在旁邊饒有興致地看著,儼然是這下人的舉動頗得他心意。
那下人滿手的血都染到了臉上,帶著自己罵自己的陰陽怪氣的咒罵和自打耳光的聲音,畫面愈發(fā)叫人覺得難受。
江若弗眸色沉了下來,難怪世子說溫孤煜性情孤僻。
眼前看到的,何止是性格孤僻。
斤斤計(jì)較,不讓分毫,性子里帶著的陰鷙與陰陽怪氣格外叫人不舒坦。
江若弗沒有再理會溫孤煜和那個(gè)下人。
她轉(zhuǎn)身走向江蘭潛,江蘭潛看著那個(gè)生得極出眾的公子向她走過來。
心臟不可抑制地猛跳。
他…在向她走來。
江若弗站定在她面前,或是因?yàn)槭怯H姐妹的緣故,江若弗語氣里自然就帶了一股親昵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