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陸十四
1
“別喊，是我！”
那觸須——不，原來是條胳臂，慢慢將我松開，他摟著我的肩，趁勢靠在墻壁上，然后一字一頓對我耳語：“不要說話，小心毒蛇！”
“你是誰——”
“噓！……”黑暗中，他一動不動，仿佛在凝神探聽外面的動靜；我靠在他的肩膀上沒命地喘息。
大約幾分鐘后，他又趴到我耳邊低語：“好險，你剛剛差點被蛇咬！”
“陸十四！”我終于聽出他的聲音，“是你嗎?”
“嗯。”
黑暗中我瞪大眼睛，仔細端詳他的面容，因為看不清，便把他的臉從上到下仔仔細細摸一遍，生怕他是鬼魂變成的一般……不，他的出現(xiàn)甚至比鬼魂還意外。
“紫衣，真的是我！”
他捉住我的手，緊緊握在他手心，一股溫存隔掌默默地傳遞過來，我聽到他鼻子里發(fā)出長長的唏噓。
“謝謝，謝謝你救我！……”
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就像久別的親人一樣撲進他的懷抱，盡管不敢發(fā)出聲音，但是奪眶而出的眼淚已是流成了河。
“陸十四，你終歸還是放心不下我，若不是你……我……早已不抱生存的希望了，這份情義叫我如何報答?”
連日來，面對應接不暇的怪事幾乎養(yǎng)成了我生活的習慣，體驗折磨就如同每日必備的溫習課，在卸下如山的恐懼的一刻，我整個人完全崩潰了，悲傷的眼淚如決堤的河流，可這一切都是情至深處而發(fā)。奇怪的是，在元泰面前，我也沒有如此率性。
“現(xiàn)在不是哭的時候，老……同學?！彼呐奈业募绨?，柔聲安慰道。
“如果不哭，我會死的。”
“好吧，好吧，”他把屋門打開一條縫，悄然向外面探出頭，很快，溫柔地拍拍我的手說，“好了，那些東西不見了?！?p> 他又把門關緊，拉著我向屋里走了一段，感覺伸手在墻上摸索什么，接著，又跟著他進了一道狹小的門——也可能不是門，手臂揚起，室內頓時一片光明。
2
……
“喏，”他背過身略一捯飭，猛然轉過臉來，“江小姐，我就是這樣進來的。”
“石虎?”我愣愣地看著他，就像在觀賞一場神奇的魔術表演，他從上至下一襲黑衣打扮，就像舊時小說中描寫的夜行人，“你是怎么做到的？”
“很簡單，”他朝臉上徐徐一抹，揭下一張薄如蟬翼的面膜，“瞧，沒什么秘密，只是一副高仿硅膠人皮面具。”
“你不怕遇到真正的石虎?”
“我當然知道他不在此間才敢冒充的，還有，你看到的石虎也并非真面，我有充分理由相信，至少還有一個懂易容術的高手利用過這張假面，還記得你剛來墨河時的那次通話嗎?當你告訴我石虎的臉看上去就像一層皮的時候，我就產生過這種懷疑，現(xiàn)在證實了，而且我正是利用這個秘密武器得以安然地出入這棟樓房?！?p> “陸警官，你多會兒到的?”
“這問題……重要嗎?”他習慣性地眨眨眼睛，然后擠出一個狡猾的笑。
“那么元泰呢，你問得那么仔細該有個結論吧！”我知道警察總是有些不可理喻的習慣，于是岔開了那個問題。
“噢，關于此人，很快就有眉目了?！?p> “陸警官，自從那天和你通話之后，我可是受夠了磨難，到現(xiàn)在腦子還糊涂得無法理清呢，即便是召我前來的元泰也完全不見了蹤影，對了，”我眉頭緊鎖地說，“直到昨夜我應該是見到他了，但是好像又不是真的，我都不曉得如何看待這件事情，仿佛是我自己發(fā)瘋了一般?！?p> “我知道，”陸十四眨了眨眼睛，怪怪地說，“在老狐貍的房子里是什么都可能發(fā)生的?！?p> “哦，你還了解些什么?快告訴我！”
“是有些有趣的故事，”他看看表，“可是我們只有一個小時時間。”
“你是指——”
“今夜有人入侵，他們一定會趕回來的。”
“是樓梯上的那個人吧！你早些提到的毒蛇又是怎么回事?”
