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相見不相認
雪山谷底,洞穴里的火還在旺盛地燃燒,何歡在一旁焦急的等待,他不知道將軍會什么時候回來,他一直靜靜的守在夫人的身邊,焦急難耐。
何歡拿了一些干糧出來,讓車夫吃,車夫一邊吃著干糧一邊架著柴火堆。突然傳來一陣吟嘯聲,那聲音洪亮,然后歸于平靜。
不多久就聽見了震蕩山河的凄厲吟嘯聲,緊接著雪山崩塌的聲音滾滾而來。轟隆隆一片,那聲音響徹云霄,洞穴里的人害怕的四處張望,他們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焦急又擔憂,何歡想起她的將軍來。
雪山崩塌,這讓何歡等人心亂如麻,將軍還沒回來,不知道現(xiàn)在怎么樣,要不是答應將軍要寸步不離的守在夫人身邊,何歡很想沖出去尋找將軍,她看看昏迷不醒的夫人,只好把自己的想法壓下去。
幾經(jīng)生死,關暮遠終于回來,當他回到谷底洞穴時,天已經(jīng)黑透了。他幾乎是拖著腳回到洞穴的,走出雪山,他看到洞穴的洞口閃著火光,懸著的心里松了一點點。
他趕緊把自己拖回到洞穴,不顧旁人,直奔疏禾,小心翼翼的把那冰壇里的紫霜花放進疏禾的口中。
當他出現(xiàn)在洞穴門口時,何歡驚喜奔過去,看到他衣衫破爛,滿身傷痕,血跡斑斑,拖著腳步走路,一顆欣喜的心還是沉了下去,她的將軍啊,成了這副模樣,到底經(jīng)歷了什么,又是怎樣回來的呢?她不敢想,也不敢問。她只好跟過去,把夫人扶起來,幫將軍給夫人喂藥,淚水在她眼眶里打轉,她強迫不讓它們跑出來。
關暮遠把紫霜喂給疏禾后,懸著的心總算可以放下來了。他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是什么樣子,看著何歡憂傷的眼睛,他想安慰她的,卻發(fā)現(xiàn)自己不受控制,“咚”的一聲倒地了。
剛剛從雪山回來,人就暈倒了,這情況也是讓人焦慮不堪。
車夫原本就被關暮遠的模樣嚇到,在一旁不知所措,現(xiàn)在見人暈倒了,他趕緊過去,跟何歡兩人把將軍抬到火堆旁。何歡急得只抹眼淚,又怕又擔心,所以他只好負責照顧人。
關暮遠的身體冰冷僵硬,下半身殘存的衣物凍結成冰,現(xiàn)在在火堆旁融化,正在滴著水。上半身衣物破爛的不成樣子,很狼狽,顧不得太多,干脆撕掉破衣服。何歡立馬從包裹里取出備用的衣服,讓車夫給他換上。
換衣服的時候,何歡去看疏禾,那千年紫霜果真是奇物,夫人的臉色緩和了很多,呼吸也不似以前那樣紊亂,何歡伸手探了探疏禾的額頭,溫度趨于正常,心頭自是一喜,將軍吃的苦還是值得。
這邊換好衣服后,車夫又加了些干柴,把火燒的更旺,需要更高的溫度來溫暖這具冰冷的身軀。這具身軀,傷痕累累,傷口都不淺,雙肩上利爪抓過的痕跡,很深,能看見里面森森的骨肉。
左手僵硬,傷過,一時還不知道傷勢如何,得看大夫才行。后背是利器穿插的痕跡,那傷口很深,看不清傷口深處的情況,只看得見里面黑洞洞的。胸口都是傷痕,不知道內(nèi)臟有沒有傷到。
將軍的傷勢如此嚴重,何歡只想快點找個大夫給他,所以把準備的所有干柴都扔進火堆,把火燒旺,讓將軍烤暖和,待將軍暖和后,立即啟程。
黑夜沉沉,寒風刺骨,何歡在車內(nèi)照顧兩個人,車夫飛快的駕車。
疏禾的情況逐漸好轉,可將軍的傷這么重,該如何是好,她心焦,莫名的開始恨自己,恨自己不懂醫(yī)術,救不了將軍;將軍這么痛苦,自己又不能替他難受,唉,想著想著,眼淚就止不住的流,但是她不敢哭,只能悄悄抹眼淚。
她看著將軍斜靠著車壁,眉眼緊閉,額頭深鎖,臉色蒼白,她知道將軍一定很難受。她看了將軍的傷口,那傷口讓她膽顫,若是那些傷口在自己身上,估計早死透了。但那是將軍,他相信將軍能挺過去的。
快馬加鞭,時光過得好慢,怎么總感覺很久了還沒回到將軍府。
在顛簸中,疏禾慢悠悠的睜開眼睛,她看見何歡坐在自己身邊,昏昏沉沉的打瞌睡。她感覺自己睡了好久,還做了一個好長的夢,她竟然夢到那個人了,而且夢里全部是那個人的容顏、聲音,這讓她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她想叫何歡扶她起來這才發(fā)現(xiàn)不是在自己的房里,她看看四周,簡陋又狹小,又聽見馬車車輪轆轆的聲音,原來自己在馬車上。
她很是疑惑,這到底是怎么回事,要去哪里?等等,她剛剛環(huán)顧四周時,好像還發(fā)現(xiàn)了什么。她再次看去車內(nèi)還有一個人,是個年輕的男子,好像受了傷,傷還蠻重,因為他的臉色很不好,而且表情很痛苦。再仔細一看,那張臉好像見過,她想了許久,終于想起來了,那是關暮遠的參將,叫什么名字來著,她正在想名字的時候,何歡醒了。
何歡看見疏禾醒了,激動的要哭了,“夫人,您終于醒了!”疏禾對著何歡笑,伸出手,拉住何歡的手,以示安慰。
疏禾躺了很久,身體有些僵了,她想起來坐著,何歡立馬扶她坐起來?!胺蛉?,您可有哪里不舒服?”疏禾扭了一下身子,除了有點僵直以外,都沒事,內(nèi)心深處還是涼悠悠的,很舒服。“沒有不舒服,感覺很好!”
