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說,楚倨良的手筆真大,雖然不如公子府那樣氣派,但也是雕梁畫棟、幽房曲室,尤其是眾人坐了船過了一面聽雨湖,到了湖對岸,卻又和前邊的金碧輝煌不同。
一條長長的石子羊腸路,兩邊翠竹夾道,此刻冬末,卻依舊青翠,修得整整齊齊,北風呼呼刮過,浪潮一般,層疊浮蕩,沙沙地響,露出幾間雅致的小舍來。
眾人提了燈籠走在這路中,不得不感嘆四公子的高雅志趣。
“見了這么多宅院,當屬郡主這里的最別致?!毙⌒∧勰鄣穆曇簦浅踝钚〉氖?。
眾人感嘆一番,終是楚倨良選的地方,怎么錯得了?
一番游走,這才又坐船回去,卻見一個聽雨湖中的湖心亭孤零零的,連個行路都沒有。
“這可是個私會的好地方,四周都絕了路,便不怕什么隔墻有耳了。”也不知是誰陰惻惻說了這樣一句話,本是句玩笑,大家笑了開來。
白楚卻拿眼睛去擠兌安良,“安哥哥,往后咱們常來這個地方耍撒?!?p> 一條船上不過七八個人,大家臉上都變了色,這郡主追漢子也太露骨了些吧。其實也不怪白楚,這法子可是跟楚倨良學的,這樣一來,安良沒有拒絕,那便是接受了,往后若是沒個結果,少不得多少雙眼睛盯著。白楚不在意名聲,孤家寡人一個,但是安良豈能不要名聲?太尉豈能不要名聲?
太子妃汀冉恰好和白楚一條船,聽到此處不由得眉頭擰成個麻花,“到底是書讀得太多了,把禮義廉恥都讀丟了?!痹谒闹心軐懗瞿菢釉娫~的白楚,一定是個滿腹經綸的大才女,當然才女在她心中可不是好詞,多少戲文里都是才女出了道德問題。
當眾人游逛了一圈,回了花廳,也就都餓了,恰好下人們已經布好了的菜了。
白楚進了花廳,各人都落坐了,定眼一瞧,心中一驚,可還有楚倨良漏請了的人?
大將軍一家可是都指著這頓飯省銀兩?就差沒把下人都帶過來了。還有太子、太子妃,三世子。。。皇家的除了楚王,也就沒幾個沒來了,白楚作為東道主,竟然在這種場合坐了首位,心里惴惴不安。
安良是貴客,當然地坐在了白楚旁邊,“郡主真是好大的場面,這些人就是我爹也都請不來的?!彼共皇亲I諷,是當真震驚了,一個十七歲的庶子,若不是白楚邀約,也難見到這樣的場面吧。
“呵呵,那是大家捧場,看得起我,哈哈。”白楚笑得好不尷尬,楚倨良在楚國一句話,除了王上,誰敢不給他面子?這些人難道是沖著她白楚來的嗎?她自認這是不可能的。
此刻旁邊服侍的丫頭給白楚斟了一杯酒。
白楚回頭去看,那丫頭細長臉、尖下巴,柳長身段兒,顯然是在公子府上得了臺面的一等丫頭,“似云呢?”白楚問道。
“青娥姐姐說似云笨手笨腳,這樣的場合不該讓她上,便讓她去后面幫廚打雜去了,這才換了奴婢來?!鼻喽穑褪悄莻€在公子府很得臉的丫頭,在白楚的府上比白楚還像主子的那個。
回答得坦坦蕩蕩,沒有半分怯意,果然比似云機靈多了。
“哦?!卑壮畹攸c了點頭,仰頭便將那口酒喝下,那丫頭看得臉上忍不住偷笑,不動聲色拿著酒壺,站在一旁。
白楚卻往安良身邊撲,一會兒“安哥哥,你嘗嘗這個。”一會兒“安哥哥,你試試這個。”
安良受得很忐忑,但也沒推拒。
“實在太不知廉恥了,一個女子就算有了心儀的男子,那也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沒得在這么多人面前丟人現(xiàn)眼,算個什么意思,還是郡主,這樣的郡主,叫我們大楚顏面往哪里擱?!碧渝鷼獾蔑埗汲圆幌铝耍婧薏荒芾税壮@樣的蕩婦出去游街。
她這話一說完,白楚倒也沒有反映,安良卻先緊張起來了,“太。。。太子妃見諒,郡。。??ぶ魉皇峭庀蛞恍?。。。也沒有如此不堪。”
安良這是在幫她說話?白楚又驚又喜,她原本還擔心他不能適應呢。
“哦?安公子喜歡這樣的嗎?呵,你也不是什么好東西,德言容功、安守本分的好姑娘你是尋不到了嗎?偏偏挑那浪的、騷的?!碧渝劬σ粰M,說得一板一眼,不似宣泄情緒,反倒像白楚的的確確就是這樣的人。
“我,我。。。”安良被堵得啞口無言。
這話一說,滿場都安靜了下來,白楚是楚倨良的人,太子不會阻止自家媳婦兒觸白楚的霉頭,楚倨良現(xiàn)在卻巴不得白楚現(xiàn)在孤立無援,公主和大將軍一家人更是看好戲,其他人也都沒心思趟這趟渾水,只有蘇子玉剛想說一句話。
白楚卻實在忍不住了,這汀冉,她和她無冤無仇,忍了她幾次了,可一可二不可三“太子妃有空管管別人的言行,還是先把自己的丈夫管好吧,我們這些身份卑微之人,豈能容太子妃操那么多心,照您說的,自家爺們兒才是最重要的,那就好好把爺們兒守好。”
她曾經聽說過,太子可是一點兒都不老實,左一個側妃右一個妾室地往自己家攬,和太子妃的感情也很平平,太子妃沒事的時候,愛拿妾室生氣,這樣一個女人,反倒來教起別人夫妻之道來了。
“我家的事,本宮自然知道處理,不勞郡主費心?!?p> “同理,玉露的事玉露也知道處理,太子妃大可以省心。”
汀冉咬咬牙,“不識好歹,本宮能訓斥你幾句也是你的福分,你算哪根蔥?敢與本宮繞舌?掉了兩句書袋,得了個沒用的封號,當真以為自己長了臉了?”
