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蘊煩透了,她本來候在城外清點人數(shù),偏偏就少了趙裕,連與趙裕同行的幾人都迷迷糊糊地被玄天鶴送了回來,但是問起趙裕去了哪,她們就一問三不知。還沒等常蘊說些什么,沈皖就已經(jīng)在一旁炸了,鋪天蓋地的斥責(zé)之詞把那幾個弟子壓得連頭的抬不起來,常蘊被搶了戲,忍不住腹議沈皖做作,不知道的還以為她與趙裕多么的姐妹情深呢!
好在魏聞還保留理智,勸住了撒潑的沈皖,與眾人商議起來何去何從。
蘭宮肯定是不能回去了,而眾人剛剛逃出臨安城,對剛逃出來的地方帶著心理陰影……
沒等常蘊在大家七嘴八舌的議論中拿定主意,突然間一陣振聾發(fā)聵的鐘聲吸引了眾人的心神。那鐘聲悠揚綿長,繞梁三日,聞?wù)哐矍安挥勺灾鞯馗‖F(xiàn)出千年前神廟香火鼎盛的畫面,一時間心神蕩漾,不由心生向往。
常蘊本來就不是一個心性堅定的人,由此影響,立刻就下定決心到神廟處避一避。
魏聞察覺了這幻境,但是他心神一動,算出這幻境沒有惡意,也就沒有阻攔。
眾人隨著潮水一般的人流向神殿涌去,剛到神廟不久,猛地一道雷鳴火光,如長鞭一般劈開了陰云密布的穹頂,一輪圓日緩緩升起,伴著東升的希望,信徒們朝拜的熱情愈發(fā)高漲。
常蘊也被這空氣中躁動的情緒所感染,頭腦一熱,差點也跟著眾人決定要赴北。
幸好還未等常蘊被沖昏了頭腦,沈皖就突然間沖了出去,這瞬間發(fā)生的事故拉回了常蘊的心神。
沈皖這一路根本沒有受氣氛影響,她睜大了眼睛四處搜尋。她嘴上不說,但是心里極為擔(dān)憂趙裕的安危。但是吵鬧也無用,只得在心里催眠自己,勸自己相信:趙裕喜歡熱鬧,沒準(zhǔn)順著人流就能找到她……
沈皖突然心猛地一跳,敏銳的第六感讓她察覺趙裕的氣息,四處探尋將目標(biāo)鎖定在一個北周黑烏鴉軍身上,然后動作快過腦子就沖了過去,一把揪住了殷碩的后脖領(lǐng)子。
“站?。∧銈冞@些北國佬把趙裕藏到哪里去了?!”
這一聲尖叫幾乎算是一石激起千層浪,北周弟子被蘭宮弟子團團圍住,常蘊抿著嘴唇看著這些偷逃出來的北周弟子,主觀的偏見讓她此刻不置一詞,任由火藥味在四周發(fā)酵。
殷碩簡直氣得沒脾氣了。他不過一眼沒照顧到,就讓夏昱大小姐溜沒了影,隨后何怡也脫了隊伍。還沒等他找到這兩個家伙,竟然被沈皖這個不講道理的逮住,不由分說就指控他扣押了趙裕!然后常蘊大小姐直接就帶著蘭宮弟子圍了上來,看樣子又是不得善了。
殷碩想撇嘴,找借口打一仗也不至于找這么爛的接口,說實話,他們也在找趙裕好不好!
還不等殷碩出言辯解一番,一個脆生生的童聲插到劍拔弩張的兩方。
“你們可都是蘭宮的弟子?”華倩初生牛犢不怕虎,趁著華鈺沒攥緊她的小手,像泥鰍一樣鉆了出來。她煞有介事地打量周圍一圈,看到逃出魔傀儡的蘭宮眾人一片狼狽的樣子,小臉高高一揚,“蘭宮若都是你們這樣的人,也當(dāng)真不怎么樣!”
蘭宮弟子連同常蘊的臉色都變得有些不好看。
如果何怡和夏昱兩人都在,一定會笑出來。這個記仇的小丫頭,還沒放過自己沒進(jìn)蘭宮這個坎。但是常蘊可不是好想與的。她自小在蘭宮學(xué)習(xí)練功,早就把蘭宮看作自己的家,有人詆毀自己的家,哪怕是不能打的小孩子,常蘊也咽不下這口氣。
常蘊反駁道:“你一個乳臭未干的小孩牙子,你懂什么!我們又是怎么樣的人?說不清楚,小心把你倒掛到臨安城門上!”
華鈺聽到華倩的話一說出口,立刻就要擠出來擋在華倩身前,但是華倩這姑娘倔得很,自己惹得鍋,怎么都自己背。只聽她干脆地答道:“你們是非不分,上來就說我們抓了趙裕姐姐……”
沈皖不服不忿地打斷道:“你一個黃毛丫頭休要唬我,我就是知道,你們就是最后見過趙裕的人!”
殷碩出面解釋道:“我們確實見了趙裕一面,趙姑娘幫我們一個小忙,隨后就尋不見蹤影,我等也在尋她?!?p> 沈皖不依不饒地怒罵道:“胡言亂語!趙裕與你們有何交情,憑什么幫你們?!”
夏昱趕過來剛好聽到沈皖這一句,不服地辯駁道:“趙??次业拿嫔蠋偷拿Α!?p> 沈皖一聽這話被冒犯了,全身的刺都站了起來,她猛地扭過頭去用輕蔑地眼光衡量貨物一般打量著夏昱,惡狠狠地說道:“你又算個什么東西!趙裕是我們沈家的人,用得著賞你的臉?!”
