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愿一起來就發(fā)現(xiàn)艷陽高照。
慘了!今日又是李先生的課!而她睡過頭了!
徐愿安慰自己道,這是昨夜離魂的后遺癥,可以理解。
于是徐愿就不緊不慢地收拾妥當,慢悠悠地往丹房走??上г缟乓呀?jīng)沒有了,自己只能餓聽著肚子咕嚕響,無可奈何。
丹房之中煙氣繚繞,眾弟子都守在丹鼎旁昏昏欲睡,而李先生瞪著一雙鷹眼,專門盯偷睡的學生。徐愿趁李先生不注意,抱著書婁就從后門偷跑進來。
可能過程太順利,徐愿有些大意,坐下來的時候碰翻了一個盛丹砂的鐵器。
徐愿閉上眼睛,正等著一聲巨響,以及隨之而來的狂風暴雨。
但等等,怎么沒動靜?
徐愿睜開眼睛一看,鄭淵微笑著將漂浮的鐵器放回原處。
徐愿與鄭淵的眼神一對,她首先移開視線,她還不想應對鄭淵的熱情。
可她沒安份上三分鐘,李先生的長鼻子就伸到她這里了。
“徐愿,你的養(yǎng)生丹一百遍罰抄呢?”李先生不客氣地問道。
什么?
徐愿一臉無辜,為什么要罰我?
李先生一看到徐愿這模樣就來氣,“引路那日,丹修之中就你動手了,難道你還不受罰?”
什么呀!我那是正當防御!
徐愿立刻起身辯解道:“先生,學生并非有意!請先生……手下留情?!?p> 李先生哼了一聲道:“都為你們手下留情,你們就得皮到天上去!不準!”
徐愿欲哭無淚,她這是“人在蘭宮坐,鍋從天上來”嗎?
可李先生沒等徐愿再狡辯,直接走了。
徐愿左瞧瞧右悄悄,氣哼哼地打開丹鼎,點上火,把原料不分青紅皂白地往鼎內(nèi)丟。
鄭淵坐在徐愿旁邊多次欲言又止,最后制住徐愿的手。
徐愿掙不開鄭淵的禁錮,瞪著眼睛問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鄭淵嘆息了一聲道:“淵只是想提醒殿下,硝石此時加入,丹鼎必炸不可?!?p> 徐愿皺起鼻子,一股不詳?shù)奈兜浪奶庯h散。
好吧,她剛剛又忘記了。
可是在炸鼎之前,鄭淵信手加了幾樣原料,那冒煙的憤怒的丹鼎一下子就安份下去了。
徐愿瞥了鄭淵一眼,好家伙,果然有水平,要和她組隊,以后再也不擔心她炸鼎了!
不過她可以從始至終沒給鄭淵好臉色看過,此時提出組隊,會不會有點……
徐愿面色微紅,喃喃地說一聲:“多謝?!?p> 鄭淵微微一笑道:“淵的本分?!?p> 徐愿聽鄭淵說話就是別扭的慌,別管原身是誰,她無論前世今生都是普普通通的人,接受的也是人人平等的教育,鄭淵這樣子讓她忐忑不安極了。
“我真不是你的殿下,你直呼我的名字就好。”徐愿竭力扳正鄭淵的習慣,看到鄭淵難為情的表情,徐愿惡狠狠地威脅道,“如果你再這么叫,我就一句話不與你說?!?p> 鄭淵似乎真的被徐愿威脅到了,立刻住了口。
整整一堂課,徐愿在鄭淵的指導下,成功地煉出一顆丹。李先生看著那紅彤彤的丹藥,驚喜地眼睛都要脫窗了,看向鄭淵的目光愈加和善。
“好,當真是好!”李先生嘖嘖稱贊道。
“先生,我也出了一分力的!”徐愿在一旁插嘴道,“可不可以看在丹藥的份上,免了學生的罰抄?”
李先生轉眼間就從“慈眉善目”化作“橫眉立目”,轉換之快,讓徐愿應接不暇。
“你還好意思說,日后你一定要與鄭淵好好學學,少禍禍老夫的丹鼎和草藥!”
徐愿立刻從神采奕奕變?yōu)闊o精打采,李先生甩手而去。
待李先生瞧不見了,徐愿這才蹦起來,她截住鄭淵的去處,好奇地問道:“你倒底是修煉什么術法的?你怎么能煉出那么好的丹?連真正的丹修都不一定有你的手藝!”
鄭淵神秘地一笑,反問道:“殿下想讓淵是什么修士,那么淵就就做什么修士?!?p> 徐愿一驚,天啊,這是全才?
徐愿死死地打量了鄭淵一番,看她細胳膊細腿的肯定做不了武修,故意挑刺道:“你能像關澈那樣耍大刀嗎?不能……哎,蘭宮不許……”
徐愿面露驚色地看著鄭淵突然從腰間抽出一把軟劍。那軟劍雖然柔弱無骨,但是絕對吹毛立斷,隱隱蒙上一層紅光,絕對不是凡品。
鄭淵把軟劍握在手中,剎那間,紅光燦爛,一陣寒梅之香撲鼻而來,惹得徐愿神情一陣恍惚。
她似乎看到一片燦爛的紅霞谷,寒梅林立,北風呼嘯,卷起千般雪浪,點點綴在紅梅之上?;ㄖξ㈩?,一顆顆掛在花枝上玉石叮當作響,似喃喃低語,美的心碎。
而鄭源在這美景中長劍獨舞,紅衣與紅梅遙相輝映,紅梅隨著劍光紛紛而落。
零落成泥碾作塵,只有香如故。
徐愿心中涌上一股說不清的悲涼和蒼茫,那種感覺既有魂歸故里的喜悅,又暗含著無顏見江東父老的愁情。
“人生苦短,大志難成,不求史書留名,但求紅梅留芳。”徐愿環(huán)顧四周低聲說道,“這就是北周英烈葬身之處,紅霞谷?”