聽了夫人的話,何歡內(nèi)心總算有了一絲慰藉,現(xiàn)在就擔心將軍。
疏禾望著斜靠在車內(nèi)的人問:“那人怎么呢?”
疏禾突然問何歡,把她問的一愣。心里打轉,要怎么說呢,要說是為了救夫人才受傷的嗎?說那是將軍,還是說那是璟玉?要說什么才好呢?將軍是不希望夫人知道真相的吧。
何歡故作淡定的說,“哦,受傷了?!?p> 因為是關暮遠身邊的人,她也不多問,顯得自己好像有意的巴結他身邊人似的。
她緩緩的移動自己的身體,淡淡的說:“我不躺了,讓那人躺著吧?!?p> 何歡立即答應,她想讓將軍過去躺著,可怎么也搬不動,最后疏禾搭把手才勉強讓他躺下。
到底是身體底子好,關暮遠昏迷了些時辰后慢慢醒過來了,他第一反應是疏禾怎么樣了,立馬彈起身,顧不上自己身上的傷,“疏…”,當他與旁邊的人四目相對時,硬生生的把話給吞了下去。
那一刻,時間停止,身體凝固,千言萬語,他說不出,心上的人就在眼前,卻不能擁抱她,哪怕一句“你好嗎”都說不出口。自己拼了命也要救回來的人,現(xiàn)在近在咫尺,卻感覺遠在天涯,如果這是天意弄人,那寧愿不為人!
他欣喜,那個人,終于醒了。
他驚恐,那個人,該怎么面對?
他無助,那個人,要怎么靠近?
他后怕,那個人,會原諒自己嗎?
他緊張,那個人,認出自己來了嗎?
他期待,那個人,認出自己多好!
……
他有千萬語言,他有萬千情意,他有無盡苦楚,他有一縷真心,這所有的所有,都只能埋葬,埋葬在心里的最底處,夜深人靜的時候一個人拿出來品嘗。
所有的苦,他一個人吞;再多的淚,他不能流。
隱藏所有關心,掩飾所有情緒,最后的最后,化為一句“夫人!”
是的,他是“璟玉”,他該稱她夫人。
疏禾愣愣的看著眼前人,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但是那張臉是那么陌生,關暮遠身邊的人,自己從不曾靠近,所以是自己的錯覺吧。
縱使那人眼目里都是復雜的情意,但跟自己毫無關系,凡是他身邊的人她都不想靠近,免得說自己對他還有什么想法。她現(xiàn)在什么想法都沒有,就想一個人安安靜靜的,世事紛紛擾擾,自己離得越遠越好。
既然他稱自己一聲夫人,還是不能無視,刻意的冷漠總顯得懷有期待,那就順其自然吧。
俯首回禮,“大人受傷了,無需多禮!”
還真是諷刺啊,“大人”,“哈哈哈哈哈哈”,他在心里笑了自己千萬遍,有今日,這是對自己最大的諷刺、最好的懲罰!
疏禾吩咐何歡,“何歡,大人受傷了,服侍大人躺下!”
何歡聞言,立即扶著他躺下。
那話,不帶任何溫度,冷冷的。
一句受傷了,真輕,也真重!
“你可知,縱使千瘡百孔,也抵不過你一個眼神;一個眼神可殺死我千千萬萬遍,遍遍萬箭穿心!”他在心里受著凌遲之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