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居然會關(guān)心這個啊,我還以為是別的事情呢......這種事也沒有什么‘不快’可以說的,您這也太禮貌了?!?p> “禮貌是作為使者最基本的要求,不是嗎?”
不出所料,對方果然是問了關(guān)于匈牙利人來到這里的目的——只不過由于剛睡醒就來到了宴會上,胡浩博也不知道到底法國人有沒有看到匈牙利的軍隊,因此他還是考慮了一下,到底要不要對對方實話實說。
“而且,匈牙利的利益相關(guān),一直都是波斯尼亞或者塞爾維亞這樣的邊境土地,從來沒有對海洋感興趣吧?怎么這一次,會是派遣您遠渡重洋,來到摩里亞......”
“狐貍有時候也會到水里抓魚,那么馬扎爾人也會到海洋中尋找利益嘛,這是相同的事情?!?p> “那么也就是說,這一次是為了匈牙利王國,或者說馬蒂小姐的利益吧?”
“——”
本來想隨便打個比方,打打哈哈就過去了,沒想到被外交老手抓到了話語中的關(guān)鍵——某種意義上來說,胡浩博現(xiàn)在真的是有些失策了。
“您的判斷倒是沒有問題,不過我們所想的,是整個基督教世界的利益?!?p> “哦?”
“本質(zhì)上來說,奧斯曼在貝爾格萊德之后已經(jīng)元氣大傷,現(xiàn)在正處于頻仍的內(nèi)戰(zhàn)之中;匈牙利作為此前幾次征伐和抵御奧斯曼侵略的先鋒,這一次自然也不能落后。馬蒂小姐正在擬定計劃,希望能夠和摩里亞的德米特利俄斯先生構(gòu)筑同盟,以便在將來可能的新十字軍之中能形成掎角之勢,從南北雙方夾擊奧斯曼?!?p> 胡浩博說出的部分大部分都是實話,只不過沒有提到在他的背后還有七八千軍隊而已;說白了,他并不覺得法國會阻擋馬蒂東征的計劃,沒準他們聽說匈牙利與帝國皇帝之間關(guān)系不睦,還會給出一點志愿呢——現(xiàn)在這樣真話說一半,不過是為了避免可能的風險而已。
“說到底,法蘭西可是從布永的戈佛雷先生開始,一直到圣路易王的時代都在參與乃至組織著十字軍的,既然現(xiàn)在與英格蘭的戰(zhàn)事暫且平息,不知道查理王有沒有意向參與到對于奧斯曼的戰(zhàn)事之中呢?”
“對于凡人來說,參與十字軍無疑是極大的美德,非常感謝您的提議?!?p> 雖然說著“非常感謝”,不過名為吉約姆的法國使臣并沒有給予肯定,也沒有否定——這也就意味著,他的話語接下來要出現(xiàn)轉(zhuǎn)折了。
“不過,就算是陛下有著那樣的愿望,恐怕也不會選擇與德米特利俄斯先生合作吧?這就和哪怕不做實驗,也不會讓豬去給農(nóng)田松土一樣——辦不到的事情就是辦不到,恕我直言,至少我不覺得德米特利俄斯先生會是一位合格的盟友;把他當作當年的阿萊克修斯皇帝或者曼努埃爾皇帝一樣對待,覺得他也能幫助基督徒收回失地,不就正相當于把老母豬送進田里嗎?”
*
“呃......不,您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就是,明明馬蒂小姐僅憑從北方進攻,就能夠重挫奧斯曼的銳氣了,居然還想著派您來到摩里亞來聯(lián)合這里的統(tǒng)治者......該怎么說呢,不管這件事情上別人是怎么想的,我倒是并不覺得很合理啊?!?p> “您不是也受法蘭西國王之托來到這里,與德米特利俄斯先生合作的嗎?為什么這么說......”
“因為我不是來談合作的啊,我是來談生意的。”
“生意?”
當然,胡浩博也能很輕易地想明白,這里的“生意”并非是說一般意義上的商人做買賣,肯定牽扯著政治上的交易,這一點他完全明白;他只是不清楚,法國想從摩里亞這里獲取到何種形式的政治利益,是像威尼斯一樣購買港口,還是像當年針對安茹家族的西西里晚禱一樣,反過來聯(lián)合對付阿拉貢,抑或是其他方面的謀劃......某種意義上說,對于法國而言,作出上述選擇之中的任何一種,胡浩博都不會感到意外;別說這些了,就算吉約姆現(xiàn)在對他說,他是來這里勸說德米特利俄斯投降奧斯曼的,都沒有什么可驚奇的,那可是法國啊。
“如果說的話,還有討價還價的要素在里面就是了?!?p> “我倒是想知道,是您準備賣給摩里亞什么東西呢,還是摩里亞準備賣給法蘭西什么東西呢?”
“互相吧?!?p> 吉約姆毫不猶豫地給出了他的回答,就好像是他早就預料到胡浩博會問出這樣的問題一樣。
“您既然想和德米特利俄斯先生合作,就一定知道,他是羅馬帝國最后兩位皇帝約安尼斯八世和君士坦丁十一世的親弟弟吧?也就是說,他是那個已經(jīng)滅亡的帝國所留下的,最后的后繼者與宣稱者?!?p> “這些我都明白,馬蒂也明白——不如說,正是因為他的身份和摩里亞所處的地理位置,我們才會把和他合作視為第一選項,而非和巴爾干的其他勢力一起。不然的話,我們早就去和威尼斯人一樣,支持都拉奇翁的那位斯坎德培了,而不是在這里干耗著時間。”
“合作是需要雙方共同協(xié)作的,而非一方同意,另一方推脫——這就像是婚姻一樣,其中一方反對的情況下,只能叫做強迫。”
“您的話就像謎語一樣啊,吉約姆先生......可否說得再明白一點?”
“再明白一點?哈哈,我知道了,好的。”
法國人一邊笑著,一邊看著面前歪著頭佯裝不知的胡浩博——青年的心中當然是明白的,吉約姆的話語與之前從莫斯特尼薩回來的時候,托馬斯所說的話語中的含義是一模一樣的:毫無疑問,德米特利俄斯壓根就沒有打算全心對抗奧斯曼,現(xiàn)在正在四處尋找退路呢,不然怎么能把法國人和佛羅倫薩人從這樣遙遠的地方吸引過來?
“看在這頓飯的酒很不錯,剛才和您的對話也很令人開心的份兒上,我也就不再和您隱瞞什么了,和您說出我來這里的目的,又不會讓我們損失什么——查理陛下與德米特利俄斯先生所商談的,正是羅馬帝國頭銜宣稱的售價,以及將來倘若他流亡到法蘭西之后該如何安排他的生活的問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