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理由簡直不能再弱了?!?p> 比起剛才蓄勢待發(fā)的姿態(tài),凱特琳的態(tài)度已經(jīng)有所緩和了。
“自由既不能換錢,也不能填飽肚子,就像是天邊的星星一樣無法觸及。我聽說過送給別人食物的,也聽說過送金錢的,甚至為了美麗而送人花卉的也有,唯獨(dú)沒有聽說過送給別人自由的?!?p> “一般來說的確沒有,這個東西其實(shí)也很難送。”
到了這種話題上,就進(jìn)入了胡浩博發(fā)揮文科生的素養(yǎng),開始成為大忽悠的領(lǐng)域了。
“但它就像是空氣、陽光和生命一樣重要,沒有了它,人雖然不至于死去,但依舊會寸步難行——正如失去了翅膀的蝴蝶,失去了利爪的野獸那樣,只能在陰影之中獨(dú)行。”
“那看來我已經(jīng)在陰影中生活了十幾年了呢?!?p> “現(xiàn)在來到陽光下還不晚,一點(diǎn)也不晚?!?p> 鐵屑不斷地落在凱特琳的腳掌周圍,終于,隨著“啪噠”一聲,鐵鏈斷成了兩截:雖然現(xiàn)在由于還有著殘余的鐵圈,她還沒有辦法穿上鞋襪,但至少可以隨意走動了。
“現(xiàn)在起,你就自由了,想在我的領(lǐng)地上做什么,就做什么吧,只要別去傷害其他人就行。當(dāng)然,如果你想離開,我也不會阻攔你的?!?p> “我都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呢?!?p> “這個你可以自己找嘛,總會有適合你的事情。音樂、花卉、游戲、書籍、煉金術(shù)......每個人都有著自己喜歡的事情的?!?p> “聽起來都不太像是屬于我的事情?!?p> 凱特琳擺了擺手,顯然,對于做了一輩子奴隸的人而言,這些事情都不是自己所“喜歡”的——其中有一些自己看那些奴隸主們做過,享受過,但那并不是她能接觸到的,因此也就更談不上喜歡了,盲人又能喜歡什么顏色呢?
“我會想一想的,不過現(xiàn)在我有點(diǎn)累了,謝謝你給了我那什么......自由,總之我想,今天我就先歇一會兒吧?!?p> “不著急,什么時候想行動了再說吧?!?p> 察覺到話題進(jìn)行不下去,胡浩博也就不再勉強(qiáng)了,拿起鋸子便轉(zhuǎn)身離開。
“啊,讓你睡地板也不太合適,一會兒我讓侍從給你拿褥子鋪一下吧?”
*
“你還沒睡著么,凱特琳?剛才你不是說已經(jīng)有點(diǎn)累了嗎?”
“累了并不代表就要睡覺,如果我累了就隨時睡覺的話,我恐怕早就已經(jīng)被鞭子和馬刀打死幾次了?!?p> 夕陽西下,逐漸沉入了愛琴海之中,阿爾忒彌斯所司掌的星球緩緩從地平線上升起,將光芒灑在兩位少女的窗欞上,卻又止于窗欞之上。在屋內(nèi),燭臺內(nèi)搖曳的燭火所散發(fā)出來的燭光,雖然與太陽的光芒無法相比,但是比起微弱而輕柔的月光,已然是更勝一籌了。
“而且,這個褥子也太軟了......哪怕下面是地板,也依然夠軟,我這輩子還沒睡過這么軟的地方,這絕對睡不著?!?p> “我倒沒聽說過睡得地方太軟了會睡不著呢,不過,倒是聽過有的貴族嫌棄床太硬,褥子太薄,導(dǎo)致他們睡不著覺?!?p> “那可是貴族啊,哈?!?p> 聽到這種奢侈的抱怨,凱特琳輕蔑地哼了一下,但目光隨機(jī)便落在了伊琳娜手中的書本上。
“你在干嘛?看書?”
“嗯嗯,是啊,這個是亨里克先生之前從佩斯的圖書館拿的《坎特伯雷故事集》呢,還挺有意思的,我有的時候沒什么事就會讀兩段,雖然里面的那些話語并不完全懂,但只要讀明白大意梗概就很好了?!?p> “的確像是沒什么事的時候做的事呢,我在埃及的時候,就連那些馬穆魯克大老爺們都不看書,只有神職人員和極少數(shù)的其他男人會去讀書和寫字,至于女人讀書,那簡直是鳳毛麟角,奴隸就更不用說了,我哪有那個閑工夫?!?p> “嗯......不過現(xiàn)在,你就有閑工夫看書了吧?”
“我不認(rèn)識字?!?p> “......可是,可是你會說希臘語啊,你能聽懂亨里克先生和我說話,剛才也能用希臘語喊話,怎么......”
“希臘語、阿拉伯語、威尼斯語、西西里語、波斯語和阿拉米語我都會一些,不然我就沒辦法執(zhí)行任務(wù),和那些商人交流了;但是會說不代表我就會讀,會寫,對于我那個昔日的主人哈米德來說,奴隸們只需要掌握‘必要’的技能,像是讀寫這樣的事情不僅沒有必要,還會讓他們貪心不足生妄想,去反抗自己的絕對權(quán)威,因此他是絕對不會教我們閱讀的?!?p> “我可以教你閱讀,雖然其他的我不會,但是希臘語和威尼斯語我都會寫,既然你能聽也能說,我可以一樣一樣對著來——”
“算了吧,沒有那個必要?!?p> 凱特琳翻了個身,中斷了這次談話。
“你早點(diǎn)睡吧,要是一直有燭火照著我的話,我可就更睡不著了?!?p> *
“怎么樣?”
“我把鐵鏈子鋸斷了,告訴她,她已經(jīng)自由了。”
“然后呢,她什么反應(yīng)?”
“沒什么反應(yīng)?!?p> “你看看,果然不出我意料,雖然這次她沒恩將仇報,估計也不會給你什么好臉色。”
酒足飯飽的托馬斯把靴子翹到了桌子上,臉上還帶著得意洋洋的笑,多少讓胡浩博有些不爽。
“還自由呢,就連圣奧古斯丁或者托馬斯阿奎那都未必知道什么叫自由,她就能明白自由?亞歷山大沒準(zhǔn)知道什么叫自由,然后他就帶著好朋友們一路穿過波斯到了東方,到死也沒有回家,這沒準(zhǔn)能算得上是自由?!?p> “你的這個自由怕不是源自于《刃牙》吧?!?p> 青年嘆了口氣,多少帶著點(diǎn)學(xué)生氣的21世紀(jì)東方人和絕頂現(xiàn)實(shí)主義的15世紀(jì)傭兵頭子之間,終究是沒有什么相互理解可言。
“反正我跟她說了,她想做什么就去做,想離開也行,只要別傷害到摩里亞的其他人。”
“然后她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對吧?”
“你這知識儲備和判斷力,讓我覺得你不像是個傭兵頭子了。”
“沒兩把刷子怎么鎮(zhèn)得住手底下的人啊,嗯?”
托馬斯終于把腳從桌子上收了下去,因此使得桌子一陣顫動,差點(diǎn)沒把桌上的餐具全都摔到地上。
“小子,你這想法是好的,只不過她啊——她可能很難找到自己想做的事情了啊?!?