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離別
疏禾在院里翻一本兵書,這本書是她從關(guān)暮遠那里耍賴混來的,關(guān)暮遠也是難得見她看書,她要就給了她。說也奇怪,她本對高雅的事都沒興趣,奈何她對這本書就是看的入迷。
云暮從正門進來,這次沒經(jīng)過她的允許他就自己進來了。他進門就看見疏禾在院里的石桌上看書,好像很著迷。一旁的何歡,看見云暮,趕緊招呼,自從夫人與將軍和好,夫人對將軍身邊的人也很好,她自然也就不用注意什么的。
云暮抱拳作揖,“夫人!”
疏禾聞言,抬頭,就對上云暮的深色雙眸,她愣了幾秒,才收回視線。
她笑著招呼云暮過去坐,又吩咐何歡沏茶。
云暮施禮謝過她,就乖乖的過去,在疏禾對面的石凳上坐下。他瞄了眼它前面的書,是本兵書,云暮心想什么時候竟然喜歡看書了呢!
何歡將兩杯茶放在他們各自的面前,退回屋去。
云暮端起茶抿了一口,隨口問了句:“夫人喜歡讀兵書嗎?”
疏禾掩飾不住笑意,也絲毫不掩飾的說:“沒,這本書是我從你們將軍那里賴回來的,隨意翻翻,我對那些都沒興趣的,也不怕你笑話,我就對這本書還能勉強翻翻,而且,咳、咳,我連書的名字都不識?!?p> 云暮正含著一口茶,聽她最后說連書的名字都不認識,差點噴出來,為了不噴出來,他硬生生的吞下去,哪料內(nèi)笑岔了氣,竟是把自己嗆到了。
她一點都掩飾,“我說了嘛,不怕笑話?!?p> 云暮趕緊回復說:“沒有,沒有,我看那字有些復雜,一時也沒想起來是什么字!”
他心道:“果然是一點都沒變,一看書就睡覺的人,能認識幾個字呢!”
她聽他這么說,明知是給自己面子的,還是就當真。
疏禾很久沒看見云暮了,自從上次騎馬后,一直想當面跟他致歉的。她現(xiàn)在仔細看看云暮,這次沒瘦,稚嫩退卻不少,看起更像個男子。只是眼眸還是那么深沉,看起還是極孤寂的那種。
她說:“對不住啊,上次害你墜馬,傷,很久才痊愈吧!”
云暮深情望著她,忙說:“沒有,傷不重,很快就愈合了,夫人不必介懷。”
云暮從懷里取出一樣東西,遞給她,“夫人,這是給您的。”
疏禾望著他手里的玉佩,沒有立即接過來。那玉佩還有裂痕,她知道那肯定有特別的意義,若是無特別的意義,有裂痕的玉佩也不會送人。
她故意扯出一絲笑,笑說:“這次不會又是替你將軍送東西來的吧?”
云暮聞言,先是一怔,后立即恢復表情,也笑著回答:“夫人都知道啦!我......以前都是將軍托我送的那些......”
她當然知道以前都是在替將軍送,她也沒別的意思,就是逗逗他。
云暮調(diào)整自己的語言,接著說:“這次不是將軍托我,是我自己想送您的?!?p> 疏禾見他一直伸著手,于是接過玉佩,在手里輕輕的摸,溫潤。她仔細看看那玉佩,年代久遠,雖然有些裂痕,但不會裂開。
她認真的說:“我看這玉佩對你來說,應(yīng)該很特殊,意義深刻,也跟隨你已久,這么貴重的東西,我不敢收,你的誠意......”
云暮笑容盡失,一種痛苦漫上來。
他盡量讓自己的言行如常,“是,這玉佩對我來說很特殊,意義深刻,所以我想送您,想您替我保管?!?p> 疏禾望著云暮,她發(fā)現(xiàn)那個孩子,怎么看都是哀傷的,在他身上一定發(fā)生過很多事吧!她的心迫使她說不出拒絕的話來,只是一種沒來由的難受。
她感覺自己什么也說不出來,“我......”
“夫人,我......我,能當您弟弟嗎?”
那一刻,她的心竟是痛的,望著眼前的人,熟悉有、陌生有、心疼有,還有不忍心。
他望她,心緒復雜,心在滴血......
他鼓足勇氣說下去,“我本來,有一個姐姐,她是個像風一樣的女子,不愛女裝愛男裝,她不喜歡琴棋書畫,就愛騎馬、喝酒、打架。我小時候不敢騎馬,她就抱著我、丟馬背上后就不管我,我從馬背上摔下來,她就把我再抱上去,摔過跟頭的我,自然就抓著韁繩不松手,再以后我就沒摔過了,再后來我就會騎馬了?!?p> 疏禾聽著聽著,就好像自己也有個弟弟一樣,她問:“你跟你姐姐很親密吧?”