這話深深地戳傷了夏昱的自尊心,哪怕她慢慢意識到自己的無能,慢慢收斂自己的大小姐脾氣,但是此時此刻沈皖的話也太過了。夏昱恨不得猛地向前一撲,徒手撕裂沈皖那精致的臉。
不等夏昱將心中所想付諸行動,何怡恰到好處地攔住了夏昱的沖動之舉。
何怡不理沈皖的挑釁,直接看向常蘊,輕聲說道:“我曾向藥圣求情保過趙姑娘,常大小姐應(yīng)該記得,我等絕不會傷害趙裕。趙姑娘的確是突然間消失不見?!?p> 常蘊瞄著這個瘦的竹竿一般的人,模模糊糊記起關(guān)澈身后確實有這么一號人物,他和關(guān)澈、徐愿三人就是一個小團伙,三人在蘭宮一起蹭飯搭伙。
想起關(guān)澈,常蘊覺得自己心軟了一點,似乎不自覺地就已經(jīng)開始相信關(guān)澈的朋友何怡了。
魏聞看常蘊有些軟化,他也不想咄咄逼人,只好在中間和稀泥道:“既然我們目的相同,何不同路而行?殷碩,夏昱爾等也在蘭宮修習(xí)數(shù)月,按理來說也是蘭宮弟子,這次逃離算是我們考慮不周?!?p> 夏昱哼了一聲,沈皖還想說什么,卻被點了啞穴,一聲也說不住,只能嗚嗚地氣地全身發(fā)顫。
何怡看得出魏聞的小算盤,既然是北周弟子都是不安定分子,不如放在眼皮子底下看著省心。
殷碩鼻翼微張,對魏聞遞出來的臺階置若罔聞,兩邊正是相持不下。
突然一陣風(fēng)猛地吹入神廟,魏聞精神一振,縮地幻影的功效褪去,一個人影逐漸顯現(xiàn)。
“師傅。”魏聞規(guī)矩地行禮。
棋圣陸瞳草草點了點頭,掃向蘭宮眾多弟子,沉聲說道:“北定關(guān)失守,人魔大戰(zhàn)開始,爾等為蘭宮弟子,沐浴圣輝,聆聽圣誨,在此人族危急存亡之際,理應(yīng)挺身而出,守衛(wèi)人族。”
棋圣的聲音并不嘹亮,但是在場的所有人都聽得真切,所有人的心都沉了下去。如果之前他們還不知道魔族是什么概念,經(jīng)歷了魔傀儡的圍追堵截,他們已經(jīng)意識到事態(tài)的嚴(yán)重。常蘊心中也有些不安,她記得關(guān)澈似乎就是奔向北定關(guān)投軍,這一次他是否還好?
“愿意隨我奔赴北定關(guān)的,站到左邊來?!?p> 棋圣命令一下,魏聞第一個站過來,隨后殷碩為首的北周弟子都隨之站在身后。蘭宮弟子有些遲疑和猶豫,經(jīng)過昨夜一戰(zhàn)他們不會把人魔大戰(zhàn)當(dāng)成榮譽,他們意識道,戰(zhàn)爭是會死人的。
棋圣的目光沉沉地落在所有人的身上,而棋圣的話也深深地刺在每個人的心底,慢慢勇者們逐漸站出來,猶豫的時間并沒有讓他們懦弱,反而讓他們的決定更加堅決。這不是沖動一時的無知者無畏,而是深思熟慮之后令人敬畏地保持初心。
常蘊也迫不及待地站到左邊,但卻被棋圣拉住了袖子。
陸瞳低聲說道:“小蘊,你留下,你得為蘭宮留下來?!?p> 常蘊猛地一震,不敢置信地看向陸瞳。陸瞳的話仿佛千斤頂一樣向常蘊壓下來,整個蘭宮的重?fù)?dān)讓她喘不過氣來。
“你是常鐘的獨苗,是諸位圣人唯一的直系后輩,你在蘭宮一日,圣人就庇護(hù)蘭宮一日!”陸瞳嚴(yán)肅地說道,看到常蘊驚異的神情,陸瞳放軟了神態(tài),安撫道:“小蘊,別怕,相信自己的天命,照顧好自己。”
說罷,一個白色的棋子落入常蘊的手心,這是陸瞳給她的保命的退路。
她與棋圣從來不怎么親近,在她的印象當(dāng)中,棋圣一直都是一個云淡風(fēng)輕的神秘大叔,仿佛一切都不放在心上,他不如書圣有趣,不如藥圣慈祥,父親常鐘還告誡過自己防著他,因為他是陛下派到蘭宮的眼目……沒想到在這個時候,棋圣對蘭宮也是在意的,對她也是在意的。
常蘊一時間說不出話來,陸瞳理解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轉(zhuǎn)身面對所有留在右側(cè)的蘭宮弟子,說道:“選擇留下的人,不要為他們的目光而羞愧,你們就是蘭宮留存的火種,你們要互相守護(hù)……”
陸瞳的話還沒說完,沈皖終于沖破了被點的啞穴,血腥味在她嘴中蔓延著,但是她迫不及待地用嘶啞的聲音追問道:“棋圣,趙裕在哪里?您見到她了,是不是?!”
棋圣用憐憫的目光掃過沈皖唇邊的血跡,幽幽嘆了一聲道:“吉人自有天相,你們姐妹緣分盡了,不如放手,你父親喚你回家?!?p> 提到父親,沈皖神情有些渙散,可是沒等她回過神來,棋圣已經(jīng)帶著他的子弟赴北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