鄭淵收起軟劍,挺立于漫天紅英之中,向徐愿微微頷首。
徐愿忽然對原身有一絲憐憫。
如果不是她穿入,原身是不是就如愿地葬在此地,留下一世芳名??墒撬蚱屏司置妫斐稍磉€活著的假象,卻不愿意承擔原身的責任……
徐愿有一絲動搖。
突然一陣清脆的叮當之聲,徐愿抬頭看見鄭淵向她伸出一只手,手上穩(wěn)穩(wěn)托著一塊玉佩。
“北周以玉石為靈,此為殿下之玉?!?p> 徐愿咬了咬唇,她看到鄭淵手中那塊雪白的玉豬龍,雕刻地栩栩如生,晶瑩剔透,隱隱透出微藍的光亮,漫天飛花之中更添神采。
徐愿仿佛被蠱惑一般伸出手,但是在最后一刻清醒過來,垂下手臂。
徐愿天臺清明,身旁的諸多幻象皆散去,她不過呆立于蘭宮一角,這里暑氣連天,哪里來的寒梅朵朵。
“好厲害的幻術?!毙煸咐渲槍︵崪Y說道,“你那把軟劍當真不凡?!?p> 鄭淵輕笑道:“殿下謬贊了,這幻術也屬于一個愿打一個愿挨,殿下當真不喜歡我的幻境?”
徐愿狠心哼了一聲。
而看到原身玉佩的剎那,她當真有些把持不住,似乎呼喊著要收回自己的貼身之物,躲回自己心中安寧的港灣。
但是徐愿最后清醒過來,她不是原身。
“我不是她。”徐愿倒底拉不下臉來,畢竟她占著原身的位置,只好低聲絮絮地說道,“你們不必找她了,她真的不在了。”
鄭淵嘆息一聲道:“殿下只是忘記往事而已。殿下的魂燈未滅,絕不可能不在了?!?p> 兩人沉默無言。
魂燈是世家大族為保血脈傳承必設之物,人死如燈滅,在這里倒是極為形象。
徐愿嘴角抽了抽,她最討厭死心眼!
“殿下的魂燈不光沒有滅,反而愈燃愈旺,非同尋常。”鄭淵慢悠悠地說道。
徐愿的心被收緊。
鄭淵繼續(xù)說道:“明亮得如同神靈的祭祀之火,昏黃中透著微紅,微紅中還有者淡淡幽藍,當年女媧娘娘補天的大功德,也不過如此罷了?!?p> 鄭淵的話讓徐愿的心緊張地怦怦跳個不停,兩人陷入沉默。
“你想說什么?”徐愿打破這詭異的沉默,發(fā)現(xiàn)自己的嗓音竟有些沙啞。
“沒什么,”鄭淵嘆息一聲,“殿下無需緊張,魂燈只有我可以查看,也只有我知道。只有我一人知道的秘密太多,忍不住向殿下傾吐一番,僅此而已。”
徐愿懷疑地瞥了鄭淵一眼。
她再次細細打量鄭淵,突然明白她為什么總把鄭淵當成世外之人、高嶺之花,因為她的行為舉止完全不像當世之人,反而像久遠歷史畫冊中走出來的一樣。
“你到底是北周什么人?”徐愿忍不住問道,“說話老氣橫秋、咬文嚼字的,仿佛你活了千八百歲的樣子似的?!?p> 鄭淵突然呵呵笑了起來,說道:“殿下真是一點都沒變,不過淵還是那句話,想知道的秘密總的自己挖出來。問,是沒有答案的?!?p> 徐愿撇撇嘴,心想,拽什么拽,猜謎有意思嗎?
鄭淵不理徐愿的腹議,將厚厚一沓紙塞到徐愿的懷中。
“養(yǎng)生丹的五十遍罰抄,淵替你抄了一半。”鄭淵眨了眨眼睛。
徐愿懷里被塞了一大捧宣紙,密密麻麻的蠅頭小楷寫著養(yǎng)氣丹,雖然字跡不像,但是可以混插在自己的抄寫中,先生也不會細看的。
徐愿立刻露出一個心照不宣的笑容,用肩膀撞了撞鄭淵,說道:“不管你是誰,看在這罰抄的份上,我們就算好姐妹了?!?p> 鄭淵微微頷首,將手掌心的玉豬龍在徐愿眼前晃晃,不等徐愿空出手來接,鄭淵又把它收回袖中。
徐愿干瞪眼,這是耍她嗎?
”此物便由淵代為保管吧。“鄭淵狡猾地說道,“等到殿下何時想要,淵再交給殿下。”
說罷鄭淵便轉身離開。
她何時想要?她現(xiàn)在就想要!徐愿不滿地腹議道。
但是她明白鄭淵的意思,是她真正想恢復身份的時候,才還給她。
徐愿低下頭,掩飾住自己心中微微泛起的酸澀感。
等等,她惋惜什么,她不過一個異世幽魂,北周和南陳跟她有什么關系!
在蘭宮兩年都和關澈一起混,打著北周的旗號,和南陳公子哥們斗智斗勇,讓徐愿覺得自己算是北周人了。
原來不知不覺,自己早已經(jīng)認同這個身份了,只是還沒意識到罷了。
那抹寒梅香氣,依舊在鼻息若隱若現(xiàn),難以散去。
菩提燈下
大家如果覺得本文值得期待,不如動動手收藏一下唄!愛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