“姐姐對我很好,她會帶我騎馬;會幫我打架;會把最后的一口餅留給我;她會替我背黑鍋,即使被打破手背,也會對著我笑,說沒事;最后家里來了賊人,姐姐就把我藏起來......”
終是說不下去了,他微微仰頭,努力把淚水吞回肚子里去。
疏禾聽了很難過,竟然很想哭,但是好像跟自己沒關(guān)系,她盡量使自己保持平靜,輕輕的說:“你一定很想她吧!”
云暮靜靜的看著她,一字一句的說:“想,很想,一直都想!就是不知,她何時能想起我!”
盡力控制不穩(wěn)的情緒,她也沒聽出他話里的意思。
她小聲說:“所以,你是想我當你姐姐嗎?”
云暮說:“是,因為我一看到夫人就能想起她!”
她說:“可我不是她,也沒她那么好!”
云暮說:“有!”
疏禾看著云暮,許久,終是點了頭。
那一刻,他的心,崩潰成河。
她摸著手中的這塊玉佩,柔軟,溫潤,還有溫度......
他說:“夫人,不,是姐姐!我要去邊關(guān)了,特意來跟姐姐告別。弟弟此去,少則數(shù)月,姐姐在將軍府,一定要保重身體,切勿多思憂慮;若是想騎馬,也不可莽撞,切記不可松韁繩,身邊多帶個把人;府里的關(guān)系要打理好,若是應(yīng)付不來的就跟將軍說,將軍會保護姐姐的;姐姐要跟將軍好生過,將軍事務(wù)繁忙,府里府外都要應(yīng)付,將軍很不容易,姐姐要多體諒,不要跟將軍置氣!弟弟走了,姐姐要照顧好自己,多保重,等弟弟歸來時,定與姐姐騎馬、喝酒......”
疏禾聽著她這番話,聽他一口一個姐姐,心里,泛濫成河!
疏禾心道:“這該是有多想他的姐姐,才會把一個外人當作他的姐姐呢?”
云暮說完這番話,起身就走,他不敢再呆下去,哪怕再多呆一秒鐘,他就會哭,他實在忍不住了。
疏禾跟在身后,“等等!”
他聞聲停下,立定,不敢轉(zhuǎn)身看她,只一眼,就能轟塌。
她趕緊進屋,從柜子里取出那套她穿的衣服,就往外追。
幸好,他停下,還沒走。
她追至他身邊,把那套衣裳遞過去,“我也沒什么好的東西給你,這身衣裳是男裝,我穿過一次,你說你姐姐喜愛穿男裝,我把它留給你,你穿或留,姑且當個念想吧!”
云暮轉(zhuǎn)過來,接過衣裳,忍不住看她一眼,就紅了眼眶。
他說:“這已是最好的了!多謝......姐......姐姐!”聲音斷續(xù)、哽咽的令人心疼。
她對上他泛紅的眼眶,心刺的生痛,看見幾縷頭發(fā)從他鬢角落下,胡亂貼住他的臉頰,她踮腳,伸手給他撫順,還看見他頭上的簪子磨的刮花。那一刻,他豆大的淚水翻越而下,落在她手背上。
她怔怔的看著落在自己手上的淚水,一翻手,手掌濕潤,她的心是真痛,喉間哽塞的無法呼吸。她忘了自己踮著腳,對上那雙眼,眼角開始朦朧。
云暮忍不住,將她緊緊的抱在懷里,她感覺呼吸都是多余的。
“姐姐!”
淚如雨下。
她伸出雙手回抱他,輕輕拍他后背。
“誒!姐姐在!”
她伸手,取出自己頭上的簪子,那是她一直戴的簪子,輕輕的插進他的發(fā)里。
“我把這根簪子給你,從今以后,姐姐我就真的是你的姐姐,你就真的是姐姐的弟弟了!”
淚如決堤,抱得更緊,他輕呼“姐姐!姐姐!姐姐......”
她輕聲應(yīng):“誒!弟弟!”
云暮抱得更緊,忽然松開,看她一眼,將衣裳抱緊在懷里,后退、后退,嘴上喊著“姐姐,保重!姐姐,保重......”
轉(zhuǎn)身狂跑。
他聽見身后傳來“保重!弟弟!”
一人,一馬,從將軍府奔向關(guān)外,那人從馬上回頭望,嘴里喃喃“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