“那些蛇嘛！”他口氣輕松地說，“主人的忠實保鏢，比人好使，誰敢闖進來就咬誰?！?p> “這蛇真是怪……現(xiàn)在正是天寒地凍的季節(jié)哪！”
“我當然明白這一點，但是世間萬事皆有可能，我知道中國古代有一本奇書《山海經》，上面就記載了一種可以改變蛇類冬眠習性的秘術，譬如用某種藥物激發(fā)蛇的活性，另外如果能夠使室內溫度一直保持在二十攝氏度之上就可使它們處于活躍狀態(tài)，你難道感覺不到這棟樓里溫暖如春甚至像夏天嗎，即便在最寒冷的深夜和凌晨同樣能夠保持溫度?其實供暖的鍋爐根本沒有安置在院子里，那個啞巴看守的設備就是一個溫度控制器而已，專門用來調節(jié)和保持房子的恒溫作用?！?p> “可我還是不理解，”我搖搖頭說，“為什么要養(yǎng)這些可怕的東西，難道不怕咬傷自己嗎?”
“其實說白了很簡單，那些毒蛇就是為抵擋外敵而馴養(yǎng)，使用前會把它們藏在一個特定的區(qū)域，利用藥物把它們從冬眠狀態(tài)中喚醒，就拿剛才的事舉個例子，如果你乖乖待在房間里根本沒事，可你偏偏跑到了走廊?！?p> “你是說，那些聲音，或那些蛇，并不是沖我——”
“是的，這棟大樓機關重重，可見當初建造者必是費盡心機，我判斷在天花板和樓頂之間設有一個精巧的隔層，隔層內部同時配備性能穩(wěn)定的恒溫裝置，那群可怕的毒蟲可能就棲身其間。走廊里傳出的哭聲應該就是驅蛇的哨聲。當然這些奇特的“蛇穴”本就屬當初建造計劃的一部分，走廊兩側裹滿松木皮的管道，就是供它們出入的天然通道，隱藏它們的目的很明確，就是在危難關頭充當奇兵，保護住在二樓上的主人。我猜這棟樓里一定遍布通氣秘道，這樣才能確保蛇群的安全，或藥物的傳播，以便在召喚它們時能夠順利地穿過各個通風孔道，從那些披上樹皮偽裝的管子上爬下來。今晚的闖入者應該早已暴露目標，緊接著驅蛇人切斷電閘，發(fā)出召蛇信號——就是喚醒蛇群吹的竹哨，這樣才使貿然出現(xiàn)在二樓甬道中的你誤打誤撞成為它們的攻擊對象，你當時嚇呆了，幸虧我及時現(xiàn)身用匕首砍斷那條怪蛇，不過也因此驚動了正從樓下趕來的入侵者，那人的腳步聲震天動地，說不定壓根就是在試探虛實罷了，但是我們也錯失了一次一睹他真容的機會，至于那條會飛的怪蛇，我也想不到它會躥那么高，我懷疑這批毒蟲來自境外。”
“那驅蛇人是誰?”
這一番驚心動魄的言談，直聽得我如癡如醉，倘不是親身涉險，必將它當成是天方夜譚。
不過對于這個問題，他攤開雙手，做出一個無奈的表情。
“長什么模樣?”
“不知道，”陸十四搖搖頭，“因為我根本沒看到他?！?p> “什么，他是鬼嗎?”我難以置信地說，“難道……他也藏在天花板上的蛇穴里?”
“那倒不會，一樓，”他想想說，“一定是藏在一樓，一個兼容擴音通道功能的暗室，可以通過聲音傳導和藥物的氣味喚醒休憩中的蛇群，等入侵者離開之后，他再上樓指揮它們回到蛇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