白楚氣得眼珠子都要鼓出來了,在這種地方可以罵娘嗎?瞪過眼去看,楚倨良正悠閑地喝了一口茶水,顯然一副隔山觀虎斗的場景。
安良卻在私底下扯了扯她,小聲道,“郡主何必跟太子妃置氣?她不過是多說兩句罷了,良不會聽她的,郡主也忍忍,為了這些小事生氣不值得?!?p> 我忍你奶奶個熊,你一個男的能忍,老娘好歹是個姑娘吧,你還真把自己當保護動物了怎么著?你能忍,老娘忍不了。
“郡主的封號是王上親自給的,詩文也是太后金口玉言贊了好的,現(xiàn)在還在太后宮中呢,太子妃說的是哪一樣沒用?”白楚剛一張口,罵娘的話還沒說出來呢,這邊蘇子玉悠悠閑閑吃口菜,目光清冷地掃了過去,盯在汀冉的臉上。
太子妃只覺得一根寒針插在心上,一個戰(zhàn)栗,“我,我。。?!?p> 這時候方才那個小丫頭像是受了驚嚇一般,手中的酒壺不知怎的,一個手滑就落在了白楚的衣裙上。
“哐當”一聲,這一身衣服好幾百兩銀子呢,白楚心疼啊。
“郡主饒命,郡主饒命?!蹦茄绢^反應快得很,白楚還沒開口問她怎么回事,就已經跪在了白楚的腳邊,一副驚弓之鳥的樣子,好像平時也受慣了欺壓。
白楚看著身上這一身衣服,只見太子妃一雙眼睛炯炯有神,只等著她說一句狠話好揪她的錯處,只搖了搖頭道,“和我下去把衣服換了把?!?p> 說罷,就任由著那小丫頭攙著自己往她的臥房走。
白楚剛走了幾步,忽然頓了頓,“這是怎么回事?才喝了一杯酒,怎么就暈成了這樣?”
“郡主可是不舒服?”小丫頭上前,十分體貼地扶著白楚。
“也不知怎的,忽然頭暈起來了,許是剛剛的喝的酒烈。”白楚扶著頭,虛弱地說道。
“那奴婢扶您過去休息?!?p> “也好?!?p> 小丫頭扶著白楚,過了一片假山花園,又繞過一條沿廊便是白楚的房間了,這房間也是按楚倨良的意思布置的,這一次沒有了兵器架,只有西面墻上掛著的兩把凝霜劍。
除此之外,條琴、詩書、圍屏、桌椅,與一般的閨房無異。
這邊小丫頭正闔上房門,忽覺得脖子一涼,正是那柄凝霜劍,“你叫什么名字?”白楚的聲音在她身后響起。
小丫頭渾身一顫,“奴。。。奴婢蕊心,郡主您。。。您這是做什么?”
“蕊心,你可知我這劍叫什么?”
“奴婢不知?!?p> “此劍名喚凝霜,公子賞的,乃昆侖山峰頂,以玄鐵在冰雪之中淬煉而成,削鐵如泥,你可知我何意?”
“郡主饒命”那婢女瑟瑟,卻不知是哪一環(huán)節(jié)出了錯。
白楚冷笑,那一日,她趁夜出了將軍府,好巧不巧,正遇到她想要看到的。
“本郡主不才,承天下英才送個羅剎的諢號,旁的本事沒有,折磨人的手段卻學得精通,聽我的還是聽你主子的,你先掂量掂量?!?p> “奴婢都聽您,奴婢都聽您的?!毙⊙绢^脖子僵直,千面羅剎是坊間流傳最廣的傳說,據說此人如鬼魅,但凡被她纏上的人死相都難看到了極點,哪里能想到是眼前這個郡主?
郡主府的另一頭,沒有了白楚,宴會照常,主角是四公子楚倨良,白楚來不來,又有什么關系?
可珥玉卻緊張得很,手藏在案桌下攥了一手心的汗,只這時,方才的蕊心復而又反。
“你怎么。。?!辩碛窨吹饺镄?,忽然驚異問道,又意識到自己的聲音有些太大了,忽壓低聲音問道,“你怎么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